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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暗流 ...

  •   “听说没?城西那来了个画师,画的东西那叫一个妙!”
      “就你这消息还出来说呢?一点都没讲到点子上!”
      “那你说说,怎么才算是‘点子’上的?”
      “这你们可真是浅薄了,只看画像不见画意啊!这画师只画人,不画物,你们可知为何?”
      “诶呦你就别卖关子了,可真是要急死个人!”
      “好好好,我说我说。”

      这画师的画哟,是有灵性的。只要你描述出个人样子,经这画师的手画出来,再拿上这画,就定能找到这画中人。

      …………

      “不过是众人谣传罢了。以讹传讹,当不得真。”最后一笔落下,传说中那个神乎其神的画师将笔搁在一边,把册子递给对面的人,其上墨迹尚未干透,在光下仍隐隐泛着亮。

      “但先生所言怕也不全实。”那顾客扫了眼纸上的字迹,将册子放下,又继续道,一双眼直直盯着画师,像是要将这容貌烙印在脑中似的。“非是寻不得人,只是这人有要求罢。”

      画师无奈一笑,点点头,将方才那册子取回,翻了新的一页,提笔蘸墨继续书写。这字迹隽秀清逸,又隐隐有一种锋锐气势,仿佛雅士行于江湖之上,闲时自如潇洒,迫时亦可收扇执剑,锋芒挑山河。

      这边正写着,那顾客终于忍不住,也不等上个问题的答复了,轻轻开了口,带着一丝莫名的怯惧,声线微哑,:“先生的嗓子……可是有疾?”短短几字,却似是耗尽了他全部的气力,以至于尾字几乎要教人听不清楚。

      画师笔一顿,手稍往下动了动,在纸上空出一行,换了一处写道,“早年轻狂,伤了。”而后,只象征性的让那客人看了眼字,又将册子收回,继续写上一个问题的答案,仿佛刚刚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毫无意义。
      “轻、狂。”客人微微失神,呢喃了一句,不再作声。

      室内一时安静了下来。不过并不长——画师写完了,将册子递给那客人,纸张掀起时发出些许的响声。
      “所求之人,须是祈画者之至亲至爱,亦或至仇至恨。唯极致之情,方可与画灵相和,从而天引地寻,于无穷之世觅沧海一粟。”纸上如是写道。

      客人盯着纸上的内容,嘴里轻声念着,抓着册子的手不觉加大了力度,皱痕侵染上原本平整的纸面,指腹上的薄汗沁进书页。“至亲至爱,至仇至恨?那我和他算得上什么……”

      终究是画师轻敲了敲桌面才使客人缓过神来,赶忙放下册子,又使抚了抚皲起的页面试图将其压平,发觉实在无法才将书册递还给画师,神情看上去极为不自在,甚至有些狼狈,“抱歉,污了先生的东西,是我失态了。”

      画师摇了摇头,报之一笑,示意他没关系,而后将册子取回,写下几字,“贵人可要祈一幅画?”
      客人几乎脱口便是一个“不”字,像是极为畏惧什么。但只刚要开口,他又生生顿住,而后闭上了眼,过一会儿似是鼓足了勇气,艰难开口道:“好……麻烦先生了。”

      画师并未注意到客人的异常,又或者说他并不在意——来这里祈画的人,谁身上没有故事呢?他点点头,又翻了新的一页,将册子和笔墨一并推至客人面前,示意他写下所求之人的容貌装束。

      客人习惯性地伸出右手,但犹豫了一下,又缩回右手,换成左手执笔。似乎是因为太久不曾用左手写字,取笔蘸墨时的手法略显生疏,但绝非是刚学不久,必是先前认真习练过多年,却因为什么缘故放弃了。

      他对着纸张沉默了很久,似乎是在脑中描摹所求之人的音容相貌,一遍一遍反复勾勒,却发现自己竟找不到个合适的形容。

      直到笔尖上的墨渐渐坠成一点珠圆,“啪”地一声轻轻滴落在纸上,客人叹了口气,放下笔,将染了墨的册子与笔墨一并还了回去。他抬起头看着画师,双眸中隐隐泛着红,仿佛像是强压抑着什么,声音微颤,“可否麻烦先生,随意画上一幅。我不求通灵,只求一画作珍藏。”

      画师脸上闪过一抹讶然,他在册子上写道,“为何?我所画者,若无通灵之用,则绝不能与值得珍藏之大作相提并论。贵人之气度断不是寻常人堪比,想来得一幅好画也并非难事,何至于来敝舍?若是贵人不愿祈画寻人,自去便是,我不画寻常人物。”这次写字画师似乎有些莫名的烦躁,也或许是太过惊诧,字迹略显潦草,但写的速度快了不少。

      “不,我只想要先生画一幅。”客人此时却不像方才那般神态了,反倒多了种尘埃落定的坦然,像是心中的执念终于打开了一个宣泄口,因而也不至于太过痛苦。他直勾勾看着画师,“先生只管画,说不准有奇事。”

      画师刚欲拒绝,客人站了起来,背过身不再看画师,一字一顿缓缓念道,“‘银枪烈火定黄沙,玉笔泼墨览天下。’先生可敢,画这一人?”

      画师的手猛地一抖,又一滴浓墨溅落纸上,与先前客人不慎洒下的那一点遥相应和。他脸上本温和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眼睑微垂,眸中暗潮汹涌。

      客人没有再多说什么,似也不再强求什么,迈步向外走去,身上玉佩和随身携带的佩剑相撞,叮当作响。

      画师也不起身,就坐在那里,默默低着头。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他方起身走到屋外,看了看天色,云雾渐浓,应是快要下雨了。

      他来到院门口,这里放着一盆绿植,叶片舒展,青翠欲滴,一小丛长势喜人,煞是好看。
      画师将它捧起带回屋中,又捧起一盆兰花走到院门,放在原来放着绿植的那个位置。刚要离开时,他脚步一顿,但并没太长时间,随后关上院门,转身回到屋中,木门合拢,落锁不出。

      …………

      “你可知什么时候能寻这画师祈画?你且看那蘭院门外,若是其他别的什么花草,那就是你运气好,正赶上机会;可若是盆兰花,不论是什么品种,你便只能打道回府。”

      “这有什么讲究?”

      “那可不!兰花,就说明这画师已经定下了祈画者,此后一月不再见人;亦或是画师有旁的事要做——这种情况可就不巧了,谁也不知这画师何时才会再开放蘭院。或许一两天,或许几月几载,又或者……以后都不开了呢?”

      …………

      大雨滂沱。门外兰花萎蔫——本就是盆将死的。
      远处一道人影缓缓离去,伞抓在手里,却没撑开。
      蘭院的门也没打开。

      ——————————

      若是说起当今最有能为的青年才俊,镇国大将军纪封之长子纪承毓莫属。纪家大公子自幼习武读书,十四随父从军,十五战功卓著,十六率兵破城,十七银枪镇敌,武能定邦安国开疆拓土,文能指点江山博古论今。圣上听闻龙颜大悦,御前钦点赏金千两,特封定远将军,只待冠礼过后便可另开纪小将军府。风光无两,前程似锦。

      庆和二十五年夏,纪将军旧伤复发不得不卸甲,圣上念及纪将军多年征战忠心为国,加封其为镇国公,纪承毓为镇国公世子,又拜镇西大将军,代其父统帅军马守卫西北边疆。

      本有人以为纪承毓尚还年轻,当时不过方才及冠,怎能官升一品掌西北神威军,况青年人总有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说好听是如此,说不好听便是鲁莽,若是冲动之下损兵折将,再追责岂不是也悔之晚矣。

      可很快这些人就闭了嘴。
      同年暮秋初冬,西戎过冬衣食不足,再次打上了大昌的主意,再加上听说神威军统帅换了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便愈加猖狂,几番商议过后便发兵突袭大昌边疆。

      纪承毓彼时尚在京城,听闻边疆战事突起,连夜进宫面见圣上请征塞外。圣上龙颜大悦,深感镇国公后继有人,当即拟旨命镇西大将军纪承毓掌虎符,即刻起身赶赴止云关。

      三天后,就在胥城守将面对来犯敌军再次决定固守城内时,一袭红衣银甲的纪承毓恍若天神一般策马赶到,手中一柄破军枪立于城墙之上,于阳光之下熠熠生辉。不需要多余的言语,仿佛只要他纪承毓站在这里,神威军便有了破敌的无限底气。他身后没有千军万马,只有纪家亲卫八人,先援军一步抵达胥城。没有人知道这一路上他跑死了几匹好马,又是如何日夜兼程风餐露宿而来。

      敌军并没料到昌朝大将会如此之快地赶来,原本料定胥城守将不敢出兵,因而此次派来的也并不是主力,主要只为骚扰而来。当胥城城门突然开启,打头阵那一杆银枪扫来之时,西戎将领只来得及看清那一抹亮光过后自己颈部喷涌而出的鲜血,便再没有了声息。

      此一战,昌军大捷,敌军被俘千余人,只有一小部分残兵败将逃回大营。

      其后一月,纪承毓以雷霆之势率军击退敌军,十万军马硬生生逼的西戎狼狈溃逃,最后戎狄首领不得不派使官前来议和。边关捷报频传,京城皇宫内圣上大喜,连遣官员携重赏赴神威军,一道明黄圣旨皆是称赞纪家大公子乃天降武曲。

      待到谈判之时,昌朝派御史陈正康前来与西戎使节交涉。陈正康年不满三十然青年有为,于金殿上舌战百官亦不畏惧,此时与西戎谈判自是不在话下。可谁料戎狄使节临了猛然发难,混迹人群中乔装打扮的死士突然窜出,直奔陈正康和一旁端坐的纪承毓而来,显然一早便是做好了此番同归于尽的准备。

      千钧一发之际,纪承毓从座上猛地站起旋身躲开,抽出身侧长剑,寒光闪过,离得最近的那个死士当场毙命。剑随身转,纪承毓一剑挑开刺客射向陈正康的短匕,随即窜身上前又夺了那人性命。其余尚未来得及近身的人被下首众将领擒获,纪承毓缓缓走向那些人,剑尖在地上划出一道血线。

      那些俘虏被强压着跪在地上,眼中尽是不甘与怨毒,恨恨盯着纪承毓似是要在他身上戳出几个窟窿来——终究是妄想,只能看着纪承毓宛如嗜血阎罗一般走来。

      为首的西戎使节死咬着牙关,下决心宁可舍了命也不能吐露一丝一毫的东西,大可以将不满谈判意图报复的罪名全揽到他一人身上,撇清与西戎王室的关系,如此下来,料想昌朝虽然有怨却也不能名正言顺地发兵征讨西戎,自己的家人因为自己的牺牲在西戎也能受王室照拂。

      然而他终究是想错了。纪承毓走到近前,根本没打算拷问,直接一剑砍下了使节的头颅,随即扫了一眼被事态懵住的其他俘虏,示意周围将领,淡淡吐出两字,“杀了。”

      手起刀落,几颗脑袋尽数落地,鲜血将帐中长毯染成猩红色。纪承毓命士兵将这些头颅用油布包好放入锦盒,并上一封书信送还西戎。

      西戎王颤着手打开信,纸上字迹一笔一画尽是锋芒,恍若沙场交锋之刀剑,字字怒斥戎狄不遵信用不守两国邦交之原则,若无交代,神威军铁骑必将踏平西戎国都。

      虽说西戎有胆量使大军突袭止云关,却也是在认为止云关守将是软柿子好捏的情况下。此番见到纪承毓如此威势,西戎掠夺不成反被昌军逼至西戎国境边界退无可退,想要拼死一搏又最终落空,西戎王哪还敢继续做小动作,连忙又派遣了一队使节,重新谈判过后,约定二十年不得再犯昌朝,昌帝仁慈,念及西戎百姓严冬难捱,故不要求西戎一次赔付许多,只十年内每年进奉以作赔罪。

      纪承毓此役大捷,班师回朝之时边关百姓夹道相送,万民讴歌。与战报一同传回京师的,还有那一篇《讨西戎檄》,洋洋洒洒二百七十八字尽显大将之威风并大国之气概,一时间不论士族寒门人人传颂,御案前圣上抚掌大笑,御笔亲题赠镇国公世子、镇西大将军纪承毓一十四字——

      银枪烈火定黄沙,玉笔泼墨览天下。

  • 作者有话要说:  BE,BE,BE,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希望会有小可爱喜欢我的文呐~
    注:文内涉及的一切官职、地名全部架空,品阶和职务内容也可能不对,千万别较真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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