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信》持尘

3、03

　　“民警怎么说，你妹妹有消息了吗？”吃着饭，文箐提起这茬。

　　湘湘去夹面前那盘鱼香肉丝的筷子停顿了下，然后才慢吞吞地往嘴里塞了一口，眼也没抬一下，“没消息。”

　　文箐看着湘湘，欲言又止。

　　注意到视线，湘湘抬了抬眼。

　　文箐只好说道：“有一个人兴许能帮你。”

　　“谁？”

　　“赵陆深。”

　　湘湘挑了挑眉。

　　这名字耳熟。

　　文箐接着说：“你刚来不知道，赵陆深在咱这儿可有名气了，南坪镇这一块全都他说了算，人脉更是通达，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就住西林那块地界，虽然很少有人见过他，但听说他总是去南苑会所玩，你要是想找他，可以那里碰碰运气。”

　　湘湘终于想起来，这人程樱提过。

　　她在记人姓名这方面很差，能想起来也是因为文箐讲的内容对得上号，至于赵陆深这名儿，她是听过就忘。

　　湘湘低头看着碗里的米饭片刻，嗓音略微低沉开口：“你知道我走过多少地方见过多少人吗？”

　　她抬起头看着文箐年轻稚气的脸庞，目光平静，“越是这样的人，越是不能碰。”

　　有那么一瞬间，文箐觉得此刻和她说话的湘湘像是变了一个人，她看上去那样老成，眼里像是三十岁、四十岁，就是不像二十五岁。

　　吃过饭雨已经停了，地面湿漉，天照旧阴沉，文箐打开后备箱取出毛巾，擦干净电瓶车坐垫上的水，冲湘湘挑了挑眼：“上来吧，我虽然车技不算好，但载个你还是容易的。”

　　湘湘却摇摇头。

　　“怎么呢？”文箐把着电瓶车的车头，扭头看着她，“不相信我的技术？”

　　“不是，”湘湘认真说道，“我要回家里一趟。”

　　“我送你过去不是更快？”

　　“饭后不消食容易肥胖。”

　　湘湘语速还是那样平稳。

　　文箐沉默了一会儿，哭唧唧道：“你真的没有内涵我？”

　　湘湘极其认真：“没有。”

　　“……”
　　文箐转回头，扭动油门，嗖的一下骑走了。

　　湘湘笑了笑，勾着雨伞也走了。

　　她准备回家睡一觉，下午起来再去上班，然后顺便把那件价值两万的西装挂到二手平台上卖掉。

　　可当她回到家，走进卧室一看，衣架上空荡荡。

　　湘湘在原地站了站，随即给程樱打电话。

　　没通。

　　湘湘平生最恨别人不经同意乱拿东西，为什么这么笃定是程樱拿的，因为她已经不止一次随便进出她房间拿她东西了。

　　湘湘化妆品多，也舍得在这上面给自己花钱，程樱家里明明不穷，却很喜欢拿她的化妆品，而且专拿大牌，湘湘洁癖重，别人碰过的东西她宁可扔进垃圾桶。

　　前几次湘湘只是口头警告，没想到，程樱死性不改，彻底惹火了她。

　　她把手机扔在床上，取了一根皮筋边走边把长发扎起，直接进了程樱卧室，门撞在墙上发出碰的一声巨响，湘湘一瞅之下没看见那件西装，几步走到衣柜门前打开，里面还挂着一件她新买的连衣裙，吊牌都没拆。

　　这条裙子湘湘买来那天就试穿了一下，程樱很喜欢，反复夸她身材好，夸裙子高档，后来这裙子就不翼而飞了，没想到却出现在了程樱的衣柜里。

　　湘湘去厨房拿了把剪刀，嚓嚓两剪子下去，双手一扯，裙子被她撕碎扔在程樱床上。

　　湘湘回到房间，手机在床上震动，拿起一看，是程樱。

　　“你是不是进我房间了？”

　　湘湘嗓音低沉，愣是把程樱吓得支支吾吾道，“啊，忘记跟你说了，车展模特的西装不合身，临时去买又来不及了，然后我就……”

　　“所以你就可以不经过我同意乱拿我东西？”湘湘不耐烦打断。

　　程樱开始哭哭啼啼起来，“那我的房间不也是随便让你进的吗，我以为我们是室友，感情应该好，没想到你一直这么防备我，你自己想想，湘湘，你对我和对文箐是不是一视同仁的，我才是你的室友！”

　　湘湘冷笑：“你少跟我扯这些，马上给我送回来，十五分钟内不到，程樱你自己有数，我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湘湘为人冷漠，孤僻，高傲，程樱对她早有成见，却又折服于她的性格，总想着试图用巴结和讨好的姿势得到她的青睐，可湘湘压根不吃这一套。

　　她想，她跟湘湘是真的八字不合。

　　但现在……
　　程樱急道：“湘湘，你不要欺人太甚，车展到一半，你叫我把衣服从模特身上脱下来给你送过去，我这还干不干了？”

　　湘湘把玩着剪刀，慢悠悠的，“程樱，人要为自己做的事负责，说我欺人太甚，你自己摸摸屁股干不干净，你要是再不回来，你衣柜里那些衣服可都没咯。”

　　“你想干什么？”

　　“我干什么？”湘湘笑笑，剪刀在手里咔嚓咔嚓，“我有躁郁症，可能真干了些什么事情，我自己都控制不了。”

　　程樱听到那头剪子的声音，心里慌兮兮的，急道：“你别乱来，我这就来……”

　　不到十五分钟，程樱打了车匆匆回来，刚一进门就看见湘湘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等她。

　　屋里没有任何异常，程樱暗松了一口气。

　　把装有西装的袋子递给她，人却站的很远，经过这一遭，程樱对湘湘是怕了。

　　湘湘捏着袋子放在旁边，抬眼看着程樱，目光平静，程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突然猛地意识到什么，转身冲进房间。

　　下一秒，从程樱房间里传来了一声尖叫。

　　湘湘一动不动，勾了勾唇角。

　　程樱从房间里跑出来，指着湘湘叫，“你这个疯子，你到底要干嘛，我不就是拿了你的衣服你就这样了，这衣服也不是你的呀，说不定还是和哪个野男人私会……”

　　话音没落，啪的一声清清脆脆，五根手指印落在程樱脸上，湘湘收回手，扭了扭手腕，脸上看不出愠怒，可身上的气压却很低，“我自己的裙子想撕烂就撕烂，再说一句信不信我把你的嘴也撕烂了。”

　　程樱再也绷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指着门口对湘湘骂道：“你给我滚出去！”

　　当初合同是程樱签的，在她的概念里，这房子湘湘只是暂住，却忘记了湘湘也是付了钱的。

　　湘湘懒得和她计较，“在我搬出去之前，麻烦把你偷走我的东西清算一下，清单我已经开好了，一共是八千五百二十元。

　　“你说八千五就八千五？”

　　湘湘抱着手，轻笑了下，“哦？那你是想让我报案？”

　　程樱一下子软了，泪汪汪地道歉，“湘湘，我刚才是气急了才这样说的，我们都是室友，虽然只住了半个月，但你也知道我这脾气，我都是说说的，我们内部的矛盾就不要被人知道了……”

　　手机铃打断了她的话，湘湘接起，是老板娘的声音：“你怎么还没来？”

　　“家里有点事，怎么了？”

　　“陈元松两天没来上班了，手机也不接，你上他家看看，叫他下午来上班。”

　　“好。”

　　湘湘挂了电话，懒得再看程樱一眼，拎着西装走出了门。

　　陈元松是湘湘的同事，住一个小区。

　　老式居民楼楼道灯年久失修，湘湘借着外面阴沉的那点点漏进来的天光爬到了四楼，敲了敲陈元松家的门，没有人应答。
　　她贴门听了听，一点响动也没有。

　　又给陈元松打电话，石沉大海，屋里也没有任何声响，看来不在家里。

　　湘湘出了楼，雨又开始下了，她撑起伞，打算回超市上班，乌云涌动，雨势加大，冰凉的湿气夹杂着落叶和花瓣吹散在脚边，掉入积水里，高跟鞋在澄澈的水上踩过，荡起涟漪。

　　这天气连车都很少，更何况是行人。
　　她依旧还是早上那身，不怕冷似的，像一朵格格不入的傲然梅花。

　　南坪镇有一座标志性建筑，叫巨人塔，是整个南坪镇最高的建筑，就坐落在西林边界。
　　湘湘一抬头就看到了巨人塔，想起了文箐的话。
　　那个男人叫什么名字来着？她想不起来了。
　　但不妨碍此刻改变路线的念头。

　　湘湘突然想去西林地界看看，听说那是南坪镇的富人区，也是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的禁地。
　　不知这禁地，长什么样子？

　　她踩着积水的路面，在忽大忽小的雨势里，走得不紧不慢，摇曳生辉，婀娜的身材引来身边经过的路人侧目。

　　终于走到了西林地界。
　　无需地标便和另一边的建筑群划出泾渭分明的边界。

　　这里的感觉就像是欧洲度假小镇，路面干净整洁，公共设施完善，绿化做的极好，绿油油的草坪上大片的和平鸽，像人间天堂。

　　但即使是天堂也有裂缝。

　　西林地界的两道旁都种着遮天蔽日的梧桐树，雨势终于小了，湘湘收起伞，细雨绵密的落在头上，手臂和衣服上，像一张细稠的蛛网。
　　这里很安静，高跟鞋踩在地上传来回声，湘湘走在细雨里，听到一阵声响从不远处一条窄巷中传来。

　　风拖行着微黄的梧桐叶片，发出沙沙的响声，越走越近，声响也越来越清晰。

　　气象预报说，今日傍晚五时，台风过境，风力会减小。
　　现在是下午三点。
　　风还是很大，湿冷的气流扑过来，湘湘拨开黏在脸上半湿的头发，走到巷子口，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过来，像是被好奇的力量驱使着。

　　巷子很深，梧桐树遮天蔽日，像是落进了一条深邃的海域，她眯了眯眼，往里面瞧去。

　　四五个男人围着一个倒在地上的男人，其中一个拎着他的领子，旁边散落着几个碎裂的酒瓶，积水里混着些血水，太暗了，湘湘看不清那个被打的男人长什么样，但她有一种奇异的感觉。

　　这种奇异的感觉驱使着她抬脚走进去。

　　这才注意到最里边角落里还靠着一个男人，显然是这个团伙的老大，他穿着一身黑西装，白色衬衫领口落拓不羁地散着，手里捏着一根烟，猩红色烟头在微光里明明灭灭。

　　男人孤拔颀长，模样潇洒又风流，看着他们打一个瘦弱的男人，眼里淡漠又冷感，那张苍白的脸上有一条淡淡的伤疤，脸上还新添了一道血迹，像个冷血的杀手。

　　一下子惊醒了湘湘。

　　她怔在原地，认出来这个男人是谁。

　　而就在此时，男人偏过了头，也看到了她。

　　一动不动地注视了她几秒，男人摆了摆手，示意那些手下停下。

　　湘湘这才看清那个躺在墙角，伤痕累累的男人，就是她要找的陈元松。

　　她捏紧了手里的袋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地注视着那个为首的男人。

　　“就算他犯了事，也有警察制裁，为什么要这么打他？”

　　大概是从来没有人这么敢和赵陆深说话，旁边一个手下正要冲过来，被赵陆深伸手拉住，他的劲大，一把扯住对方领子往旁边一拽。

　　湘湘突然想到昨天晚上，他让她把他从车里拽出来好像没那么大力气，要不然凭他现在这身手哪里会被困在区区的车厢里？

　　但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赵陆深丢开了抽到一半的烟，朝她走了过来。

　　看着湘湘，一字一顿道：“他偷了我的东西。”

　　风卷携着细雨扑面而来，湘湘迎视上去，“偷东西确实不对，但现在我老板娘要我找他回去上班，我得交差，你能不能看在我救过你的面子上，把他放了？”

　　赵陆深看了她数秒，勾出一丝冷然的笑意。

　　“好啊。”

　　湘湘心下舒出一口气。

　　听到他接着说：“我的东西被他弄坏了。”

　　湘湘心一跳，抬眼对上男人深亮黑沉的眼睛。

　　像一口古井，无波无澜，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幽冷，让人从头至脚的凉透。

　　赵陆深懒散又闲适地靠在墙上，低头，脚尖轻划过沾了血的积水面，低低道，“你要我放了他，可以。”

　　“那你呢？”

　　他抬起头看着湘湘，“拿什么来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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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台风天 沿海的小伙伴注意安全呀T^T在思考明天要怎么出门，指定被刮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