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相见时》非蚕七丞

1、重逢前奏

　　我终于找到工作了，在一所私立幼儿园当老师。

　　院长是个五十多岁的优雅女人，非常具有慈母气质，此刻正眉眼含笑地站在一旁看着我和一群小朋友们玩老鹰捉小鸡。

　　我这人天生比较喜欢欺负小孩儿，看到落单的小朋友，自然是要扮作老鹰捉一捉的。
　　只是我这只老鹰刚朝落单的小朋友扮了个鬼脸，反应飞快的小朋友就兴奋地尖叫了一声，扭头朝滑梯的方向跑远了。

　　看了眼前面地上竖起来的一排砖头，我在小朋友身后惊呼出声，“别磕着”三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非常悲催的，我摔着尾巴骨了。

　　结果总是喜欢出人意料。

　　小朋友人仰马翻地倒在我怀里，以我为坐垫平稳落地后骨碌碌地从我身上滑下去了。

　　她的老师，我，很不幸地屁股磕到了植草砖上面，半天没缓过劲来。

　　根据屁股中间又麻又痛的酸爽程度，我怀疑它要废掉了。

　　很快，院长领着一群小朋友走过来围在我身边慰问伤员。

　　我觉得每个老鹰都是有人设的，尤其是老师假扮的老鹰，更要坚强乐观。

　　于是，我打肿了脸充胖子，强忍着酸痛的屁股，“嘿嘿”干笑两声摆手说没事儿没事儿，一个鲤鱼打挺直接从地上站起来了。

　　大概是我舍己为人的行为挺感人的，两三个小朋友一下子把我拦腰抱住了，毛茸茸的小脑袋使劲儿往我身上蹭。

　　我忽然有些受宠若惊，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任由他们抱着，胳膊抬起来做举手投降状。

　　“宋老师。”院长叫我。

　　我下意识抬头，万万没想到地看到院长拿着手机对准我按了三连拍。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下班以后，院长再次拉住我的手对我的屁股进行了亲切友好的慰问。

　　我贯彻落实坚强乐观的工作精神，强忍着屁股火辣辣的疼痛向院长保证:“我很好我真的很好我的屁股同我的笑容一样好。”

　　院长狐疑地看了我一眼，走到我身后去了。

　　一想到平日里如此优雅美丽的院长此刻正在我身后盯着我屁股看，我就浑身不自在地像长了痔疮。

　　大约过了得有一分钟，院长终于看够了，放心地点点头，边说着让我回去吧，边乐呵呵地拿出手机翻看我那张照片。

　　我心里一个咯噔。回去的路上，果不其然在院长的朋友圈刷到了我的丑照。丑的相当经典，灰头土脸，一脸蒙圈。
　　特别是搭配上院长并不十分客观的文案:人美心善的思越老师～

　　思越老师真的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彼时我淹没在人群中一脸便秘表情的等红绿灯，实则心里在纠结如何向院长提议把我这张黑历史删掉，但我又怕这话说出来院长觉得我不识抬举叫我滚蛋。

　　我磨了磨后槽牙，紧了紧火辣辣的屁股，在删除丑照和保住饭碗之间，毅然决然地选择了饭碗。

　　贫穷使人理智，我理智地安慰自己:面子常有，而饭碗不常有。
　　我是个多么机智的小机灵鬼啊。

　　步行50多分钟回到公寓，我殷勤地向老公问好:“亲爱滴，太太回来啦。”

　　奈何我老公十分不懂得礼尚往来的互相吹捧之道。吾一进门就听到“老公”幽怨地回骂我傻逼，抑扬顿挫的，骂声真好听。

　　我赞许地笑了笑，眼风一扫，歇了给它添水喂食的心思，由着它扑棱着翅膀继续狂躁地消耗能量去了。

　　我累惨了，倒头瘫在床上竟然就这样睡了一觉。

　　这一觉睡醒已是凌晨三点钟，我几乎是被噩梦吓醒的。

　　梦里我的小说断更了，本来就少的可怜的收藏一路掉至为零，乌泱泱的读者朋友们聚在我租住的公寓外扔臭鸡蛋，嘴里喊着:“断更作者，滚出来让我们斩首示众！”

　　我心里害怕极了，存了三两分侥幸心理，多希望这栋小公寓里还住着其他倒霉的断更作者。

　　狂吸一大口气，我猫腰隔着猫眼往外望，望见一片猩红的大牌子，牌子上写满了“四越四越四越”。
　　不是典雅文艺极具女性魅力的宋体，也不知道上面的字用什么体写的，扭曲变形张牙舞爪，像是随时要抓我去填坑偿命。

　　我绝望地盯着一片密密麻麻的“四越四越四越”，心说我的妈呀，现在找编辑大大改笔名还来得及吗？

　　听我说，我从小到大做的最十恶不赦罪大恶极的事儿是在数学课上写小说。

　　写到癫狂状态，我和同学们做数学笔记的频率就不太在一个量级上，
　　我可比他们勤奋太多了。

　　数学老师应该是看我太勤奋了想表扬我来着，我这人向来不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别人。

　　总之，把我扔在最后一排守着垃圾桶的小旮旯里不闻不问了一个学期的数学老师，突然一反常态的，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到我身边，劈手拿起我的小说，一目十行地看起来。

　　越看，他就越爱不释手，越看，他的脸色就越精彩。

　　我人生的第一个读者啊，读完那一章太过妒嫉我的文笔和才华，竟然气急败坏物极必反地吼我滚出去。

　　什么叫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韩愈真乃我跨世知音也。

　　此话说来悲催，缘着数学老师排山倒海的一声河东狮吼，我写小说的光荣事迹迅速在二中不胫而走。

　　没有一炮而红大红大紫那么变态，就是我在操场啊，楼道啊，厕所啊什么的遇到以前附中的老同学，都会听到他们貌似很幸灾乐祸落井下石地调侃一句，
　　“思越，你小说完结了吗？哥们我书荒，什么时候完结了借我拜读拜读啊。”

　　还拜读？

　　我呸。

　　文科生的嘴怎么这么损？当时我脸上那个臊啊，就好像我独自吞下了一整个天边的火烧云，烧得我走路都腾云驾雾的。

　　彼时我年幼，尚不知黑火也是火，且不管黑火还是红火，火了就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我敏感脆弱的小心灵受到一亿点暴击，以至于后面的很长时间，我见了老师同学们都条件反射地夹着尾巴绕道走，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社死本死。

　　我天天祈祷有勇士能拯救我于水火之中，像超人一样拿着炸药包炸学校，最好把二中炸到天崩地裂才好。

　　那段被人人调侃的日子勉强算是我成长路上的一场无妄之灾，但我从没经着过像今天这般人人喊打的大风大浪。

　　我吓傻了。没意识到我这个扑街作者不可能有这么多黑粉，且出现这样的大bug肯定是在做梦。

　　我尚摸着门缝贼眉鼠眼的查看敌情，身后一股大力压制住我的身子。

　　下一秒，房门被打开，房东绑着我往外走……

　　梦里我一直在反抗，内心恐惧而荒凉，大概类似古人被押赴刑场，还是含冤被押赴刑场。
　　而我无处申冤。

　　视线一转，我在人群中看到一个人，只一眼，我就吓得从床上弹起来了。

　　黑暗中，老公又幽怨地骂了我两声“傻逼”。

　　我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等那阵心有余悸过去。

　　我打开晋江，看到我作者专栏的三个大坑，默默念了声“阿弥陀佛。”再看看少的可怜的几个收藏，我佛慈悲没掉光。

　　我就说收藏不可能掉光嘛，因为有一个是我点的，是以，我默默地退出去……

　　摸黑从床上走下去，摸黑进厕所洗漱，摸黑检查了一下公寓的门是否反锁了，然后我扭头倒在床上，继续呼呼大睡。

　　——

　　第二日上班，院长很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反常。

　　首先是在幼儿园的楼道里，院长风尘仆仆地追过来问我出生年月。

　　我们院长一向淡定，这么火急火燎，搞得我很是条件反射:“98年，4月1日愚人节，我从小就有自知之明，不是符合我气质的日子我都不出来。”

　　院长点点头。
　　我囧了囧。

　　又听院长嘀嘀咕咕，“属虎的。”

　　我:院长您反应真快！

　　院长往前走，回头示意我跟上。

　　我屁颠屁颠地跟在院长身后，听到院长状似不经意地问:“思越老师有男朋友了吗？”

　　啧啧啧，有男朋友就要结婚，结婚就要生娃，生娃就要请产假。
　　道理我都懂。

　　我邀功似的笑着，拍着胸脯对院长说:“母胎单身，院长放心用我。”

　　嗯，这话说出来怎么有点儿别扭？

　　下一秒，院长出其不意地一巴掌拍在了我的屁股上，还用力捏了捏。

　　我整个人啊，顿时石化了。

　　苍天啊，大地啊，我的纯洁日月可鉴，我说的用不是这个用啊！

　　晕晕乎乎的，我好像听到院长说:“挺好的，就是屁股太小了，不容易生儿子。”

　　我一整个心又开始七上八下的，瞪着眼睛皱眉不解地望着院长。

　　院长摆摆手，走到院长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对着我狡黠的笑了笑，说:“给我生个女娃也挺好。”

　　给我生个女娃……

　　这话是不挺让人毛骨悚然的？

　　我想挣这么点工资不值得我潜.规则啊，还是高难度的和院长这个半百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