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仙尊的偏头痛》解朓

2、报复无极

　　饕餮站了会儿，转身要走。

　　防盗门忽然打开，它被黎相如揪住尾巴，硬生生拖进门。

　　饕餮心里一惊，天君果然料事如神。

　　黎相如将饕餮拖至卧室，双手抱胸，俯视着它问：“我多年偏头痛，难不成是无极搞的鬼？”
　　“是，也不是。”

　　饕餮还想卖关子，一触到黎相如锋利的目光，就全都抖了出来：“天君使用轮回之息查探过你，发现每每你偏头痛发作，正是无极除魔卫道时，以至于他，现在是……”

　　“现在是什么？”黎相如寒声追问。

　　“现在是天界第一仙尊。”

　　什么？
　　好小子！
　　踩着她的前途，给自己博了个光明前景！
　　方才梦醒，还同情他命运悲惨，原来小丑，竟是她自己？

　　饕餮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稍稍退后两步，怎么刚还忧心仙尊生死的人，闻它言彷佛被魔尊夺了舍，比沾染魔息的天兵还要可怕。

　　它错了，而且大错特错。

　　黎相如不是纸鸢，她是裹着纸鸢外衣的冲天炮。
　　它握的也不是风筝线，而是那燃得正盛的火把。
　　仅只言片语，却似东风袭来，不仅送黎相如上了天，它也跑不了，仙尊更是，都要炸！都得死！

　　黎相如攒眉，口中默念五十遍‘莫生气’后，才稍稍平静下来。

　　刚才真是气上脑门乱了分寸，她为何想着要跟无极同归于尽？
　　饕餮上门求助，必是他多行不义翻了船，她该高兴才是。
　　做这种借他人气运、成已方大业的缺德事，终归是饮鸩止渴，如今还得她这个原主出面。
　　心里已有了主意，只问：“说一说，怎么个‘救法’？”

　　黎相如的脸上几经变幻，饕餮全都看在眼里。
　　抛开立场来说，它十分理解她。
　　毕竟得罪过它的兽类——
　　呵，饕餮摸摸肚皮：都在这里相聚一堂。

　　听她询问，饕餮忙将一枚戒指递过去：“这是天君专门为你打造的戒指，名叫回戒。你觉得时机成熟了，就可以滴血启动回戒，它会送你去仙尊识海。你化身仙尊的偏头痛，可令他意识阻滞片刻。一旦魔尊复活，天君就会想法子治好你的偏头痛。”

　　好一个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天君这思路，与自己所想，不谋而合。

　　她将回戒戴于食指，面上仍是不相信：“无极为天界除魔，亦是为天君分忧，他怎会想着复活魔尊，还帮我报复无极呢？”

　　饕餮见她戴上回戒，此行任务也算完成一半，放下心来：“这件事说来话长，要不我们边走边说？”

　　黎相如转念一想：“我若消失的话，我爸妈会很担心，这要怎么解决？”
　　她能这么问，已是在考虑和饕餮走了。

　　“你将手给我。”

　　黎相如伸手，过了几秒，她瞧见自己走向床边，拖鞋上床后沉沉睡去。

　　而站着的黎相如，已和初见的饕餮一样，泛着莹光，她好奇：“床上睡着的，是我的傀儡？”

　　饕餮伸出两趾，摇了摇，“我探过你的神魂，你体质奇殊，乃一体两魂。现在躺下的，或恐是真正的黎相如。”

　　“你意思我本是个孤魂野鬼，无故占了别人身体？”
　　“好在你虽魂魄，仍可触得他物。”

　　“那到底是我有偏头痛，还是她有偏头痛？”
　　“两魂现已剥离开，你之前的记忆都在，可见是你有偏头痛。或许她一出生，你就占据了她的身体，压制了她的本我意识。”

　　黎相如心中郁气丛生：活了小半辈子，原是为他人做嫁衣，这一口恶气谁能受得了，且让我去会会这个无极。

　　她拍拍睡着的自己，算是告过别，跟着饕餮出了门，“我们现在是去哪里？”

　　饕餮抖抖身子，冲黎相如扬头：“得先为你寻个身子。你上来，今夜我勉为其难地，当你坐骑一回！”

　　黎相如也不客气，一个跨步翻上羊身，双手环住饕餮脖颈，整个魂都贴挂在饕餮脊背上。

　　黎相如有魂无体，按理说饕餮应该感受不到她的重量。
　　可这突如其来的亲近，叫饕餮觉着背上沉甸甸，活了十几万年，头一回红了脸。
　　舌头也打结：“你你你，你这是？”

　　黎相如将搂着饕餮脖子的手，又紧了紧，闭着眼回它：“我恐高。”

　　饕餮嘁了一声，扭过头瞄她一眼：“那你搂好，我要飞了。”

　　黎相如点头如捣蒜，连呼吸都停滞几秒，做好饕餮一飞冲天的准备。
　　只是……
　　耳边没有狂风呼啸而过，周遭一如既往的安静，难道和自己成了魂魄有关？

　　黎相如悄掀眼帘俯视。
　　什么？她还在地面！

　　饕餮正等她睁眼，感觉到黎相如松开手，它低头偷笑一声，未待黎相如发火，郑重道：“这回是真的走了。”
　　话刚说完，它便直飞冲天。

　　“啊啊啊……”

　　饕餮耳边，尽是黎相如撕心裂肺地嚎叫，以及松而复紧的，环在脖子上的双手。

　　她可得逮紧饕餮，免被九重天的妖风刮跑。

　　黎相如再未睁眼，搂着饕餮的胳膊已成禁锢，在饕餮起起伏伏间，一颗心也跟着悬上悬下，只恨自己不争气，真真是出师未捷先吓死。

　　饕餮被她勒得险些断气，四只爪子蹬得愈发快活，暗怨自己不会缩地成寸，眼瞧着临近目的地，它一个俯冲，将求生欲望拉满最大值。

　　一到平地，饕餮就四爪打颤，尖着嗓子呼号：“我，我我快死了……”

　　黎相如对饕餮所言，生出惺惺相惜之感，亦心惊肉跳道：“我也是！”

　　饕餮气喘吁吁，不堪重负般将后腿屈膝。
　　黎相如顺着饕餮脊背上滑下，手里还攥着它脖颈处一撮毛，梗着脖子环顾四周。

　　银钩倒悬，身后是郁葱林木，月光照映下，泛起一片绿幽，偶有不知名的鸟兽怪吼，黎相如登时腿软。
　　她顺势坐在饕餮旁边，捶着发麻又发软的双腿。

　　正前方有一洞穴，穴口上写着悬明镜三字，她仰头向上望去，壁立千仞，直刺云霄。

　　饕餮依然喘着粗气，歇了好一会儿，才同黎相如讲起这与众不同的救人重任来。

　　*

　　无极乃天界第一仙尊，为护三界周全而生，亦会为救苍生而死。

　　他与魔尊相斗，又被魔尊所杀，可他死后，魔尊却自戕而亡。

　　无极先死，自然先于魔尊转世，转世后二人再续相杀之仇，周而复始，已斗了九世。

　　恐是魔尊在无极死后，又吸食了无极神力，虽紧随无极而死，却以秘法存了自己修为，以至于九世轮回已过，无极神法趋弱，魔尊之力却渐盛。

　　现到了第十世，无极已是强弩之末，仍举全力阻止魔尊出世。

　　怕就怕这一世，魔尊还未现出，无极就先身陨神消了。

　　黎相如因与无极有特殊联系，可在关键时刻启动回戒，化身偏头痛令无极意识受阻，好助魔尊尽快复活。

　　如果无极能手刃魔尊，将魔尊原吸食他的神力收回，一来无极无须惨死，二来三界免受一场动荡。

　　以上便是第十世，天君想出的救人办法。

　　听饕餮讲清原委，黎相如的怒火消了泰半。
　　她罹患偏头痛，并不是无极故意之举，确不能完全怪罪于他。

　　不过前九世，天君肯定也想了法子，都阻拦不了无极自戕。
　　他怎么能确定，第十世的新法子一定会成功呢？
　　天君就这么信任她吗？

　　再说说无极。

　　若不复活魔尊，第十世的无极神力渐弱，铁定死在魔尊复活前。

　　若复活魔尊，万一他坚持己见，铁定死在复活后的魔尊手上。

　　这来来回回，不都得死吗？

　　黎相如想了许久，点出关键所在：“无极自戕，是因为他发现唯有自己先死，魔尊才相继身亡，所以才以一己之死，力挽狂澜剿灭魔族吗？”

　　“表面上看是这样。可第一世，仙尊怎会知道在他死后，魔尊一定会紧随其死呢？天君曾问过仙尊，仙尊绝口不提。所以，如果你能凭着和仙尊的联系，借助回戒到达仙尊识海，打探出仙尊自戕的真实原因，就再好不过了。”

　　黎相如点点头：“我因‘见’无极才引发偏头痛，即便不是他有意为之，我也咽不下这口气。哼，总归要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我可不是好欺负的！不过我答应你，魔尊复活前，我会尽力打探他自戕的真正原因。事成之后，天君会治好我的头痛，而我看似报复无极，其实是在救他，天底下还有这等好事叫我碰上，怎么算，我都不亏啊。”

　　报复……救他……
　　听到这些字眼，饕餮眼中反而闪过一丝黯淡，它看向悬明镜的入口。

　　“洞中有一清潭，名心潭。你且放宽心沉下去，无论见到什么，都别被蛊惑。静心屏息约半个时辰，再浮于水面，若能以手拨水见涟漪，便是肉身已成。离潭后，你再往更深处走，我在尽头处等你。”

　　黎相如借着饕餮力起身，刚走两步还未入穴，就被饕餮的爪子给拽回来，她问：“怎么了？”

　　饕餮忧心忡忡，静了半响忽道：“你将手给我。”

　　黎相如伸出右手，搭在饕餮左爪上，一手一爪刚接触，银光乍起，逐渐扩为光晕，罩在黎相如身上，饕餮口中默念着什么，那光罩又缩为六边形霜花，飞入黎相如腕间。

　　她只觉肺腑有重击，不堪其捣，疼得弓了身，忙抓住饕餮一趾：“你在干什么？”

　　饕餮见她面又苍白，大汗淋漓，也是一惊：“我在与你结契，你怎会这样？”

　　黎相如靠着饕餮，又坐下来：“结契以后，你便与我同生共死吗？”

　　饕餮颔首：“心潭非你只身前去不可。我与你同行，一旦被心潭感应到，会大大增加你重塑肉身的难度。可我又着实怕你在心潭出事，你且记着，遇险时按压腕间，我就会出现。宁肯送你回到原先的世界，也不能让你命送心潭！”

　　饕餮见她双唇发白还未回神，以为她是忧恐那心潭艰险，便安抚道：“你别怕，结了契，我也算与你同在。”

　　黎相如失神片刻，其实是惊于饕餮和自己结契，她摸摸饕餮的头，“一包薯片，就哄得你结了契，你真是凶兽么，我看你倒是只傻羊儿。”

　　饕餮活了十几万年，还从未有人敢拽它的须，摸它的头，末了还说它傻。
　　即便是那位故人，也从未与自己这般亲近过，一时之间愣住。

　　黎相如见它豁着嘴，直直看向自己，仿若元神出窍，“你是想起谁了吗？”

　　饕餮闻言转身，背对黎相如走上几步，伸出爪子抹抹眼睛，“在你之前，我还有一位结契的主人。”

　　黎相如冲饕餮招手，才想起它背对自己，柔声唤它：“饕餮，过来。”

　　饕餮回身，缓行至黎相如跟前，垂着头不让黎相如看它的眼。

　　黎相如弯下身，顺了顺饕餮的毛，又抚了抚饕餮的背，“我不知道你与那位如何相处，但我不是你的主人。我存有私心，只为治好头痛，顺便报复无极，才接了这个任务，你心赤诚却令我汗颜。”
　　“从今往后，你是我的战友，亦是我的朋友，知道了吗？”

　　饕餮闷声不答，只用两前爪抱住黎相如，以作回应。

　　它目送黎相如入洞，直至看不见她的身影，才一屁股坐在地上。
　　两个前爪绞缠着，再也忍不住泪意，小声啜泣起来。

　　“战神，她和你一样，不愿我称呼为主人。你已战陨，叫我难寻，这一次，我就是死，也要保护好她！”

　　饕餮擦擦眼泪，钦佩天君未卜先知的同时，又怅然若失地望着洞口。

　　“有朝一日，你知晓了天君想的法子，唉……还是不知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