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三区十二年》梁鲤

7、第七章

　　按照李渡的教学方式，单是一次模拟考的试卷，楚沅足足用了半个月时间把所有的知识点梳理完。

　　每一张卷子上的每一道题，李渡都没有放过，逼着楚沅一定要给他讲得明明白白，才能讲下一道。

　　楚沅觉得这个教学手段可以用惨绝人寰形容，不过她学得很有信心。她发现从李渡这里讲完的知识点她记得很牢靠，下一次的考试她真的就没有犯过错误。

　　作为一个学霸，李渡深刻地明白，能够有效地输出远比无效地输入更重要。

　　十二月的第一天是个周日，楚沅上午和杨可欣学完作文，下午两点准时到李渡房间学其他课。

　　李渡不再让她讲题。他从楚沅的练习卷里挑一张难度适中的给她计时训练。

　　楚沅坐在桌前，李渡后撤到床上，随手挑了本书，倚在床边。

　　两个半小时过去，四点半一到，桌上的手表滴滴滴响起来。楚沅还不收笔，看没人来抢她卷子，把最后一题的数字算完才结束。

　　可她发现身后依旧静悄悄。李渡睁开眼时，就看见楚沅一张笑脸在他眼前。

　　“你醒了哥，你刚才睡着了。”

　　李渡睡眼惺忪，哑着嗓子问她几点了。

　　“四点三十五了。”

　　李渡从床上坐起来，抓了把头发，暗道怎么会睡着了呢？

　　李渡坐到桌前，看着楚沅的答卷，进步了，之前错过的题再没错过。当然没有复习到的题目依旧错了。

　　但李渡觉得这是个好兆头，起码验证了一件事：楚沅只是不会学，而不是学不会。

　　“把错的题自己先去改了，还是老规矩改好了给我讲。”

　　五点的陵州飘起了雪，那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下雪了。” 楚沅说完凑到窗前，手扶着窗框，脸就贴在窗户上。鼻子被挤出了红印，宽宽的眼皮眯起的弧度，把卧蚕也逼了出来。

　　李渡看着她的侧脸，突然觉得她好像长大了一些，水灵了。他顺手把台灯打开，像是确认了一下，是水灵了。

　　楚沅看着窗外说：“我还挺喜欢下雪的，除了下雪就是下雨。”

　　“不过雨要小雨，雪要大雪。大雨没办法出门，小雪不够冬天。”

　　她絮絮叨叨地讲，李渡也不答话。自己鼓捣CD机，插上从韩俊那赢来的范特西，第一首是爱在西元前。

　　楚沅好像也不介意他不讲话，想到哪就说到哪。音乐声响起，她坐回到椅子上，两个人都沉默了。

　　雪还在窗外继续飘，音乐声盖住了风声。

　　杨可欣敲门说蒋晓芸叫楚沅回家吃饭。楚沅拾起自己的试卷，说了声再见，甩给了李渡一个安静的背影。

　　专辑的歌开始唱到第二首：爸，我回来了。李渡按下暂停键，把光盘取出……

　　这学期的期末考试到了，楚沅的成绩进步很明显，可以说是进步了快一半。从班级第三十迈近了前二十的大关。

　　虽然蒋晓芸依旧希望她去学钢琴，但是成绩好没有家长不高兴。心里想要是真能考上二中，再走钢琴艺术生没准儿能去个更好的学校。

　　楚沅看到了进步，心里高兴，她从考完试开始每天往学校门口的音箱店跑。

　　玄真真很奇怪，“你真的要遵从你妈的圣旨学音乐了？”
　　楚沅白她一眼，跟老板软磨硬泡，“您就给我留一个带签名的吧，我求求您了，只要您给我留，以后周杰伦的专辑我全都买。”

　　玄真真也帮她一块儿求，老板被她俩天天折磨，只好答应。

　　一周后，楚沅正式放假，收到了老板的消息，专辑到了。

　　她赶去音像店，拿了专辑，看见周杰伦的签名就在封面上。还拿嘴哈了一下，用袖子蹭了蹭。

　　“小姑娘啊，这是真的，放心吧，我特意找人弄了这么一张来。整个陵州一共就五盘，就有你手里这张。”

　　楚沅尴尬笑笑，“不是不信您，我就是习惯了、习惯……”

　　她把钱交给老板，一路小跑回家。直接就上了五楼去敲李渡家的门，没人开。

　　楚沅知道李渡已经放假了，估计不在家。正下楼看见蒋晓芸下班回来。
　　“你这几天不用去了。”

　　楚沅站在楼梯上问：“怎么了？”
　　“李渡奶奶在老家心脏病犯了，在医院做手术呢，杨阿姨带着李渡赶过去看了。”

　　楚沅站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蒋晓芸又道：“没什么大事，就是做个搭桥手术。你也别以为你就闲着了，你李渡哥哥走前，给你写好计划表了，让你继续复习。”

　　楚沅摸摸包里的专辑，什么也没说。

　　楚沅的假期生活没有那么惬意，好像是自己知道学了，每天按照李渡给的计划表过日子。

　　而远在另一城市的李渡，也没那么好过。奶奶这一次手术后，恢复的还不错，只是人没之前那么有精神气儿。

　　杨可欣因为要赶回去上班，李渡留在了这里，每天陪老太太聊天，推她出去晒晒太阳，晚上回家做会儿习题。日复一日。

　　临过年前，老太太说什么也要回去。李渡知道她是要去敬香，自从父亲走了，她年年不落。

　　几经辗转，买到了回去的火车票。到陵州的那天，杨可欣借了同事的车去接。

　　李渡看着那车，想起之前看过送杨可欣回家的人开的就是这辆车。

　　他什么也没说，杨可欣开车直接到了老太太家。

　　杨可欣在厨房给老太太说：“妈，晓芸一家回老家过年，临走前给咱们留的饺子馅，我都收拾好放冰箱了，牛肉胡萝卜馅的。咱们再包一种馅差不多就够了。”

　　老太太起身去看，婆媳二人在厨房说话。李渡收拾行李，看见自己行李中掉落的一本海贼王漫画，那是他在陪护时，打发时间看的。

　　他翻了两页没看进去，起身去客厅，开了电视开始看球赛。

　　这个年过的没什么意思，除了门上的对联证明过它的存在。初七结束后，李渡找不到一丝关于这个新年的记忆。

　　不只今年、过往的16年、不17年了，对于新年的记忆他始终那样模糊，在新年里他的家庭好像始终缺少一个人……

　　正月十五前两日，楚沅一家回来了。楚沅着急回来买新出的少女漫，蒋晓芸着急回来让她练琴。

　　当八点钟的琴音准时响起时，躺在床上看书的李渡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二天楚沅就和蒋晓芸带着大包小包，来李渡家拜了迟到的新年。

　　晚上楚沅外婆张罗，让李渡一家去楼下吃饭。这是李渡第二次来到楚沅家。

　　他这才发现楚沅家里的餐桌是方形，不是他家的圆形。楚沅家的书房里挂着的字是天道酬勤，不是杨可欣卧房里的忍字。

　　楚沅家的规矩不多，在他们眼里哪怕李渡已经17岁，但依旧是孩子。是孩子就可以吃完饭就下桌去玩，不需要陪着大人。

　　楚沅带李渡回房间，她的墙上贴满了她画的漫画人物。李渡不懂美术、看不出线条笔触，只觉得画的还挺像。

　　李渡坐在凳子上看楚沅一个人在柜子里翻着什么，他看了眼桌子上还没写完的一半物理试卷。前五个选择错了仨，还有他走前给她讲过的火线零线……

　　“别翻了，过来做题。”

　　楚沅像没听见，还在翻，一堆衣服被推到地上。

　　“找到了。”

　　她张大嘴，回头看李渡，手里拿着签名专辑。

　　“给你的。”

　　李渡看着手里被塞进来的专辑，翻过去看见签名。
　　“什么意思？”

　　楚沅： “你教我这么久，我上次考试进步了，说明你教的很好，送你的礼物。”

　　李渡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喉咙生硬地吞了一下。

　　把专辑揣进大衣兜里，转过头看着卷子：“过来做题，前五个错了三个，你回去学习了吗？”

　　楚沅听他一说，很沮丧，但一想他就这个脾气，也释然了。

　　她在做题前还是不甘心地问李渡：“你喜欢吗？我是上次在你家看你听周杰伦才买的，你要是不喜欢我下回可以换一个。”

　　李渡嗯了一声，那专辑是和韩俊猜球赛赢的。他俩赌罗纳尔多在皇马的第一场处子秀能进几个球。

　　李渡猜两个，韩俊猜三个，结果是李渡赢了。

　　本来韩俊要送他的是任天堂明星大乱斗的游戏盘，但韩俊舍不得，就把自己收集的周杰伦签名专辑给贡献了出来。李渡还当场强烈谴责了他这个行为。

　　李渡看了眼楚沅，又很快移开， “还行。”

　　楚沅笑咪咪地拿出笔，“我就知道，我这人送东西还是有一套，我送玄真真的生日礼物，她就没有不喜欢的。”

　　“以前有人送过你什么特别的礼物吗？”

　　李渡手摸着专辑，不知在想什么，没有讲话。

　　楚沅觉得自己有点得寸进尺，用笔敲了下嘴，不再讲话，开始做题。

　　晚间李渡躺在床上，房间寂静，静的人心慌。左右睡不着，他翻出大衣，把兜里的那盘专辑拿出来。

　　借着月光拆掉包装膜，看着上面写的四个字，八度空间。他用笔在后面写了一个日期，2003年2月14日。
　　外面的烟花燃起来， CD机上的光盘也开始转。明明那么吵，明明这个歌手唱的粘音这么重，但他却把每首歌的歌词听得清清楚楚。

　　后来好长一段时间有人问李渡，你最喜欢哪个歌手。

　　“周杰伦。”

　　“那你最喜欢他哪张专辑？”

　　“八度空间。”

　　“那你最喜欢他哪首歌？”

　　“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