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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意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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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稔接到夏望泠打来的电话时正在超市采购,老姜同志快要回来了,她打算给他换一批日常用品,也换一些厨房用具,顺便采购一些零食。
她有些疑惑的接起夏望泠的电话,“夏哥,怎么了?”
“秦翞出事了,在四院,你让余谌陪你过来吧。”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嘈杂,男人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慌张,她甚至听见了推车的车轮从地面擦过的声音,今稔扭头就跑出了超市,在路边随手拦了一辆车,跟司机报了地址才摸出手机,想打电话给夏望泠问清楚,最终还是把电话拨给了余谌。
“嗯,怎么了?”青年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今稔深呼吸几口,开口是难得的冷涩,“余老师,我要去医院看秦翞,中午不回来了。”
余谌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哪家医院?”
“四院。”
“你在车上?”
“嗯。”
“我马上到,在那边等我,好不好。”余谌边哄边拿起桌上的车钥匙往外走,眉宇折出一道忧心的痕。
“好。”挂掉电话,今稔下意识攥紧手中的东西,后知后觉的心悸和恐惧疯狂反扑,她几乎坐立难安,只能机械的一遍遍重复着祈愿,让自己保持基本的清醒和冷静,不要在这个时候给大家添乱。平素只要半个小时的路程,却像一场浩劫,一停车今稔就拉开车门跳了下去,撑在膝盖上大口喘气,然后又一路跑着进了医院,大厅有个年轻的姑娘一见她就迎了上来,“请问是姜小姐吗?”
今稔点了点头。
“跟我来,夏队让我在这儿等你。”
今稔没停留,步履匆促间几乎又要跑起来,那姑娘干脆也加快了步伐,今稔站在走廊里,医院的灯惨白惨白的,清冷的光打在夏望泠衣摆泅开的血迹上,刺得她眼睛生疼,手术室的灯还亮着,红的触目惊心,今稔僵硬的走过去,夏望泠抬头看了她一眼,眼里的哀戚和悲恸几乎像一块巨石哽在了她心口,夏望泠的脸色太差了,那双眼睛里的情绪复杂到今稔一眼就能明白秦翞所谓的爱人是怎么回事,夏望泠像溺水的人,身上脸上都是血迹,额头的伤口还在渗血,嘴唇惨白着张合,最终还是无力吐出一句话。走廊里还零散站着一些人,今稔无心去观察,静静地坐在夏望泠旁边,安静闭眼等待,直到一个温暖的怀抱把她牢牢包裹住,她被人整个塞进了怀里,熟悉的气息,宽厚有力的臂膀,还有急促跳动的心跳,温暖干燥的大手轻轻地拍着她的头,带着安抚和心疼。
今稔没说话,也没挣扎,就维持着那个动作,余谌紧了紧揽在姑娘肩膀上的手,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好友,心底长长叹了一口气,今稔突然松开手,扯了扯余谌的衣角,余谌低头去看,小姑娘眼底的脆弱和惊惶还未完全散去,却看了看夏望泠的方向,余谌心脏发软,抚了抚姑娘的长发,松开人坐到了夏望泠身边,伸手在人肩膀上狠狠揉了揉,夏望泠空茫的看过去,余谌神色笃定,“稳住,等你的人出来。”
夏望泠点了点头,余谌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拍了拍,“你的伤?”
“不要紧,都是,他的血。”夏望泠艰难的吐字,声音干涩的像两块互相打磨的礁石。
余谌没再说话,跟路过的小护士要了酒精和纱布,自己蹲下来给人拾掇零碎的伤口,夏望泠没拒绝,僵硬在那任人摆布。
今稔安静坐着,忽然有一个宽厚的手掌落在了自己肩膀上,今稔抬眼去看,是秦思卓,今稔张了张口,什么都没能说出来,秦思卓朝她安抚地笑了笑,一生戎马的老人背脊挺得笔直,就站在那里望着儿子的方向,眼底掩藏着最深的心痛和不安,鬓边已经生了白发,连侧脸都不如记忆中那般硬朗,经过岁月的消磨变得有些松垮,今稔竟然看见秦思卓的肩膀在颤,她下意识顺着看过去,男人的手紧握成拳,掩藏在袖口的轻颤昭示着痛苦和无助,今稔忽然闭上了眼,全神贯注同眼眶涌上的酸涩斗争。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光影一晃,今稔慌忙睁开眼睛,手术室的灯灭了,她坐在那儿没有动,心口的弦绷得太紧,她看着一堆人围上去,透过隐隐绰绰的人影里瞧见医生满面倦容,“手术很成功,病人需要进ICU观察两天,之后就可以转普通病房了。”
夏望泠摁在伤口上的手缓缓挪开,并非通过疼痛得来的清醒昭示着爱人的幸存,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细汗,脸色苍白的厉害,整个人的身子都不由自主的蜷缩起来,余谌伸手扶住他,强硬的让人带他去休息,秦思卓也遣散了其他警员,让他们去休息,整个走廊只剩下三个人。
今稔快步走上去扶住了秦思卓,几乎是下一秒她就感受到了一座山的崩塌,那总是宽厚严肃的男人偏头朝她笑了笑,“今稔啊,扶我去那边坐坐。”
今稔把人扶过去,秦思卓撑着膝盖坐下,停顿了一会儿才坐起来靠在身后的墙面上,“翞翞会慢慢好起来的,这件事儿过段时间再跟你阿姨说,年纪大了,怕她受不住。”
“我知道的,秦叔叔。”今稔蹲在秦思卓面前,想了想,还是凑上去给了秦思卓一个拥抱,秦思卓愣了愣,伸手在今稔背上拍了拍。
今稔放开秦思卓,耐心地宽慰,“秦叔叔别担心,我哥会慢慢好起来的,我照顾他。”
秦思卓笑了笑,“今稔啊,你跟翞翞都是好孩子,是我们的骄傲,叔叔很欣慰,我年纪大了,得先回去安抚你阿姨了,这儿先交给你,等翞翞转到普通病房了我就带你阿姨过来。”
今稔点了点头,和余谌一起送秦思卓出去,秦思卓看了看余谌,又看了看今稔,笑着点了点头,上车走了。
今稔转身往回走,整个人无意识的惫怠起来,连一点情绪的起伏都没有,余谌落后两步,看着小姑娘毫无生气的样子,心疼得厉害,只好快步跟上去,轻轻地牵住了姑娘的手,十指相扣,今稔没拒绝,仍由他牵着走到了病房门口,他们现在进不去,只能在外面看着。今稔的目光落在病床上人苍白的脸上,心口涩得厉害,她只能把脑袋埋在余谌胸前,很快余谌就感觉到了胸口传来的濡湿,他无声的抱紧了自己的小姑娘,悄声安慰,“乖乖,没事的,都会好起来的,秦翞很快就能转入普通病房了,等他醒了又能陪你一起玩了。”
今稔抬起头,朝着余谌笑了笑,一双漂亮的眼睛被水洗过,透出一点潮湿的笑意,狠狠的点了点头,“对,秦翞一定会好起来的,不然我揍他。”
其实他们现在根本进不去ICU,今稔却没有一点要离开的意思,即使明知秦翞已经脱离了危险,她还是揪心的厉害,仿佛宽慰只是一瞬间,就像被戳破的气球,争先恐后的离开她的身体,只剩下一片空无。
余谌揽着她的肩坐在走廊的座椅上,背后传来脚步声,他一回头就看见夏望泠往这边来,身上的外伤看起来已经做过了处理,面色苍白的厉害,尤其一双眼睛,无神迟滞,余谌心脏狠狠一跳,他没有忘记上次看见夏望泠露出类似的眼神是什么时候。
“他怎么样了?”青年的声音还很沙哑。
“余老师,帮夏哥倒杯水吧。”余谌点了点头离开,今稔朝夏望泠露出一个安抚的笑,“会慢慢恢复起来的。”
“夏哥,我能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吗?”今稔停了一停,最终还是问了出来。
余谌端着从护士那里接来的热水,扶着夏望泠坐过去,把水递给了他,夏望泠接过喝了一口,闭了闭眼,开口道,“秦翞跟我一起出外勤,半路上被人恶意拦截,对方一直撞我们的车,当时他在副驾驶,本来可以躲开的,”夏望泠哑着声音,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画面,神色疲惫脆弱,“是为了我,他整个人都护在我身上,才会出现现在这样的状况。”
青年双肘撑在膝上,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唇还是闭上,今稔的心一路往下坠,最终得到证实反而平静了下来,她看了夏望泠几眼,柔和的开口,“夏哥,翞翞眼里,你是和他的生命一样重要的人,你要照顾好自己,否则翞翞醒过来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会很难过。”
夏望泠一顿,抬眸对上姜今稔,姑娘的眼神是宽和的温柔和不动声色的安抚,让他的心头猛然一松,他甚至有了余力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今稔也笑了笑,“这边我看着就好,让余老师扶你回去休息吧,睡一觉,醒了再过来。”
夏望泠没有拒绝,余谌安静在旁边站了很久,听到这里才走上去带着夏望泠离开,他扶着夏望泠靠坐在床头,转身去关了门,坐在夏望泠面前,神色是少有的冷肃,夏望泠一愣,然后苦笑着开口,“你知道啦。”
青年的声音里还残存着余戚,却又多了几分释然和轻松,余谌看着他没有说话,夏望泠也没有在意,“我喜欢他,想要他,想要他陪着我,一直陪着我,以后的人生里还想拿命去保护他,没有他,我不会快乐。”
余谌的神色渐渐舒展开来,只是伸手捏了捏他的肩膀,“加油,好好在一起。”
夏望泠笑出声,只是没笑两声便扭过了头,眼眶红得彻底,余谌看着心里难受,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心爱的人生死一线,饱受折磨,再铁石心肠的人也难以自抑,那种恐惧和心伤只会如影随形。
“好啦,别为还没发生的事担心,先养好身体,然后和他好好过以后的生活。”
夏望泠点了点头,伸手揉了揉眉心,又想到什么,抬眸看向余谌,余谌眨了眨眼,神色堪称无辜,夏望泠眼里终于含了一点笑意,“今稔很好,你运气很好。”
“能遇到真好。”余谌也笑出声,点了点头,倚靠在墙边由衷地感慨,明亮的双眸对上夏望泠的,两个人眼底才真正消去了晦涩。
“你好好休息,有事叫我,我去看看她。”
“嗯。”
余谌关上门,站到走廊的时候就看到今稔蜷成一团,素净的一张脸藏在长发里,阖着眼睛,睫毛里透出医院清冷的光,周围人来人往,她却分外静谧,显露出一种天然的脆弱,他轻轻走过去,把人揽到了自己腿上,又用自己的羽绒服把人牢牢包裹起来,今稔侧躺着,感受着余谌的心跳,渐渐的自己的思绪也平静下来,她突然萌生了倾诉欲,就在这样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无论怎么样的森冷也无法侵入的怀抱里。
“余谌,我跟秦翞认识其实是一个意外,我们的父辈很早就认识,我们本来也该是一起长大,可是我妈妈不喜欢江城,于是我出生之后爸爸就带着我们去了母亲喜欢的城市生活,爸爸工作很忙,妈妈是天生的浪漫主义者,想要一个闪闪发光的丈夫,也想要一个体贴温柔的情人,她不接受理想和现实的落差,从一开始怨恨我爸爸的理想,到后来怨恨我爸爸,家里总是吵闹不休,妈妈不厌其烦的提出离婚,我爸爸想要辞去工作来挽留,可是没等到他规划好未来应该做什么,妈妈就给了他致命一击。”
小姑娘的声音天生藏了一抹甜,这会儿说起这些往事也是娓娓动听的,余谌却觉得揪心,他没说什么,只是凑上去轻吻了一下心上人的额头,今稔浅勾唇角,继续说道,“妈妈知道我爸爸出差去了江城,留下了一封离婚协议书,然后将我送上了去江城的车,我就是在那个时候被秦翞捡回家的,我不知道该去哪,他牵着我回了他家,再后来,我爸爸出差结束,回到家里才发现离婚协议书,他给妈妈打电话,妈妈已经换了联系方式,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妈妈把我丢掉之前的那段日子会一反常态的好好接我爸爸的电话。我爸爸联系不到我们,最后报了警才找到妈妈,然后知道我被丢了,他给秦叔叔打电话帮忙找我,才刚好发现被秦翞捡回家的我,我那个时候生了一场病,没及时联系爸爸,让他担心了好久。也是因为这件事,我爸爸和妈妈离了婚,自己养我长大。”
今稔说到这儿停了下来,好像想让余谌消化一下,余谌费劲的理解着今稔的每一句话,却觉得那么的不可思议,不是不可思议这世上会有这么狠心的母亲,而是不可思议这个眼睛里总是充满了温和明亮的光芒的女孩儿竟然曾经被人如此残忍的对待过,只是寥寥几语被丢掉,六岁的小姑娘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她是得多无助才能在有人愿意牵她回家的时候就跟上去,还有那一句生了病,病得连保持清醒都做不到,想必人已经烧糊涂了,如果,如果她没有遇到秦翞,或者遇到的不是秦翞……余谌不敢继续,陡然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萌生了恨意,只要一想到小姑娘无助又空茫的眼睛,想到她曾一个人蜷缩在未知的角落,余谌就像被灌了药,全身粘连的皮肉都被撕开,泛着血色的伤痕。世界以痛吻她,她却报之宽和,余谌的心脏一阵阵发紧,连呼吸都发沉,他只能用颤抖着的手指穿过她的发间,不轻不重的揉按着,他想让她感受到他的存在。
“我爸爸决定辞去工作留在江城和我一起生活,可是我不想,我知道他正在研究的课题对他来讲有多重要,我当时已经学会做一些简单的饭菜,一般情况下也能照顾好自己,可是我爸爸还是很担心,于是我干脆申请了住宿,爸爸知道后很难过,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他开心起来,后来一放假翞翞就带我玩,秦叔叔柏阿姨也把我当亲生女儿爱护,家里还有我的房间,即使后来我搬出来那个房间也没有动过,我慢慢长大,爸爸也慢慢放下心来,重新投入到了他的事业里。”今稔说到这里,语气里透露出一种轻松和满足。
余谌下意识清了清嗓子,挥开堵在喉咙口的酸涩,出口的声音却还是带着哑意,“我们阿稔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余老师也爱你,疼你,保护你。”
“我知道。”今稔在他怀里蹭了蹭,“我遇见了很多很好的人,家人,朋友,师长,还有爱人。”
“余谌,翞翞是一个很称职的哥哥,虽然皮起来他会管我叫爷爷,没大没小的同我闹,可他会捧出一切温柔来保护我成长,因为他,我从来都不缺家人的爱,可明明我只是他捡回家的小朋友而已。”今稔声音里带了哭腔,余谌听的心都快要碎了。
“我知道他会好起来的,可是我每看一眼他躺在那里了无生息的样子就很难过,我好难过啊余谌,我好难过。”小姑娘的肩膀都在颤,瘦削的脊背一抽一抽,余谌无声的把她抱起来,将小姑娘整张脸都埋在自己怀里,这里来往的人哪个不是被忧伤和祈望填了满眼,只是一道墙,却像隔出了一个断头台,台上的人生死难料,台下的人满心怆然,没有人会多看两眼这样的场景,只不过是又一个承受不了悲欢离合,情绪崩溃的可怜人罢了。
余谌却知道不是,遍布荆棘的往事能叫她说出满足和轻松,只有面色苍白的兄长能攫住她的心脏,让她痛得流出泪来,余谌轻轻安抚着怀里的姑娘,在无人问津处难以自抑的红了眼圈。
今稔啊,我的爱人,我的宝贝,我一定会拼尽一切去爱护你,也保护好自己,牢牢地握住你的手,陪着你走到白发苍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