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笙辞》祐浅

3、出嫁

　　盛笙冷笑。

　　若不是见识过后来盛丹雯和洛紫夏争锋相对的心狠手辣，她怕是真要以为自己冤枉了好人。

　　“姐姐屈尊来给我送嫁衣，我自然感激不尽。只是可惜了有人在这嫁衣上暗动手脚，平白毁了嫁衣倒也罢，竟是让姐姐毁了容貌。姐姐若是找到这动手的人，定不能轻绕了她！”盛笙说的轻巧，眼神却异常淡漠。

　　盛丹雯捂着脸，脸上的火辣感觉越来越强烈。

　　再看到盛笙这副痞样气的牙痒痒，恨不得现在就撕烂她的脸。

　　“啧啧，这红疹散真是厉害。”盛笙意有所指的看了眼盛丹雯的脸，不嫌事儿大的火上浇油。

　　“妹妹若不信姐姐，姐姐自可证明给妹妹看。”盛丹雯捂着脸，狼狈离开。

　　她鲜少会在别人面前暴露自己，今日是她十六年来，遇到的头一个坎。

　　盛丹雯走后，盛笙看着自己微微有些泛红的手，抿紧了唇。

　　幸好她在看到盛丹雯的一刹那想起了书中写的剧情。

　　当时盛笙笙就是因为没有看透盛丹雯这副虚伪的嘴脸，穿了湿的嫁衣，变的奇丑无比，浑身奇痒。

　　惹的府外百姓看了笑话，加深了太子对她的厌恶。

　　“可惜这嫁衣了。”

　　兰爻从屋外走进来，表情凝重。

　　“姑娘，没想到大小姐竟如此心狠手辣，只是今日这嫁衣可怎么半才好。”兰爻看着地上的嫁衣，心生忧愁。

　　“不是她干的。”盛笙抬手描眉，语气笃定。

　　“什么！”兰爻不可思议的看着淡然的盛笙。

　　“那小姐为何要……”兰爻不解。

　　盛笙笑：“药确实不是她下的，她只想借刀杀人。其心亦可诛。”

　　兰爻恍然。

　　“可今日没有嫁衣穿，被外面的人瞧见，小姐定是要丢了面子还挨顿骂的。”

　　盛笙转而一笑，打开衣柜，拿出一条鲜艳红裙换上，逶迤金纱缠在腰间。

　　比起厚重色沉的嫁衣，竟毫不逊色。

　　她在额头处用胭脂点了火凤凰样式的花钿。

　　张扬中透着几分妖冶。

　　凤冠带上的一刹那，周围的百花都失了颜色。

　　兰爻看着眼前人，怔愣在了原地。

　　树上君子透过敞开的木窗，兴致盎然的注视着屋子里的景色。

　　屋中人突然拿起笔，用胭脂和眉粉在左脸画了一条蜿蜒伤疤。

　　看的人触目惊心。

　　“丑死了。”那人忽地嫌弃道。

　　盛笙也不知为何就隐约听到了声音，抬眸向院外古树看去。

　　微风拂过，树叶飘落，偏偏什么异常都没有。

　　盛笙怀疑是自己幻听，继续手上动作。

　　一切完成后，小心翼翼地从抽屉里拿出金色镂空花面具带好。

　　金纱红盖头一遮，半边脸的绝世容颜若隐若现，叫人好生向往。

　　“小姐这是何意？”

　　“盛家六小姐从不出户，你可知为何？”盛笙问兰爻。

　　兰爻明白了。

　　“回禀小姐，是小姐幼时贪玩，不小心破了相。心中自卑，便一心留在院内学习。”

　　盛笙点点头，不愧是先贵妃之女。

　　聪明！

　　“姑娘，时辰到了。”兰爻轻声说。

　　盛笙抬手，碧桃将喜果放在她手中，两人从两侧搀着盛笙走出院落。

　　今日盛府所有人都出席了。

　　偌大的花厅都显得有些拥挤。

　　他们各个正襟危坐在花厅中，脸上却没有因为这件喜事而表现出一点高兴。

　　当他们看见盛笙的时候，更是将嘴唇紧抿。

　　这等气质，便是当今皇后在她这个年纪都要稍显逊色。

　　盛笙步步生莲，她站在花厅中央，一没跪，二没行礼。

　　只是神色淡淡，声音平常道：“笙笙见过大爹、大娘。见过二爹、二娘。见过三爹、三娘。”

　　“笙笙，你的嫁衣呢？”林氏问，语气中带着些故意为难的味道。

　　林氏的身边没有周嬷嬷，盛丹雯也未出席。

　　恐怕刚才她院子里发生的事，林氏早就知道了。

　　“回大娘，笙笙刚才一时不慎，将茶水洒在了嫁衣上，只得换了件衣裳。可惜了大娘的一番心意，笙笙无以为报，只能许诺，日后笙笙若是有能力，定全力回报盛家这些年的养育之情。”

　　林氏慈祥地扯了扯唇角，“笙笙能如此懂事，大娘也甚是欣慰。”

　　盛丹灵来得晚，当她看到盛笙白嫩纤细的手，不由得眼神一狠。

　　这不可能！

　　大姐姐办事什么时候失手过！

　　纵使盛丹灵心中不满，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她自然也不能表现得太过。

　　“不过笙笙妹妹今日这打扮，倒是过于朴素了。未免有些丢我们盛家的脸。”盛丹灵阴阳怪气道。

　　此话一出，几位长辈的脸色都变了一变。

　　“丹灵姐姐这话可说不得。盛家自古以来以清平节俭自居。大爹身为朝中太傅，官居一品尚且衣食简朴。我一个小小女郎，又怎可穿的过于招摇？”

　　这下，所有人看她地眼神都变了。

　　警惕，陌生，还有杀意……

　　盛丹灵脸色一绿，有些难看。

　　这偌大的盛府，只有盛丹灵每日打扮的最是招摇，穿金带银，奇珍异宝她恨不得都穿戴在身。

　　二房夫人齐氏一把拉住盛丹灵的胳膊，阻止她和盛笙继续拌嘴。

　　“是啊，丹灵。你以后可要多向笙笙学着些。不是谁都能像娘这么一直宠着你。”齐氏意有所指。

　　盛笙浅笑，不就是明里暗里说她没娘么。

　　这齐氏的心胸，怪不得养出盛丹灵这种女儿。

　　“时辰快到了，送笙笙出去吧。”林氏打破僵局，起身要送盛笙。

　　几位长辈自然也得公事公办地将提前准备好的礼物交给兰爻，让她替盛笙收好。

　　盛笙一一道谢。

　　当她踏出盛府大门那一刻。

　　百姓们争先恐后的张望着。

　　不论如何都想要看这个神秘新娘子一眼。

　　太子声称因为腿脚不便没有来，门口只有喜娘孤零零的等着她。

　　盛丹灵露出轻蔑的笑。

　　“太子妃？整个东楚恐怕只有她会把自己当成太子妃。”

　　盛丹灵的母亲齐氏拉了下她的衣袖，提醒她不要乱说话。

　　盛丹灵撇撇嘴。

　　“母亲，大娘不是说今日会让雯姐跟着去吗？怎么不见雯姐？”

　　齐氏眼底浮现鄙夷：“那边传来消息，太子根本就没打算办宴席，上无父母，下无宾客。去了也是白去。”

　　听闻此事，盛丹灵笑的更开怀了。

　　她巴不得盛笙笙今日嫁过去，明天就被扫地出门。

　　盛笙笙也听到了齐氏的低语，她一笑而过。

　　坐上喜轿后，盛笙给兰爻使了个眼色。

　　兰爻心领神会，当即打开准备好的糖袋子，走一路撒了一路的糖。

　　百姓们也闲来无事凑个热闹，不过在距离东宫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大家的脚步就都停下来了。

　　东宫门外三里之内，生人勿近。

　　这是规矩。

　　迎亲队伍并不隆重，甚至比那些商户亲事都要简朴些。

　　看得出来，太子对这场婚事并不上心。

　　甚至说，若不是顾及皇家颜面，太子可能连戏都懒得做。

　　百姓的声音嘈杂，大多是传述太傅府门口那惊鸿一瞥。

　　“盛六小姐气质出尘，宛若那仙女下凡一般。可惜了，太子和洛家女……”

　　“嘘！这可说不得。”

　　“想必这六小姐日后定是要被冷落。”

　　“这可说不准，你没听说么，盛六小姐绝世容颜，举世无双。”

　　“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

　　碧桃撇嘴，打抱不平道：“我们小姐可比那洛家千金好看一千倍一万倍。”

　　“碧桃。”兰爻出声提醒。

　　“姑娘走的时候安顿你的，你都忘了么。”

　　碧桃面对兰爻严肃的眼神，气势一下弱了下来。

　　“小姐，去了东宫，我定不会乱说话的。”碧桃有些害怕小姐把她一人留在盛府。

　　东宫门口空旷寂寥，别说太子了，就连太子的影子都没看到。

　　碧桃硬生生憋住自己想要脱口而出的愤怒。

　　盛笙因为知晓今日所有的一切，现在反倒像一个局外人，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盛笙太清楚太子今日不会和她拜堂，更不会见她。

　　太子厌恶她。

　　书中如此，现实更胜。

　　在喜婆的搀扶下，盛笙跨火盆，走红毯，一切流程都是一个人完成。

　　当她站在东宫那扇气势恢宏的漆红大门前，做了震惊世人的动作。

　　盛笙抬手，掀掉红盖头。

　　她带了半扇面具，只露出另一半绝世容颜。

　　“太子大婚，普天同庆。传太子令，明日起本妃亲自带人在城门口布施十日。”盛笙的声音掷地有声，小小的身体里仿佛蕴藏着无限的力量。

　　喜婆和东宫的护卫皆一惊。

　　兰爻和碧桃也愣住了。

　　远处的百姓伸着脖子，想要听清楚盛笙在说什么。

　　“即日起，本妃与太子一心，为百姓谋福祉，为万世开太平！”

　　*

　　“你说什么？”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一袭白衣，听闻此事，怒拍轮椅，掌风差点将轮椅震碎。

　　“带她来见本宫！”男人声音怒不可遏。

　　那边，盛笙刚进东宫的门，就被侍卫押着带走。

　　“小姐！”

　　“姑娘！”

　　兰爻和碧桃刚要上前，就被四五个侍卫控制住。

　　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盛笙被带走。

　　盛笙回眸浅笑，“放心，等我回来。”

　　她语气平静到让奉命前来抓她的侍卫都大为震惊。

　　这女人是真不拿自己的命当命啊。

　　侍卫下手粗暴，不知轻重。

　　直接将盛笙扔进太子寝宫。

　　盛笙坐在地上也不急着起，揉了揉自己酸痛的手腕。

　　下一秒，一双大手直接掐住了她的脖子。

　　盛笙脸色涨红，喘气艰难。

　　“太子若……想天下人看您笑话，便下手再重些，杀了我最好。这十日，我倒要看看太子有什么本事圆。”盛笙眼神丝毫不畏惧，直视太子。

　　太子眼神阴翳，咬牙切齿道：“你当真以为本宫不敢？”

　　盛笙此刻已是呼吸困难，却不忘将他眉眼间的微表情记下。

　　“我知道谁能治好你的腿。”盛笙握紧双拳，用最后的力气，艰难的说。

　　太子瞳孔一缩，似乎有些动摇。

　　就在盛笙缓缓闭上双眼的一刹那，脖子上的禁锢突然松开了。

　　盛笙猛地张开眼，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差一点……

　　差一点她就要去见阎王了。

　　“你若敢骗本宫，本宫定会叫你生不如死！”

　　盛笙咽了咽口水，狼狈地坐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脖子，“太子若想治好双腿，便要答应我一件事。”

　　“敢和本宫提条件的人……”

　　太子话还没说完，盛笙就打断了他：“十日后，你治好双腿，放我离开。”

　　太子皱眉，猜不透她的意思。

　　“我虽然一直养在深闺，但我知道，太子心尖上的人是洛家小姐。我不会抢她的位置。”说罢，盛笙抬手摘下自己脸上的面具。

　　那道深红色的瘆人伤疤赫然暴露在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