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兽》sald

13、十三章

　　有些事，并不是你看不到，就是不存在的，上流社会的宴会，真实的展现在眼前，那些电视里才有的觥筹交错，酒光灯色非但没让柏舒觉得新鲜，反而有着深刻的压抑感。这让她想到凉路，那么习惯自由的人，远离这样的地方，大概纯粹是本能在作祟吧。
　　门口稍稍拥挤了些，柏舒被苍玖虚搂着腰往前，走到一半被人叫住了，当然叫的不会是她。
　　柏舒回头，那是个光看着便能感觉到她温柔的女人，因为保养得很好，所以让人猜不出年龄，眉眼间有些熟悉，她喊苍玖，“小九。”
　　苍玖带着柏舒转了个弯面对来人，此时他的墨镜已经拿下来了，所以柏舒很清楚就看清了他那双总是笑笑的眼，“阿姨啊，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柏舒心下一个激灵，这人是凉路的母亲？似乎也年轻了些吧。但转念一想，总不能和自己的妈妈比，柏舒的妈妈生她生的晚，恐是现在白发也是有几根了吧，果然人与人是有差别的。
　　退了一小步，柏舒本是有意躲在苍玖背后想要好好打量一下，这位凉路的妈妈的，却被苍玖手一拉，站到了前面。
　　“阿姨，这是我朋友。”
　　你什么意思？当着凉路妈妈的面，柏舒也不好反应太大，只是用微愠的眼神看苍玖，对方却是假装没看见，继续说话。
　　“哦，真好啊，难得你会带朋友来。”
　　“今天来晚了，待会儿我敬阿姨一杯。”
　　“小九的嘴还是这么巧呢。”像是很高兴，对方掩嘴浅浅的笑了。
　　不得不承认，凉路的妈妈很漂亮，凉路大抵是遗传母亲的眉眼多些。
　　“对了，爷爷该是已经来了一会儿吧。”
　　一边，柏舒正努力摆脱苍玖的手，抽空瞥了他一眼，怎么又扯到爷爷了？她还不知道，原来苍玖认识凉路的妈妈。
　　“刚刚看见小路，说是聊两句出去了，毕竟这么久没见了。”
　　小路指的是凉路应该不会错，只是这个爷爷到底是谁的，柏舒倒是有些莫名了，只是隐隐觉得心口突突跳了两下，显得不是那么舒服。
　　见柏舒安静下来，苍玖又说了几句，把她带到一边的角落，终于松了手。
　　“听见了？那家伙现在有事。”现下，他又算换回了柏舒惯看的那张脸，吊梢的眼邪气又带桃花。
　　总算可以远离这个人，柏舒往旁边跨了一大步，“听见了，你可以去做你自己的事了，不用管我。”
　　“嗯？真冷淡啊，不要我陪你玩一会儿么？”说着苍玖的手又想伸过来被柏舒拍掉了。
　　“不用不用，你快走吧。”柏舒现在只想找个洗手间，洗一下那只被他握过的手，那么凉害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问了服务生，柏舒往一侧的走廊走了过去，这种场面她在也不合适，倒不如找个地方等凉路回来。
　　想到凉路说这里是音理家，却没看他的人，柏舒也松了口气，她已经分辨不清人的好坏了，蓦然发现，认识凉路以后，这种对人的不安定膨胀了一倍，这到底好还是不好，她不知道，她现在只想摆脱身后跟着的这位。
　　“我现在要去洗手间你也要跟着么？”她问双手插在口袋，正一脸悠闲跟着她的人。
　　苍玖眯了眯那双特别的绿色眼睛，“倒也无不可。”
　　这条走廊的一侧，安装的是巨大的玻璃窗，正对的是房子的后院，此时柏舒因为被苍玖的一句话弄的恼了，突然转过身来，自己绊了一下，手扶着玻璃，倒是看向了外面。
　　天还在下雨，凉路苍白着脸站在雨里，面对的人花白的头发，撑着伞，柏舒看不清他的脸，却也猜得到是刚才谈话间，苍玖口中的爷爷，不知道说了什么之后，那人突然抓住凉路打着石膏的右手用力往旁边的树干上甩去，不知道要用多大的力气，才能一下子把那石膏击成那么细碎的颗粒，她看着凉路知道该是痛极的，凉路却是一动不动，只是脸又白了几分。
　　刚要叫出声，苍玖突然从后面捂住了她的嘴，将她拖进旁边的一个房间扔了进去，像是仓库般的狭小。
　　紧接着的便是房间落锁的声音。
　　门外，苍玖的声音闷闷的传来，伴着他特有的轻笑，“我怎么会让你去坏了好事。”
　　也亏得柏舒一向的好脾气，现下算是终于忍不住了，对着门就是两脚，可惜门连晃动都不曾有。
　　“放我出去！”苍玖在想什么她已经不想去猜了，只是刚才凉路那副摇摇欲坠的表情，像是在她心上猛扎了一下，抽搐着的疼，她怎么可以被困在这里。
　　又用拳头擂了一会儿门，柏舒发现外面似乎没有一点儿声音，苍玖八成是已经走开了。
　　她掉转身，背靠着门坐下来，手还在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门，只是希望有好心人恰好经过好发现她，把她放出去。凉路的脸在眼前一下一下的闪着，那么骄傲的人，怎么会让自己的表情这么落魄了？
　　开门出去，那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的事了。
　　站在门外，柏舒只觉得整个人都昏昏沉沉，那么狭小的空间，满布灰尘，实在不是太好的记忆。
　　一边的佣人焦急的看着，柏舒也只是冲人家摆了摆手，自顾自地走开了。院子里已经没人，她去了大厅，哪还有凉路的影子，就连苍玖都不见了，全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
　　柏舒只好先出去，撑着伞走在雨里，一边给凉路打电话，通了，却只有嘟嘟的声音。
　　无人接听啊。
　　看了眼没了电的电话，苦笑了一下，你怎么会老是忘了还有我在担心你呢？
　　几个小时，她从郊外走到市中心的家门口，没有打车，伴着她的是雨声，身体疲倦后是深沉的无力感，自己被从这个世界隔离开了。
　　途中去了凉路家，想当然是没有人。
　　她发现自己知道的那么少，对凉路，对那个所谓的狐邑的世界，先前不是没有感觉，只是当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她依旧有些不能接受。
　　这是什么呢？
　　她什么都不知道啊。
　　你为什么不来告诉我呢。
　　打开家门的一瞬，柏舒假装什么事都没有，晚饭母亲已经准备好了，确实有醇醇的白色鱼汤，她满足的喝了一大碗，然后进房，洗澡睡觉。

　　门铃响了一阵，窝在被子里才刚有些迷迷糊糊要睡去的柏舒，才想起来家里已经没人，父母都去上班了，她又没有课，这才是她原来熟悉的生活，只好自己爬起来，揉着眼睛从房间出来，光着脚穿进鞋子，慢吞吞的穿过院子去开门。
　　握着门把的手在那里停滞了一两秒，柏舒看着外面浑身半干不干的人，他的身上，散发着一股甜腻的香气，让柏舒想起秋天里树上的花落下来，在泥土里慢慢腐烂的味道。
　　半晌她鼓起腮帮，转过身径自往屋里走去。
　　“昨天你上哪去了？”丢了块毛巾给凉路，柏舒觉得自己的口气像个怨妇。
　　凉路的右手，除了一道浅浅的红印，竟是已经活动自如了，柏舒看他拿毛巾擦头发的动作，没有一丝阻碍。
　　也不急着听回答，她拿了杯子往一边的饮水机走过去，盛了满满一杯热水。
　　却不料凉路在这时从后面贴上来，浑身冰凉的搂住了她，杯子的水洒了些在手上，柏舒怕烫把手指含进嘴里，一边开口，“你做什么，好冷。”
　　凉路把下巴抵在柏舒肩上，收紧双手，也不回话，轻轻的笑，呼出的气在耳后一阵阵的痒，泛着细碎的麻。
　　终于感觉到有些不对劲，柏舒把手里的杯子放到一边的架子上，转过身来面对他。
　　凉路也没有反应，只是手依旧松松的搭在柏舒腰上。
　　“怎么了？”用手顺了顺凉路的头发，不经意间碰到脸颊，也是冷冷的。
　　“我没有不见，我昨天是跟着你回来的。”口气里是孩子般的撒娇。
　　手下的动作一顿，柏舒想起他没有撑伞，雨是今早才停的，她一直在床上听到不久之前，看凉路的样子，“你该不会在我家门口坐了一晚上吧？”
　　“嗯。”说话间已经有些鼻音。
　　把柏舒要附上他额头的手拉下，阻止她要继续说的话，凉路一双眼睛晶亮亮的看着柏舒，“呐，要是昨天我就这么不见了怎么办？”
　　他的表情难得的认真，柏舒却把脸别了过去， “你想听什么呢？说我会去找你？一直一直？”
　　凉路不说话，静静的看着柏舒把脸转过来看向自己，眼里一泓波澜不惊，继续道，“我不会的，那是你的事，你自己回来。”
　　她不承诺任何的话，连等待都不会说。
　　凉路笑着说了句“真是。”，捧起柏舒的脸，重重的吻上去。
　　柏舒睁着眼看他细长的睫毛在眼前跳动，陡然间的皱眉，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凉路的手指滑到她的下巴，微微施力，在微微张开的唇缝间，舌头闯进来，触感上一道细小的伤口是凉路自己咬的，带着如秸秆燃烧般呛人的液体，在唇齿间翻滚开来。
　　柏舒头一次知道，即使在柔软的口腔包裹下，舌头也是可以这么冰凉的。
　　却是流了泪的，因那不知名的液体。
　　直到凉路离开，唇边挂着一抹妖艳的鲜红，柏舒才知道那让她所有器官都紧缩起来的，原来是他的血。
　　凉路用指尖抹去柏舒脸上的痕迹，“感觉很恶心吧，这味道。”
　　柏舒没有反应过来，愣愣的看着他。
　　“狐邑都是肮脏的。装模作样活在人里面，就真的觉得自己没有差别了么。你不知道不要紧，我怎么会忘了呢。”
　　柏舒不明白他的意思，眼皮却沉重起来，迷迷糊糊的，她伸手轻轻抱住凉路，静静的听他讲话，她想，至少在睡着前，还要认真的听。
　　你要记得这个味道，离这些人远些，再远些。
　　把已经睡着的柏舒抱到床上，凉路又对着她的脸发了一会儿呆，然后转身出房间。
　　余光瞥见柜子上的那杯水，他停顿了一下，走过去拿起来喝了一口，这么快就凉了，果然冬天就是不好。
　　要我自己回来啊，要是那时，我已经认不得回来的路了，又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