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鱼》宁七七

10、chapter10

　　入住新房当天，另一位租客的神秘面纱被揭开。

　　看着从院子里不断走来的人影，靳向卉否认之前自己的所有猜测，他不是什么现实主义生活者，更应该是理想主义生活者。

　　如果靳向卉知道另一个租客是秦子佑，而她今天会撞见他，她无论如何也不会随手拿着件适合大扫除的衣服，出现在这里。

　　秦子佑穿着前几天挂在阳台上的休闲装，吸引着靳向卉所有目光，出现在她的视野正中央。

　　一眼万年这个词不适合秦子佑，万年如一才是靳向卉给他的最佳形容。

　　靳向卉拖着行李箱的动作逐渐慢下来，视线跟着秦子佑的动作移动、靠近，回到自己面前。

　　顶着秦子佑似笑非笑的神情，靳向卉无意识地抬手扶帽，想要掩盖自己地狼狈。

　　有那么一瞬间，秦子佑带笑的眸子里划过些微嫌弃，下一秒，动作自然地从靳向卉手中接走行李箱，自顾自地转身朝小院去。

　　他好像对她的出现，接受得出乎意料得快。

　　靳向卉跟上他背影，盯着那只搭在行李箱拖杆上的手，不禁感慨。

　　她就要和秦子佑同居了。

　　当这个念头冒出，靳向卉已经坐在客厅沙发上，而秦子佑更像主人般周到，端着水温正好的水杯递到她面前。

　　“谢谢”

　　道谢话声结束，紧接着一阵沉默。

　　靳向卉捧着水杯，眼神聚焦在水杯壁上，心口的跳动声不知是搬家累到，还是因为眼前人的出现。

　　“那个...我不知道室友会是你。”

　　“嗯”，秦子佑正在厨房小厅，挨个把葡萄串上的葡萄摘下，丢在篮子中，“知道室友是我，什么感受，很惊喜吗？”

　　惊喜谈不上，惊吓说不过。

　　靳向卉强撑着嘴角，睁着两眼说口是心非的假话，“惊喜，和老同学同...嗯，合租，怎么会不惊喜。”

　　同居的字眼说出一半，愣是被靳向卉囫囵吞枣咽回去另一半。

　　他们的关系，再套上这个词，又更加令人遐想，蒙上一层不清白了。

　　秦子佑故作不在意，顺着靳向卉的话说下去。

　　“我也挺惊喜的。”

　　两个人八百个心眼子，好好一个问题，都不说真话。

　　坐在客厅，佯装出的镇定无恙，视线却不由自主分出一半跟随某人影子，来回扫视。

　　靳向卉发现，秦子佑的好看养眼，是没有人能否认的，只是一个忙碌的背影，都会令人联想不止。

　　壁灯自上而下倾斜，打在几根不听话的碎发上，有些慵懒随意。

　　秦子佑手里端着成粒摆盘的葡萄，水珠透亮黏附在上面，离近时能注意到上面各个角度的倒影映入其中。

　　“东西都搬完了吗？”

　　属于男士的手指，根骨分明，一粒葡萄在几根硕长指间翻动，果皮缓缓揭开，果肉水嫩，目光盯在上面，双唇微微轻启。

　　秦子佑的双手仿佛会施展魔法，靳向卉盯着它心猿意马，不禁恍神。

　　靳向卉：“搬完了。”

　　“嗯，行，这边是你的卧室，Brian应该和你说过吧，有点小，你要是介意，我可以和你换换。”

　　秦子佑侧开身子，他的房间门正对着打开，里面不太明亮，但看得出是主卧的规格大小。

　　住他住过的卧室，她大概会睡不着的吧。

　　靳向卉不敢深入多想，剥着手里的葡萄，笑着婉拒。

　　她本来就只是想换个环境，这里已经很满足她的要求，倒没必要继续提出这些无理的事情。

　　秦子佑一直留意靳向卉的表情，这么一来二回的见面，他发现曾经莽得能捅天得女生，不知什么时候变了道，俨然一副无助容易受惊的小白兔模样。

　　她这模样真是，越看越能勾起某些坏心思。

　　秦子佑捏起一个葡萄又放下，“你需要约法三章，或者签一些合约什么吗？”

　　一般合租异性之间惯会有的流程。

　　靳向卉抬头看对面人一眼，底气明显不太足，“要的吧。”

　　约法三章，不是防秦子佑，更重要是提醒自己，别对秦子佑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一个人的习惯会改变，但是她骨子里的性格会伴随一生，就像靳向卉脾气被现实打磨大变，然而生来带有的某些执着到偏执的性格依然存在。

　　理智和感性的较量中，理智始终站在上风，会为不稳定的感性增添层层枷锁。

　　“你提吧，我都OK的”，秦子佑挑着眉梢起身，去房间里拿出电脑回来。

　　他这完全放手信任的状态，反倒让靳向卉生出心虚，多出几分不好意思。

　　“第一点，双方不能干扰对方生活习惯，比如说像邀请朋友同学回家，不能太晚影响休息；

　　第二点，没有对方允许，不能进入对方房间，乱动对方东西......”

　　约法三章，靳向卉负责说，秦子佑负责打字记下，一段时间的忙活，乱七八糟约法不知道多少章。

　　秦子佑把电脑推至靳向卉面前，让她做最后检查时，半屏的文字密密麻麻。

　　看得出来她对自己的自制能力很不看好，把所有能想到的条条框框都尽力表达清楚。

　　应该是够了吧，靳向卉一条条看下去，在心里琢磨着下结论。

　　“这最后一条”，靳向卉移开视线，落在秦子佑脸上，“不能带异性回家，是你加的吧？”

　　印象里，她自己好像是没有提过这条约定的。

　　秦子佑坐在沙发上，任由靳向卉打量，动作懒散，往后一靠点点头。

　　“我没什么太多要求，就这一条，应该不过分吧？”

　　“嗯，不过分，我会记得的。”

　　和她提的那些一二三四相比，秦子佑的这一条根本没有什么威慑力，而且他们这种男女合租本来就不适合带其他人回来。

　　又等了几分钟，秦子佑进房间一趟，再回来时手里捏着几张A4纸，印着不少内容。

　　“没什么需要改动的吧，我就打印出来了。”

　　轻飘飘的话语从头顶落下，如同盖章定论摆在他们之间。

　　靳向卉接过一份，拿在手里，神色收敛，隐隐带着些许严肃。

　　她对他的感情说不清道不明，是飞蛾扑火的执着，是螳臂挡车的顽强，是明知道没有结果还是想靠近的倔强。

　　“既然都没有异议，那就暂时这么约定吧”，秦子佑不知道从哪里准备好的笔，分别在两张纸上落款他的名字。

　　“我先回房参加个会议，你收拾东西的话，别太大声。”

　　电脑被秦子佑夹在腰侧，眼镜已经从鼻梁上摘下，随意地挂在胸前小口袋里，摇摇欲坠的。

　　秦子佑关门的声音很轻，门缝下很快有房间光线钻出，流利的英语发音隐隐约约飘至耳边。

　　声音断断续续的，听得不是太真切。

　　靳向卉咬着一颗葡萄，视线集中落在桌子上眼镜投下的阴影，慢慢品味此时的生活。

　　在手摇的抽奖盒里，她用尽所有好运，抽中代表秦子佑的盲盒礼包。

　　刚搬到新住处的开始半个月里，和秦子佑的遇见，除了晚上偶尔能看到他看影片，其他时间基本没有什么交集。

　　就像靳向卉一直的想法，房子只是给她提供了一个休息睡觉的地方，除了这些，它别无用处。

　　学校实验室项目收尾工作，靳向卉接连几天在学校加班，今天尤其回家晚。

　　靳向卉蹑手蹑脚，一脸警惕不敢弄出太大声响，连同开灯的动作都谨慎几分。

　　“啪！”

　　客厅的动静比靳向卉更先发生。

　　一瞬间的亮灯照得人睁不开眼，下意识扶着手边案台，抬手挡在眉眼处，缓慢适应周围亮敞的环境。

　　秦子佑双腿随意搭在一起，手里牙签上插着一小块苹果，动作正要往自己口中填塞去。

　　再睁开眼，靳向卉看到的便是这副场景。

　　看他这样子，可能大概应该是在等她的吧？

　　除了这个原因，靳向卉想不到还有什么是能不开灯，需要坐在客厅才能完成的事情来。

　　“还没睡觉，啊哈哈...”

　　“......”

　　秦子佑放下牙签，在靳向卉注视下，放下一只腿换个动作，换个角度抬抬头看去。

　　被靳向卉搬家带来的小动物可爱挂钟，安静挂在墙上，指针按部就班转动，那根代表着时针的指针，不慌不慢走在罗马数字12附近。

　　11：40左右。

　　挺晚的。

　　这其实不是最晚，相对来说，这算是靳向卉最近几天里回来最早的一次。

　　不过当对上秦子佑的眼神时，总会生出些许慌乱，有种小时候回家太晚被家里人数落的心虚。

　　尬笑的动静在深夜的加持下，变得更加尴尬，尤其是顶着秦子佑让人摸不清的眼神扫视。

　　“工作很多？”

　　秦子佑没接靳向卉的话头，问着他自己想知道的问题。

　　靳向卉在冰箱里摸出一瓶酸奶，又从包里掏出回家路上在便利店带回来的面包，隔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坐在沙发另一边。

　　“还好，没有很多”，嘴里塞着面包，说话时支支吾吾不太清楚。

　　“那你还每天加班？”

　　秦子佑说话时的表情不算友好，起码他眉头从靳向卉进门回来，再到坐沙发上一直没有舒展，而且收拢得更紧。

　　不过也能理解，谁每天半夜被同居室友回家动静吵醒，还能有好心情的，扪心自问，靳向卉觉得自己做不到。

　　现在她和秦子佑能和平坐在一张沙发上，靳向卉已经谢天谢地，身侧的大佛没有把她踢出去，赶滚蛋。

　　“吃完再说，听不清楚。”

　　靳向卉吃东西一点不文雅，更确切说没有一点美感，一口面包堵在喉咙大有一副被噎过去的架势。

　　在她努力咽下去准备再次开口说话之前，秦子佑从抽屉里摸出电视遥控器，自作主张地替她决定。

　　电视上在播着很老的电影，泰坦尼克号，一部靳向卉知道，但一直没有看过的爱情电影。

　　电影的经典台词在客厅响起，靳向卉跟着投入剧情，一心不能二用，狼吞虎咽吃东西的动作不禁速度降慢，一块原本几分钟搞定的面包，不知不觉间跟着剧情花去十几分钟。

　　一直到酸奶瓶空荡，吸管与空气打架的生硬响起，秦子佑才收起唇角的弧度，拿着手机对影片按下暂停操作。

　　“吃饱了？”

　　“嗯...”

　　刚温情起来的氛围，因为秦子佑开口说话，变得荡然无存。

　　成功过渡到第二天凌晨，她吃饱了，而且是当着某个可能不是太满意她这个合租室友的面吃完的。

　　靳向卉此时的心情就宛如刑场上等待行刑的囚犯，刽子手的刀横在上面，始终不曾落下。

　　“每天就吃这些？”

　　依旧是没有什么情绪波动的语调，问着看似平常的家常闲聊话题。

　　“是...也不全是，平时都自己做饭的，最近算特殊情况。”

　　“嗯”

　　不轻不重，轻“嗯”一声没有下文。

　　迟迟等不到头上刑刀的落下，靳向卉试探着主动，“我最近是不是吵到你了？”

　　除了这个原因，靳向卉想不到其他别的什么。

　　秦子佑没有立即回答，对着电视遥控器把玩几下，慢悠悠开口：

　　“还好，只不过是每天关电脑时，能听到房间外面小兔子一般动静，有点好奇罢了。”

　　靳向卉朝他身后房间望去，门缝里露出电脑微弱屏幕光亮，的确和他所说一般，晚上还在工作，“你晚上也加班？”

　　答案分明已经摆在眼前，靳向卉依旧多此一举问道。

　　秦子佑视线扫过来，在他眼里靳向卉可能和白痴一个等级，“你难道不也在加班？”

　　“昂，是”，靳向卉老实巴交回答。

　　问题来回被抛，这场深夜的“巧遇”始终没有人挑明话题中心。

　　壁钟嘀嗒声，徘徊在耳侧，催促不属于深夜的人离开。

　　秦子佑抬头看看时间，再看看眼前人困到哈欠不止的窘态，双眉无意识舒展些微。

　　“你有什么忌口没有？”

　　“没...葱和芹菜算吗，其实也还好，只是没那么爱吃。”

　　最后的补充试图帮自己解释圆场。

　　还没来得及反应出这个提这个问题的原因，答案已经比脑子更快给出。

　　不属于夜色的浅笑飘荡，缓慢至耳侧。

　　秦子佑垂目低笑，双肩有稍许颤抖，“你还挺挑食。”

　　和很多长辈说小孩子不吃青菜的口吻相同，没有多余的指责，没有打着好心的唠叨，只是潜藏在嘴角的莞尔柔情。

　　“我知道了，明天别再去便利店了。”

　　一如秦子佑惯有的说话风格，前文不连后段。

　　靳向卉丢开怀里抱枕，眸色被他这句话染上疑惑，呆坐在原地目送秦子佑起身。

　　是幸福来得太突然，还是美梦太过真实，靳向卉有些分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