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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次遇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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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大不愧是“栋梁的摇篮”“大型人才生产基地”,校园修的颇具东方气息,内部主干道两旁载满了梧桐,还有一大片一大片的竹林,小园香径,高台明阁,砖瓦小舍,处处皆是木椅,更遑论作为R大最璀璨的建筑的图书馆,自习室很大,两个人占据一张木桌,中间用一块可升降的挡板隔开,挡板顶端安装了照明设施,姜今稔完全沉浸在书里,没注意到手边的手机一明一暗闪了好久,直到傍晚准备吃饭的时候才看到秦翞一连串的消息和未接来电,收拾好东西疾步走出图书馆就给秦翞打了回去。
“今稔,你可算接电话了,又在图书馆腌自己啊。”
“知道你还打那么多电话。”
“那什么,我这不是有正事吗,再说了我不打那么多你会第一时间给我回电话?是不是书一扔就跑出来了。”
听着发小不着四六的话,姜今稔无奈地扯了扯唇角,轻车熟路地回怼道,“没有,我当时原地插了双翅膀从露台飞出来的。”
“啧,太不可爱了”秦翞嘟嘟囔囔吐槽着。
“嘶——”
“好好好,我组织语言,马上说正事,我之前不是配了个剧吗,就是和余谌一起的《随缘》,本来都结束了,结果主题曲出问题了,还有一个角色也出问题了。”
主题曲的事情姜今稔是知道的,但是角色,“那人犯事儿了?”
不怪姜今稔这么问,一般录音演员的东西录好之后没什么大问题,就算是有什么塌房纠纷也不会影响成品的使用,毕竟配音圈和娱乐圈还是不一样的,一般签了合同交了音频就定了,但是听秦翞的意思竟然是要换人,那就只有这人犯了什么原则性的问题,被封了。
“嗐,心术不正,送菜送到GL老板床上,被封了。”
“明白了,那你找我的意思是?”
“嘿嘿”,秦翞嘚瑟的笑了两声,“那个,爷爷,这个角色是肖潇,就是余谌那个角色的追随者,跟余谌搭的戏最多,余谌那边已经答应了一部分的重录,现在剧组正在筛选人呢。”
“重录?”姜今稔难得的有些诧异,“果然是青衣出品啊”。
“所以爷爷你要加油啊,我相信你。”
姜今稔好心情地挑了挑眉,对着电话那头说,“剧本发我,到时候录音发你。”
“得嘞。”
归功于发小在网配圈的浸淫,姜今稔对这个圈子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程度,当初也半强迫的听了几节课,现在临时抱佛脚,但求过。
虽说是临时起意,但姜今稔还是花了不小的心思去准备,秦翞很快就把剧本发过来了,《随缘》是个无cp故事,主线走权谋,背景挺宏大,主角是狸猫换太子里的太子,本来该是个金尊玉贵的命,结果被找回来就成了个闲散王爷,爹不疼娘不爱,天家薄情又虚伪,没人希望他回来却也不容许他离开;秦翞配的就是那个狸猫,一个生长在锦绣堆里的贵公子,温润通透又心慈手软,可能天性就不是皇家的人;至于肖潇,原作者给她的评价只有十个字——卿本君子,奈何生逢不仁。
肖潇天性里有一种善良洒脱,不贪,不嗔,不痴,不怨,所谓生不仁,是为天道残酷,亲缘淡薄,孤苦无依,求生艰难,然而苦难没有消磨掉骨子里沁着的纯粹,肖潇长到九岁,虽辛苦但不恣睢,是个温和宽厚的少年人;一生最大的变数当是逢不仁——裴珩。肖潇九岁为裴珩所救,自此压抑君子本性,甘愿为人利刃,心胸在一个天下里牢牢拢住了一个裴珩,裴珩之命在上,天理伦常在下,把自己框死在了里头,终究用命给他铺就了一条鲜花着锦,万人朝拜的路,把自己当一把土扬了,扬在她爱的山川草木间。
姜今稔窝在实验楼顶层的小教室里,思考自己要试音的片段,她不是专业的,没有办法做到那么优秀的吐息和音色调整,只能从戏感和断句入手,做到熟练和精致。姜今稔伸手合上书,静静半阖了眼,一只手搭在书脊上轻轻敲击,阳光透过窗棂披上来,衬得人发丝都在发光,目光不经意转到书的扉页上,随缘两个字龙飞凤舞,姜今稔心间微动,确定好了自己要录的片段。
余谌回到家的时候,刚好接到配音导演的电话,告诉他肖潇的新演员找到了,试音片段发到了他邮箱,让他待会儿看一下,录音时间定在下周六,余谌答应下来,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进了厨房。余谌独居,工作任务比较重,经常不能按规律吃饭,胃早就出了问题,禁受不住大部分外卖的摧残,只能乖巧的自力更生。
小锅里传来咕嘟咕嘟的翻煮声,浓稠的香气渐渐溢出来,余谌调好时间,背靠着流理台打开了邮箱,音频的时间不长,五分钟左右,随手点开,女孩儿干净利落里藏着一点甜的声音就在整个空间里铺开。
“想活吗?”锦袍公子漂亮的像谪仙,纯白的衣摆上容不下一颗尘埃,就像他那双琉璃似的瞳孔,容不下一抹私情,生杀予夺也能问的漫不经心。
明明已经九岁却看上去只有五六岁身量的小姑娘跪在地上,单薄的脊背挺得很直,显出一点力量感,一双灵气四溢的眸子直直地看着侧卧在榻上的少年,出口的话却是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淡然,“公子,生死一事,不值得我强求,活着就挣扎,死了就停歇。”
少年甚至没有掀起眼皮,只是将挣扎两个字拉到唇齿间辗转,声音轻的要飘起来,尾音微微扬着,不知是在问谁。
“挣扎就是想办法达到自己的目的。”小姑娘好心解惑。
少年嗤笑出声,再开口,话里已经染了几分凉薄和讥讽,“得偿所愿,好贪心的小丫头。”
姑娘跪着,仰头看着站在她面前犹如神明般的少年,回答依旧坦荡得人发笑,“公子,我并不贪心,追寻目的只有两种结果,我还只能得到一个,怎么会贪心。”
“如果以后你的目的并不能由自己决定呢?”神明俯下身来,眼底酝酿出一场风暴,潮湿深邃之处卷起小小的漩涡,劲瘦修长的手指托起一张稚气未开的脸,近乎温柔的轻抚。
“公子的意思,是要我做公子的刀。”姑娘顺从的让他看着,话里的意思分明残忍,眼神和语气却又那么温和柔软,裴珩倏然冷了脸,珠玉般清润的嗓音淡淡地甩出两个字,“不缺。”锋利的眉眼在冰天雪地里被炭火蒸出一点水汽,本该更衬得人温润如玉,事实上,若能给人说句公道话,他们会更认同笼在那少年脸上细密的一层应是还温热的血。
小姑娘忽然抬起双手,贴在额前,盈盈朝着眼前人拜下去,一句话说的笃定,“公子要什么,我便是什么。”
“哦?”
“因为公子救了我的命。”
“你不惜命。”那少年看着伏趴在地上的人,几乎立刻得出这个结论。
“也因为,我选择了公子。”
“这是承诺?”少年意外的挑眉,岫玉般的脸上终于透出几分暖气。
“公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好。记住,此后你名为肖潇,肖裴的肖,潇洒的潇,此后,汝见吾,只需跪一膝。”
“肖潇明白。”少女的目光落在少年昳丽的面容上,沉沉的,一寸寸的,神明结契,至此方始。
声音戛然而止,青年如梦初醒。
余谌记得这段,裴珩从毒窟里捡到一个小姑娘,他给她起名肖潇,收她为羽翼。寥寥数语,裴珩的自卑,自负,淡漠,善良,软弱,坚韧都那么鲜明,神明结契,世人皆以为裴珩为神明,实则不然,裴珩是人,他以人的方式生活了十二年,而后才被丢进毒窟里,进退维谷,腐烂残酷,于是他才生了怨恨,因为他胸中不平,他见过滚烫馨香的,受不了冰冷恶臭的;而肖潇这个从出生就未曾体会过人情的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才更像是神明,裴珩意义上的神明,她仿效着人间至纯至善的感情,把自己塑成了一尊泥菩萨。
这段话有那么多句,余谌偏偏记那句“也因为我选择了公子”记得最清,当初录的时候,那个演员录得很不错,决绝中透着平静,他却总想皱眉,但又说不上来,直到听到这一句,他才明白缺了什么,缺的是一种不动声色的坚持和不认同,肖潇从来惜命,她不是不想活得长久,但她更想活得随心,否则她绝不会拼了命给裴珩铺后路,她想让他清清白白被人疼爱,想让他亲朋满座,美眷在侧,儿女绕膝。
世界上的感情有很多种,以绝对的臣服为底色,以强烈的失衡为保障,余谌并不接受这样的感情,但他从不会抨击和否认,起码,他从这段话里听到了一个神明该有的慈悲和落拓,那是肖潇。
“叮——”,土豆牛腩出锅了,余谌放下电脑,端起碗从容地端坐在餐桌前,眼神落在食物上,纤长柔软的睫毛轻颤,有依稀的光从头顶打下来,透过乌黑眼睫的些微间隙,疏漏的光彩晕开在青年面容上,织染成就出恬然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