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醉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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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快快，把人抬过去！”
老鸨用沾满了油点和劣质脂粉的帕子将口鼻捂得严严实实，艳俗的香味勉强盖住了尸臭，她退得远远的，恨不得将拖尸的板推车一起丢了。
但她视财如命，根本舍不得。
抬尸体的两个壮汉来回三趟就已经气喘吁吁，车上仍旧还有六卷草席。
其中一人抬臂擦汗，将汗水甩到了草席上，腐臭弥漫在空气里，他盯着从草席里露出来的半截光滑的脚，“最近怎么死了这么多人？”
老鸨瘪嘴，呵呵一笑，“还不是来了个难伺候的主儿，专挑些小雏，哎呦，不是将人弄死就是将人弄伤。”
“咦！”壮汉啧啧嘴，老鸨更来了劲儿，继续说道：“去他房间洒扫都得千般万般小心，指不定就踩到谁的眼珠子了！”
话音刚落，板推车上的草席突然滚落下来，尸体随着草席的展开而显露在众人眼前。
那是一具女尸，脖颈上有三四道掐痕，十指连心，可她十个手指甲盖都没了，黄蛆在发黑的指尖蠕动，她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僵硬地扭曲在地上。
背部黏粘着大片红蜡，蜡油滚烫，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人皮肉烫烂，壮汉瞧着这一幕，连忙俯身干呕起来。
“她、她的眼睛！”另一名壮汉当场吐黄水，女尸的双眼被掏得干干净净，徒留下两个黑黢黢的深洞。
绕树而转的乌鸦此刻盘旋在尸体上空，凄厉的叫声成了女尸的终曲，自深山里吹来的风挟着能钻入骨子里的秋凉。
何曾见过这么残忍的手法，几人纷纷背过身去，老鸨喉部滚动，倒是面不改色，她三两步走到尸体旁，捡起草席重新盖住她。
乌鸦的叫声戛然而止，夜静得可怕。
“瞧你们一个个没出息的样子。”她走到两人身边，“给你们每人添三文钱。”
壮汉们强忍住恶心，其中一人竖起手指比了个“四”，此时不讨价，就是亏了。
四下怪瘆人，老鸨不愿在这里久耗，咬咬牙应了。
几人分完银钱再不管横七竖八的尸体便匆匆离开，不多时，唐瑾安就出现在尸堆旁，随手捡起一根木棍轻轻挑开草席，忍着恶心，她细细观察着尸身上的伤口。
又用脚拨开女尸的大腿，她蹲下身，扣掉覆盖在内侧皮肉上的红蜡，映入眼帘的，是大片梅花状的斑纹。
是花柳病。
脱掉手套，唐瑾安走到山崖边，又偏头看了眼高耸的尸山，此崖下边就是浅水滩，山溪穿昌平村而过，山洪夜，若尸体从乱葬岗滚落，掉入崖底，完全有可能被冲进村里。
将手套丢到山崖下，唐瑾安从小路绕下山去。
“昌平村就是晦气，几年前死了一家，一场雨又冲出这么多尸体来，要我说，干脆找几个替罪羊，早点了事。”魏学屹喝得醉醺醺的，仰在躺椅上。
颜鸩给自己斟酒，没帮他蓄，“本想着去百鹂楼抓几个，还没动手呢，这事就捅到皇上跟前了。”
费力地撑起身子，魏学屹想抓酒杯，却抓空了，“百鹂楼能是他娘的什么好地方？指不定是谁在里头玩过了火，干脆一把火烧了它，你也好交差。”
抬眸瞟了他一眼，颜鸩装模作样地抿了口酒，“赵家又招惹你了？”
百鹂楼背后最大的靠山就是帝都赵家。
“最近走盐很不顺，上次我派人去旭州打听，你猜怎么着。”魏学屹猛灌了口酒。
颜鸩明知故问，“怎么了？”
“赵浔也想分老子一杯羹！呸！”
他随手一掷，酒杯摔得四分五裂，碎瓷飞溅到残羹之中，颜鸩轻蔑一笑。
“你费心盯着他们，若露出什么马脚，及时告诉我。”
宽厚的手掌搓揉着腹部，魏学屹重新躺下去，半晌打了个酒嗝，“好。”
颜鸩长顺一口气，抓起立在墙边的弯刀，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我得走了，今时不同往日。”
斜眼盯着颜鸩，魏学屹意味深长地说：“唐瑾安管得严啊？”
“仔细我撕烂你的嘴。”颜鸩皮笑肉不笑，扶着墙走出了无宅后院的小厢。
夜里凉风一吹，陈酿激起的燥热便散去大半，颜鸩立在庭院中，几个衣着单薄的姑娘捧着点心，抱着琵琶，赤脚进了魏学屹所在的小厢。
烂泥扶不上墙。
刚跨出无宅两步，颜鸩便瞧见一道熟悉的白影朝凰鸣街走去。
凰鸣街并非是一条街，是横八竖八，共十六条街交互而成，除去八大街，便是此处最繁华，五步一权贵，十步一豪商。
唐瑾安贴墙慢行，走进一片树荫里时，胳膊突然被人拽住，巧劲儿将她拉扯进小巷中，清辉越过高筑的石墙，落在颜鸩的肩上。
两人紧紧贴在一起，直到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彻底消失。
护着脑袋的手凉得骇人，唐瑾安任由颜鸩将自己抵在墙上，只是抬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
滚烫的温度灼烧着唐瑾安的肌肤，颜鸩抬起头，“瑾安怎么一个人？”
“旁人在，大人还敢这样？”映入唐瑾安眼帘的是一片绯红，她嗅到淡淡的酒味，分明自己没喝酒，却也燥得要命。
靠得太近了。
颜鸩眼角微红，褐眸中笑意潋滟，“有何不敢，我敢做的事，太多了。”
“是吗？”唐瑾安的手绕到了颜鸩脑后，她极尽温柔地插进颜鸩的发丝。
薄唇冰凉，软得不像话。
辨不出颜鸩的青涩，唐瑾安也是第一次。
片刻，慌忙退开的颜鸩，唇瓣嫣红。
她又想逃了。
唐瑾安察觉到她的意图，稍稍泛红的脸上绽开了张扬的笑，她将人箍在身前，反摁在墙上。
“我说过，大人最好不要咎由自取。”
被唐瑾安钳住的双手在暗夜里无助地发颤。
生疏地迎合着身前人，她给的热情溢出来了，颜鸩咽不下的，都变成了噙在眼角的泪。
半晌，唐瑾安才松开已经彻底软下身子的颜鸩。
“跟踪我？”替她拭去清泪，唐瑾安柔声问。
颜鸩尚且有些恍惚，实打实说了，“没，只是我瞧你往凰鸣街走，怕被有心之人看见，再做了文章。”
“做干净了吗？”唐瑾安舔掉唇角的水迹。
环住唐瑾安的脖颈，颜鸩凑近了她，“刘洪妻女的尸体已经埋了，我们赶到的时候，尸体都烂得能瞧见白骨了，想必瑾安见到的也是尸体，但我很好奇，瑾安是怎么干掉那十几个看守，闯进屋里去的。”
周身热意刚退，被颜鸩一撩，再次翻涌而上，唐瑾安环在颜鸩腰间的手攥成了拳，又分开。
真要命。
“却金台里可不缺迷药，随手顺了几瓶。”
颜鸩轻笑，鼻尖蹭过唐瑾安的耳垂，“假公济私。”
怀中人毫不收敛地来回轻蹭，唐瑾安也笑了。
“不知悔改。”
更深露重，月光簇拥着两人，唐瑾安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坑洼不平的石板路上。
“瑾安，我重，放我下来吧。”颜鸩提着气，乖乖伏在唐瑾安的背上，不敢乱动。
唐瑾安自顾自走着，她呼吸有些急促，“这点劲儿还是有的，既然伤了腿，为何不说？”
“习惯了。”颜鸩说得云淡风轻，不自觉贴近了唐瑾安的后颈，“瑾安知道身边有眼线，又故意不擦鞋上的红泥，这么明显的暗示，我又怎会不明白？”
“日后就别让我猜了，瑾安想要我做什么，直说便是。”
颠了颠背上的人，唐瑾安心里领情，“做什么都行？”
她每个字都咬得重，颜鸩闷闷答：“嗯。”
堂堂权臣，面皮竟这么薄，唐瑾安喜欢逗她。
“既然如此，这脚不许再碰水了，我明日去请浣溪医馆的大师来给你瞧瞧。”
颜鸩猝然回神，明白她又在逗弄自己，松了半口气，压在她背上。
“这伤昨儿我没放在心上，没想到今日就灌脓了，要是搁在我十六七岁，这点伤算倒不上什么。”
唐瑾安捏了捏她的小腿，身上人一抖，剩下的半口气泄得干干净净，将全部的重量都搁到了她背上。
但这也太轻了。
“风赢和你师父受了伤，颜鸩和你呢？”
松桃瞅了瞅摆在跟前的荷叶烧鸡，抿抿唇瓣，仿佛已经尝到了油香，唐瑾安见她还在忍，索性掰下一只鸡腿，递到她眼前。
热腾腾的鸡肉滑嫩细腻，被金黄油亮的鸡皮包裹着，松桃叹了口气，咬住了鸡腿。
“我能说的可不多。”
唐瑾安又给她掰了一块鸡翅，“好。”
“大人为了救师父和师姐，也被打得半死，刚到祁州，师父就撑不住了，我们三个侥幸逃了出来，遇到了季大人，也就是季安浔，他那时候也只是边巡队的队长。我们跟着他混进了禁军，兜兜转转到了帝都。”
松桃放下手里的鸡腿，眉头紧锁。
“云阖九年，外戚干政，太子逼宫，我和师姐还有季大人死守三门，大人只身救下了皇上，这才立了功，她也成了太后和右/派的眼中钉，很多人想趁大人羽翼未丰时除掉她，自那时起，大人身上便是新伤叠旧伤，却金台一始，只有五十人，大人任却金台卫司长，却没有官职，整整一年，我们都只能吃些稀汤野菜。”
瞥了眼窗外的情状，松桃红了眼眶，“大人为了保全我们，多少次差点没救回来，在横雾山的时候，大人没有现在这么瘦，可她受了太多伤，身子已经垮了。”
“瑾安？”颜鸩唤了三声，身下人却没应。
一脚踏进水坑里，唐瑾安找回了飘散的思绪，紧紧抓住了颜鸩的腿。
“混账。”
她暗骂。
骂帝都，也骂自己。
作者有话说第14章 醉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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