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红之恋》汐彦

1、第 1 章

　　我姓九，师父说那是因为我一共有九条命，像是远古传说中有九条尾巴的妖狐，然而我没有狐狸的妖冶和幸福，是的，至少狐妖们还能去勾引世间男子，尝试一口爱恨情仇，而我的命是用来杀人的，我是师父手下最出色的杀手。
　　我从生下来开始就注定了要杀一个人，没有任何原因。他是敌对中最优秀的杀手，手段残忍凶狠，干净利落，从来没有人见过他，因为见过他的人都已经死了。不过我除外，我和他已经交手记不得多少年了，从镜湖到楼兰，从苗疆到长白山，每一个地方都是我们戮战过的沙场。
　　他的名字，叫乱世。
　　其实他长得很好看，眉峰斜飞似剑，嘴角永远噙着一抹笑，看着他的女人很难不心动，然而往往看见他笑容的下一瞬，就是与这个世界诀别的时间。
　　我已经失去了八条命，七条在他的刀下，还有一条，是同一个人一起醉死的。
　　那个人，我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遇见他的了，那时镜湖还是春天，漫天遍野血色的桃花纷纷扬扬洒落下来，美得不可胜收，我刚刚杀完人，剑尖上的血还在安静的往下滴落，我看见他穿着白色的衣服站在桃花溪畔，书生打扮的摸样，在吹一管素萧。萧声呜咽，一曲听完，所有的桃花都飘落在他的衣衫上，而我，不知道为什么，听完之后那么悲伤。
　　“你的曲子为什么这么忧伤？”
　　“因为孤独。”
　　“为何不找人陪伴？”
　　“孤独和有没有人陪伴无关，即使我周围有千千万万人，也依旧只有我一个而已。”
　　“我陪你喝酒吧。”
　　“为何？”
　　“我也是注定永远一个人的人，我怜悯你，就像怜悯我自己一样。”
　　“手边是桃花酒，你可自斟自酌。”他扔给我一个壶。
　　我仰天长笑：“这种绵软的酒怎么适合我们这种永生孤寂的人喝？要喝就喝女儿红，不醉不休！”
　　他也笑：“我从未见过这么嗜酒如命的女人，既然如此，我舍命陪你。”
　　于是我们去了天下第一楼的酒窖，喝完了那里窖藏的所有女儿红，他吹曲子，我舞剑，喝了三天三夜。我突然发现我那把杀得天下武林变色的剑还有一个很好的用途，开酒坛的泥封，当真削铁如泥。
　　我笑着问他：“既然我们都是孤独终身的人，为什么还要活下去呢？”
　　他抱着酒坛子醉倒在我的剑鞘下，也笑：“或许是因为死了以后，也得不到温暖的原因吧。”
　　我醉倒在那个潮湿而阴冷的酒窖里，觉得那里是今生最暖和的地方，怎么都不想醒。
　　于是我把第八条命醉死在了那里，少了一条命，是不是能够少了孤独存在于世界的时间？我突然很期待在下一次的对决中，能够死在乱世的剑下，我希望我在死前的一瞬，能够看到桃花。
　　然而最近乱世的暗杀技术实在是进步不多，上一次交手，竟还被我重伤，已经好几个月没见，我真心希望他能够尽快养好伤，来杀掉我。
　　赋闲在家的时光很难消磨，师父说让我好好练习武功，因为倘若最后一条命也送掉的话，他也无法救我。我无心练武，只是每日喝酒，看门前桃花的开落，直到有一天，师父带来一个人，叫天上人间，说是师伯最爱的徒弟，找来陪我研习武学。
　　“小师妹，喝烈酒伤身，不若我陪你喝清酒。”这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你并不是能够陪我喝酒的人。”我冷冷道。
　　“那何人能陪你喝酒？”
　　我没有回答，一生中，能够痛快的喝酒，只有那一次，痛快到舍弃生命也无所谓。天上对我很好，温柔而细心，他常常喜欢穿着一袭青色衣衫，看起来温文尔雅，怎么都不像习武之人，然而他的武功真的很好，只是走了正派的路数，却并不能拼过我天生习来的凶狠直接的剑招。他陪我练武的这些时间添了大大小小无数的伤口，却并没有任何怨言，看着我的时候依旧那么温柔的微笑，像是一潭波澜不惊的湖水。
　　天上人间，念起来就是清淡洒脱的名字。
　　只可惜，不是会让我动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