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文尔雅》左俞心

8、小偷（下）

　　“小木头，小木头”，蔺南清神色匆匆的跑进教室，坐到了云杉面前，萧疏看着他欲言又止的焦急表情，笑着安抚，“出什么事了，别急。”
　　蔺南清看了一圈，看座位上的人都出去了，眼神在萧疏和云杉脸上梭巡，抬手示意两人靠近一点才压低声音交代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刚路过办公室，门没关严实，听见有人跟茜姐说你俩谈恋爱的事，估摸着茜姐很快就该找你们谈话了，你俩赶紧准备一下吧。”
　　萧疏一愣，下意识去看云杉的侧脸，少女倒是出乎意料的镇定，“南清，你有没有看到是谁在造谣？”
　　“哈？”蔺南清呆了一下，摇了摇头，然后眉头皱的比刚才还多出两笔，一眼一眼用余光剐萧疏，眼神里写满痛心和谴责。
　　萧疏：“……”
　　“太过分了，别让我知道是谁造的谣，不然一定让他写五千字检讨去升旗台上念。”
　　蔺南清一噎，试探着引导，“小木头啊，这个，你跟萧疏平常要好那样，人家也不一定觉得自己在造谣，对吧？”
　　云杉怒视回去，“一棵白菜，我还没拱，别人就骂我是猪，这我能忍？”
　　“咳咳咳，咳”，萧疏慢条斯理的拧上水杯的盖子，然后用手指抹去嘴边的水痕，严肃认真的盯着蔺南清，“问你呢，能忍吗？”
　　蔺南清一脸恍惚的摇头，边站起来边在心里唾弃自己，当人不好吗，为什么要主动当狗，还嗷嗷待哺！
　　班级门口有人探出头，“云杉，萧疏，茜姐找你们。”
　　蔺南清瞬间抬起头，见俩人有说有笑往出走，回身扫了大半个教室一眼，暗暗记住几个表情看着古怪的。
　　办公室里，两个人并肩站着，唐茜茹从抽屉里拿出两份荣誉证书递给他们，“物理国赛的证书下来了，你俩先拿回去。”
　　萧疏接过来，“茜姐，那我们先走了。”
　　唐茜茹没说话，沉沉看着他俩，两个人一个比一个从容。云杉刚上高一的时候在人际关系方面存在惊人的敏感和脆弱，现在跟萧疏混得久了，越来越像这小子，像是藏在骨子里的玫瑰种子找到了合适的土壤和光线，已经绽放的初具风姿。
　　“茜姐，您还有什么事要交代吗？”
　　“没事，就是最近去问问你们的家长什么时候有空来学校一趟，我有点事跟他们谈。”唐茜茹观察着云杉的表情。
　　“好的茜姐。”云杉的眼神对上唐茜茹的，澄澈明净，不再有当初的不安和烦躁，唐茜茹笑了笑，“你们去吧。”
　　晚自习的时候，萧疏敲开了办公室的门，唐茜茹正坐在电脑前看资料，抬头看见他进来露出了然的笑。
　　“坐”，唐茜茹摆出一个相对放松的姿态看着面前的男生。
　　“茜姐，篮球赛的表。”萧疏坐到对面，把手里的表递过去。
　　唐茜茹接过表，老神在在不说话，心里想的是还治不了一个半大孩子啦。
　　“茜姐，我能问问找我的家长来要谈什么内容吗？”
　　“学习，个人成长。”
　　萧疏点点头，直视唐茜茹的眼睛，“我跟云杉，没有任何超出同学、朋友的关系。”
　　“所以呢？”
　　“所以，如果您的谈话是以这个为主要内容，我觉得并没有必要。”
　　“为什么，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唐茜茹饶有兴趣地问。
　　“我相信您的判断，也相信您一直把学生的健康成长放在第一位，毕竟茜姐的优秀教师不是大风刮来的。”
　　“少给我带高帽子。”
　　谈话至此，萧疏的目的已经达到，他笑着站起来，唐茜茹明知自己不该问，可是看着少年站起来又直又硬的脊背，忽然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你今天来，是为了自己还是她？”
　　“茜姐，这是我的私心，和她无关，我希望她前程似锦。”
　　唐茜茹很多年后都记得这一幕，灯光拢在挺拔的少年身上，镀出一层金灿灿的光，他回过头来笑，一双眼睛坦荡疏朗，眉目间暗含桀骜的机锋，满身明亮的意气，又怎么是简单耀眼两个字可以概括。
　　她无意间得知这个学生后来的消息，人正走在下班的路上，眼前恍然就出现了这一幕，心里竟然有一种果然的钝闷感，只是不知道少年义无反顾走进风雨里，有没有回头朝着那个心心念念的人这么笑一笑。
　　萧疏回到座位上的时候云杉正跟一道数学题死磕，根本都没注意到他们这块的动静，蔺南清眼神写满揶揄，摇头晃脑生动形象的演绎吃瓜群众，简岚根本没眼看，干脆扭到一边去写题，萧疏一脑门黑线垂下来，选择优雅的视而不见。
　　第一节自习结束有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云杉出去了一趟，萧疏本来坐在那看题，被蔺南清烦得不行，回过头看着他，眼神里夹了刀片。
　　蔺南清缩了缩脖子，“哎呀，我这不是关心你嘛，我都跟我们小仙女表白过一回了，你这儿木头还连芽都没发呢，你不着急啊？”
　　“你着急？”
　　“嘶，你不急，小心自己舍不得下嘴被别人连皮带毛吞了。”蔺南清咬牙。
　　“南清，每个人想法都不同，做出的选择就不同，我跟云杉现在只是同学、朋友。”萧疏话音落下就看见蔺南清脸色一变，他心里有一点预感，转过头去，云杉果然就站在桌前不远的位置，明显已经听见了他刚才说的话。
　　萧疏张了张嘴又闭上，心底不受控的生出烦躁，早上刚被传了那样的谣言，晚上他就说出类似划清界限的话，即便云杉的态度十分坦然，他也没办法说一点都不会被误解。
　　简岚抓着头发有点懵，蔺南清小心的觑着云杉的脸色，试探着准备开口，云杉却已经坐回去，还探着身子看了一眼萧疏面前的题，“实际值，再看两眼。”
　　萧疏瞟了一眼题，修改掉一边的符号，又抬眼盯着云杉。
　　云杉回看过去，“看我干嘛，夸我直说，别的不想听。”
　　萧疏：“你真棒。”
　　蔺南清：“……”
　　简岚：“要不我给你俩鼓个掌？”
　　“不必，太张扬。”
　　云杉写了两笔又回头嘱咐，“明天好好打，槐安说了，决赛她来给你加油。”
　　蔺南清眼神一亮，又很快暗下去，简岚看不过去他蔫巴巴的样子，兜头就是一巴掌，“机会啊，把握住。”
　　“还说呢，上次那么好一个机会，槐安说我竞赛得奖就跟我在一起的，可惜我败了。”
　　“那你就把握下一次啊，少年，人生那么长，有心人还怕没机会？”
　　“也是。”蔺南清腾的一下从桌子上爬起来，盯着萧疏的眼神像头饿狼，“兄弟，明天就靠你了，好好配合，帅点。”
　　“这方面他有优势。”
　　三个人目光齐刷刷射过去，云杉笑眯眯的，还伸出手拍了拍蔺南清的肩膀，“乖，担心你自己就好啦。”
　　萧疏笑起来，笑声清爽明朗，眼睛弯弯，温暖明亮的像天上星河。简岚本来想吐槽，没抓住先机，为了给自己的审美正名，实在不好睁眼说瞎话，于是也转过去拍拍蔺南清的肩膀，“兄弟，都在心里。”
　　蔺南清回了众人一个白眼，萧疏写了两道题，伸手从桌角拿了一张白色便签，过了没两分钟，云杉眼前多了一个白色纸团，她打开，一道函数值域题。
　　云杉犹疑的看了一眼萧疏，少年眼里写了期待，云杉只好一个步骤一个步骤往下解，直到写完最后一个符号，她正要递过去，眼睛却先一步黏住。
　　[9.1，+∞）
　　萧疏只能看见云杉的侧脸，小姑娘浓密的眼睫颤啊颤，然后猛然转头盯着他。
　　“萧疏，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萧疏叹了一口气，从她手上接过纸条，又重新添了一行字。
　　“故事早就开始了。”
　　云杉握着纸条，一板一眼的把它展开铺平，然后放到两本书下面压住，低着头开始写题，萧疏没有再打扰她，于是也没有发现云杉眼里闪烁的泪光。
　　“真好啊，他亲口承认的开始，虽然早就知道在他的青春里她一直留有名字，可是每次得到确认，还是会觉得这是一场少女梦的拨云见日，在他清澈透亮的眼里，她从不曾卑微苦涩。”
　　篮球赛决赛那天，张槐安果然来了，1班对6班，张槐安挽着云杉的手，偶尔出声喊两句加油，眼神一直落在灿如朝阳的少年身上。
　　云杉了然，笑笑没有讲话，反而是张槐安先凑过去小声剖白，“杉杉，我喜欢蔺南清，等今天比赛结束，我就答应跟他在一起。”
　　云杉眼睛亮起来，笑盈盈的看她，“替你们开心。”
　　“杉杉，我跟你不一样，你看萧疏的眼神那么干净那么辽远，需要他花好多好多心思才能配得上，但我只想跟他谈一场恋爱，现在我对蔺南清心动，那我就去满足自己的欲望，等到一切该结束的时候，我就毫不犹豫地走掉。”
　　云杉闻言愣了愣，她转头去看张槐安的侧脸，女孩脸上的笑意明显，偶尔欢呼雀跃，发尾随着动作在空中划出一道潇洒的弧线，这就是张槐安，坚定又美丽。
　　她偏过头重新去看萧疏，弯了弯唇角，心中安稳，如果说眼睛会下意识泄露一个人的心，那么，萧疏已经花了很多很多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