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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野心 ...


  •   “师姐,别练剑了,快来陪我抓鱼。”稚嫩的女声从身后传来,熟悉的嗓音让颜鸩一怔,她缓缓转过身子,少女的脸庞映入眼帘。

      “师姐?愣着干嘛?”少女脚步轻盈,提着竹篮跑到她跟前,拽着她的袖口撒娇,“快陪我嘛。”

      猝然瞥见自己的手背,光洁白皙,没有半点伤疤,颜鸩颤抖着抬起手,带着几分难以置信,她揉了揉少女的头,薄唇翕动,发不出丁点声音。

      少女被她揉得眯上了眼睛,顺势踮起脚尖,张开纤细的双臂环住她的腰。

      毛茸茸的脑袋在腰间蹭来蹭去,颜鸩垂眸看着环抱自己的女孩,眼眶一热,颤抖着开口,“小稚,你回来了。”

      少女抬起头,颊上漾着灿烂的笑,她牵起颜鸩的手,“师姐在说什么胡话?我哪儿都没去啊。”

      被小小的力道拉着,颜鸩踩在少女的脚印上,两人爬上了山,眺望着漫山遍野的火红,少女三两下骑到颜鸩脖子上,指着远天的骄阳,一脸天真烂漫。

      “师姐,你瞧那红日像不像师叔果园里的果子?改日,我再去给你摘!”

      “小稚真乖。”

      颜鸩抓着少女的小脚,扛着她一路跑到了山顶,霞光笼罩着远山,金黄的云带绵延千里,少女从她背上跳下来,两人手牵着手,一同望着壮阔的山河秋景。

      几片枫叶随风慢摇,落在了两道影子上,一长一短的影子有三秋的痕迹。

      却没有完整的四季。

      红日落下西山,颜鸩抓不住最后一缕余晖,反倒是接住了从天而降的白雪。

      她怕冷,一把蹭掉了掌中的雪水。

      “师姐,你的手好硌人。”少女抓起颜鸩的手掌,她的掌心里满是老茧,翻过一面,手背上的伤疤更是纵横交错,看得人心惊肉跳。

      周遭的风声越来越大,暴风卷着冰碴子,颜鸩将少女抱起,逆着风狂奔,雪越下越大,漫天白雪模糊了一切。

      “小稚,师姐会保护好你的。”颜鸩喘不上气,双臂愈发沉重,她直挺挺地跪在雪地里,箍紧了怀中的少女。

      “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颜鸩不停地重复,是一种执念。

      柔软温暖的小手抚上她冰凉僵硬的面颊,“师姐,来岁平……平安。”

      手臂猛地砸下,颜鸩搓揉着少女的身体,“小稚!小稚……”

      “不!”

      大雪砸在颜鸩的背上,风声太大,茫茫旷野之中,没人听得见她的痛哭。

      “师姐,你怎么哭了?”麻木的脸颊被一双肉乎乎的小手捧起来,颜鸩双眼无神,她盯着死而复生的少女,半晌才回过神来。

      一把攥住她的手腕,颜鸩胸口剧烈起伏,“别走!别走!”

      雪压弯了她的脊梁,她苦苦哀求,站在面前的小人儿却陡然甩开了她的手。

      “师姐,我也想留下来,可是我好疼啊,好疼……”

      少女向后退了两步,雪地上留下一串触目惊心的血迹,颜鸩想去拉她,却像是被钉在地上一般,无法动弹,褐眸中的疯狂翻涌而上,“谁?究竟是谁?小稚!你告诉我究竟是谁?!”

      “师姐,不要报仇……要平安……”

      少女倒在厚厚的雪上,颜鸩爬到她跟前,她身上的夹花袄子被撕碎,幼小的身体上血淋淋的伤口叠着淤青,浑身没有一处好肉,她腿间有一滩血,几朵棉花泡在里面。

      红得刺眼。

      “小稚!”

      颜鸩从梦中惊醒,浑身一颤,险些从椅子上滑下来,她捏住扶手坐直了腰,阖眸靠在椅背上,微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气。

      再睁眼时,所有的慌张和愤怒都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惯常漠然的神色。

      惨叫声从隔壁传来,颜鸩推门而出,转角进了刑房,松桃见她走来,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她,“大人,您才歇了半个时辰。”

      黄子为的事在帝都闹得沸沸扬扬,建兴帝在朝会上大发雷霆,为了审刘洪,颜鸩在刑房里熬了两天,可这人依旧是不松口。

      “不歇了。”她接过茶杯,里边放了奶,回口甘香,是颜鸩喜欢的口味,热茶下肚,驱散了梦魇,颜鸩搁下杯子,坐到刑房中的椅子上,示意挥鞭的壮汉继续。

      “颜鸩……不用白、白费力气了……我不会指、指证的。”刘洪半身赤/裸,两条锁骨上勾着鹰爪钩,他垂着头,已然没有太多力气。

      颜鸩的确拿他没办法。

      不论刘洪招不招,他都死定了,他如今咬死了,把所有的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坚决不揭发,只怕是不敢。

      刘洪不是宦官,他当年之所以能进宫,是贿赂了福圆的干爹。

      故而颜鸩猜到刘洪有家眷,派人去查,却得知他只是个孤家寡人,膝下无儿无女,也没有发妻爱妾。

      那究竟是什么在威胁他呢?

      火红的烙铁贴在肌肤上,焦臭味随着一阵灰白烟雾四处弥漫,刘洪干呕,他嘴里的牙齿都被拔光了,酸水和着血珠一同涌出来。

      惨不忍睹。

      颜鸩别过脸,恰好有个人朝她走来。

      “大人,唐大人来了。”

      “让她进。”颜鸩没多言,脸上渐渐挤出些笑来,在见到唐瑾安的那一刻,唇角上扬的弧度,恰到好处。

      “瑾安来了。”

      唐瑾安心里跟明镜似的,她刚走到刑房门口,便发觉看守大门的人被换掉了,颜鸩嘴上不说,心里的想法却也毫不掩饰。

      从她主动将却金台的卷宗交出时,唐瑾安就明白,自己查不出结果,就算真的查出什么来,颜鸩也一定有法子应对。

      她打心底里就未曾忌惮过自己,只是也未曾相信过自己。

      哪怕是同床共枕多日,颜鸩相信的,也只有唐瑾安不敢杀她,更没有本事杀她。

      可唐瑾安也不是奔着为难颜鸩来的,颜鸩于她而言是个意外。

      但她乐在其中。

      两人心照不宣,谁也不捅破这层窗户纸。

      “大人,让我来吧,我有法子让他开口。”唐瑾安此话一出,在场的人,纷纷愣住,就连奄奄一息的刘洪都抬起眼皮来。

      唐瑾安细胳膊细腿,一双手更是光滑娇嫩,本就是读书人,安静娴淑的模样,瞧着便是肩不能扛,手也不能提,她站在刑房里就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

      壮汉掂了掂手中的钢鞭,视线扫过唐瑾安的手腕,心里犯嘀咕。

      这么细的手能甩动鞭子吗?

      “好。”

      “但要请大人和兄弟们都出去。”唐瑾安眼里没有半点心虚。

      颜鸩眉峰轻挑,亦不阻拦,“正巧我们也出去透透气。”,她领着三五个人便大步出了暗牢。

      “你们都回西苑歇着吧。”日光正烈,颜鸩眯着眼,浑身上下散发着淡淡的倦意,壮汉们相互对视一眼,就走了。

      颜鸩和松桃走到树荫里,前者远远望着暗牢门口,捂嘴打了个哈欠。

      “大人,留她与刘洪单独相处,妥吗?”

      颜鸩阖眼靠在树干上,“我们跟二十四司又没有来往,更何况若她真能让刘洪开口,我们也早些交差。”

      “可这刘洪与三法司并无牵扯,她这般上心,难道是想替您解忧?”

      颜鸩冷笑,“那太阳真是打西边儿出来了。”

      她睁开眼睛,疲惫尽显,“唐瑾安去无风楼见的人是太医院的曲瑜,这人是医痴,宫中的药材里若有残次品,他断断不能容忍,刘洪从前在司衣司的时候便与司药司的人交好,她该是受曲瑜之托,想借机查司药司。”

      松桃抱着被擦拭得一尘不染的宝刀,喃喃自语:“她来却金台多日,就没查过咱们,虽说大半卷宗都烧了,但还有一部分留着,她是丝毫不上心,她究竟为何来却金台啊?”

      静静凝视着暗牢,颜鸩隐隐觉得,唐瑾安不是冲着架空三法司,全面推进新法而来的,更不是来查自己的。

      刑房中的血腥气被炭盆里的热浪裹挟着,敷在斑驳的墙壁上,唐瑾安坐在刘洪跟前,一言不发,压抑塞满了刘洪的胸口,他费力地抬起眼皮,恐惧从眼里流出来。

      对上他的眼睛,唐瑾安一字一句道:“既然这么怕,为何还要嘴硬?”

      从钢鞭上滴落的血,砸在石板上,摔碎了。

      刘洪粗喘,并不答。

      唐瑾安笑了,“因为你的妻子和爱女还在别人手上,你怕极了,怕自己说错一个字,就丢了她们的性命。”

      揪住刘洪被汗浸湿的头发,唐瑾安迫使他抬头看着刑房顶上又窄又小的通风口,“这些天,夜不能寐吧。”,用手扯住鹰爪钩,刘洪锁骨处的皮肉被撕扯成惨白,他嘴里溢出呜咽。

      “你、你怎么知道的?”

      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手里的钩子,唐瑾安一边听着刘洪的惨叫,一边笑说:“两年前,你奉旨去了江槐,某天夜里,你将香灰倒在院墙外,可那不是香灰,对吗?”

      刘洪周身一颤,发紫的双唇不停抖动,后知后觉的他只觉背上一凉,“你竟盯了我这么久!”

      松开被热血染红的手,唐瑾安掏出白绢细细擦拭着手指,眼里闪烁着讥诮的光。

      “我只是恰巧捡到了一张没被完全烧掉的信纸,又恰巧看见了‘妻’、‘女’二字,刘洪,你真的以为自己把一切都扛下来,就能保全她们吗?”

      她们可是刘洪的至亲,难保不会知道内幕,斩草需得除根,现下没有动静,只不过是怕把刘洪逼急了。

      刘洪身上冷汗涔涔,须臾,他垂下头,哭得涕泗横流。

      他怎么会想不到这一层?

      “但你的妻女如今在我的手上。”

      哭嚎戛然而止,刘洪脖颈涨得通红,他泪眼婆娑,断断续续地说:“你、你说、说什么?”

      唐瑾安掏出一只镯子举到刘洪眼前,“熟吗?”

      这是刘洪送给她妻子的玉镯,玉镯上镶着一圈黄金,那花样是他亲手设计的。

      顾不得肩上刺痛,他拼命朝前拱,手腕被钢钉死死钉在刑架上,他挣扎了半天,依旧够不到近在咫尺的镯子。

      “求你、求你,不要伤害她们……”

      刘洪不是蠢货,只一瞬他便明白了唐瑾安的意思,他呼吸愈发急促,“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将镯子揣好,唐瑾安掏出三张纸,“老实交代吧。”

      说得喉咙发紧,刘洪才交代完,唐瑾安瞧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名字,问道:“怎么没有司药司的人?”

      刘洪摇头,“我没理由包庇他们。”

      唐瑾安眼眸一转,将供词收收好,只说:“送给禁军的衣料连次品都算不上,快入冬了,他们连棉布都没有。”

      “这个时节,从别处调,还来得及。”刘洪硬撑着回话,他说得倒是诚恳。

      唐瑾安却笑了,她反手拍了拍刘洪的脸,冷声里含笑。

      “任何人问起,都不要再提禁军半句。”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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