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暮归南山》左俞心

24、欢喜

　　“夏队呢，没来上班？”秦翞拿着资料在办公室转了一圈没找着夏望泠人，椅子上甚至连件外套都没有，他只能回头问刑警队的人，副队走过来，接过秦翞手上的资料，边翻看着边说，“夏队有点感冒，今儿请假了，小秦，你这报告出来了今天应该也没什么事儿了，待会替我们去看看夏队吧。”
　　秦翞点了点头，解释过报告的一部分内容之后就收拾东西开车去了超市，车是老秦同志的，秦翞找老秦拿钥匙的时候就想还是该买一部车了。
　　夏望泠家楼下不远就有超市，秦翞进去买了点东西，又寻摸着去了药店，最后拎着东西去敲夏望泠的门，没敲开，他只得掏出手机给廖副打电话，从他那儿知道了备用钥匙的位置，自己打开了门。
　　秦翞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观察了一会，拧开了卧室的门，夏望泠就躺在那张床上，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红，秦翞咋看咋糟心，蹲在床边摸了一下人额头的温度，眉头皱得死紧，正要把手收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夏望泠睁着眼睛跟他对视，眼里的冷意一点点褪下去，秦翞没在意，出去倒了杯水进来放在床头柜上，将人半扶半抱地弄起来靠在了床头，把水递给夏望泠，夏望泠懒懒地掀眼皮，一副不耐的样子，秦翞干脆把水杯抵在人的唇边，喂着喝了几口，又把杯子放回去，跟人打商量，“我去给你熬粥，你先睡一会儿，等会吃了粥和药，如果还没退烧，咱们就去医院。”
　　夏望泠显然不太赞同这个想法，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裸露出来的皮肤烧得潮红，秦翞也没心思跟他争，动作轻柔地把人塞进了被窝，严实的把人裹好就出去了，夏望泠看着人出去的背影愣了愣，正要闭眼的时候人又进来了，青年的声音像拔节的翠竹，轻缓柔和地问，“你有没有什么不吃的东西？”
　　夏望泠空了两秒，终于开了今天的第一次尊口，“胡萝卜，生的熟的都不吃。”
　　秦翞点了点头又走了出去，夏望泠脑子里一片浆糊，圈圈绕绕的晕的厉害，干脆闭眼又睡了一觉，再睁眼是被饿醒的，一天没吃东西了，厨房里飘来的味道实在诱人，夏望泠挣扎着坐了起来，秦翞端着粥和小菜推门而入的时候正好看见他这个样子，迅速的把手上的东西放在了床头柜上，把人先扶着靠在了床头上，夏望泠刚刚起得有点猛，这会儿只觉得脑子像灌了铅，闭着眼指挥人把小桌板搬到床上，等秦翞把吃食都摆好才睁开眼，这次不用他表态，秦翞已经捏着汤匙递到了嘴边，被鼻腔萦绕的香气和温度所诱惑，夏望泠张开了嘴，生病的人吃什么都是苦的，这粥煮的清淡，但是调了一点酱油，挺好吃的，秦翞还间或喂几筷子凉拌黄瓜，夏望泠吃了一半，有了力气，开始调侃人，“小秦医生挺贤惠啊。”
　　秦翞凉凉地瞥了他一眼，忍了又忍才开口道，“生病了要吃饭，还要吃药，免疫力再好也不能靠自愈。”
　　夏望泠感觉自己被教训了，又碍于青年的语气太温软，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反倒是秦翞，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找补道，“我是说，快点吃饭，然后吃药，很快就能好起来了。”
　　夏望泠于是笑，秦翞也笑了出来，房间的气氛很好，秦翞一勺一勺喂人吃完了一整碗粥，又伺候着人吃了药，等人躺下才去收拾厨房。秦翞收拾完厨房，看了一眼卧室的方向，还是走了进去，不放心的又量了一次体温，他在楼下药店买了电子测温仪，比较方便，37.1℃，还是有点烧，秦翞干脆就在房间里的沙发上坐下，中途小心翼翼地又测了两次体温，直到快早上的时候见人体温已经降到了36.5℃，才放心的去准备早饭。
　　夏望泠这一晚上睡得很沉，或许是退烧药里有安眠的成分，又或许是空气里有令人安心的气息，以至于他一大早在自家厨房收获一个忙碌的田螺先生的时候还有点没回过神，他就这么看着秦翞把热气腾腾的早饭端到餐桌上。
　　“夏队，你先洗漱吃饭，我要赶紧回家一趟了，还来得及，不然上班就要迟到了。”青年扔下围裙就要离开，夏望泠皱着眉拽住了他，青年脸上的焦急不似作伪，他清了清嗓子，“先吃早饭，迟到没关系，罚款哥给你交。”
　　秦翞无奈，夏望泠的态度又很坚决，“哥，夏哥，我主要得回家换身衣服吧，我吃饭也得先洗漱吧。”
　　夏望泠直接接话，“我给你找新的洗漱用品，你先凑合用，吃过饭我送你回去换衣服，然后一起上班，都多久没吃饭了，劝别人头头是道，也关注一下自己的身体。”
　　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秦翞也没法拒绝，看着夏望泠翻出了一套全新的洗漱用具，他只好走过去接过来，等他简单洗漱完就看到夏望泠正坐在餐桌前等他，他挑了挑眉坐过去，秦翞还是熬了粥，还摊了几个鸡蛋饼，拌了两碟小凉菜，两个人都是干警察的，吃饭速度都很快，秦翞吃完打算去收拾被夏望泠拦住，“你做的饭，我来洗碗。”
　　“你还生着病呢。”秦翞不赞同地看他。
　　“已经退烧了，都能去上班了，这是我家，听我的。”说着夏望泠就端起碗走向了厨房，秦翞无奈地坐在沙发上等，等人收拾完两个人迅速下楼，夏望泠习惯性往自己车那边走过去，见秦翞径直往前走，伸手把人拽住，“往哪走呢，我车这边。”秦翞在内心掂量了三秒自家老爹至今还停在附近小商城地下停车场的破车，毫不犹豫就跟人上了车。
　　“昨晚没睡好吧。”夏望泠询问地看了秦翞一眼。秦翞刚说完还好就打了个呵欠，夏望泠低笑一声，眉眼间看上去很愉快，“谢谢你。”
　　秦翞愣了一下，摇了摇头，夏望泠咳嗽了两声，又补了一句，“不是跟你客气，是很开心你能过来。”
　　秦翞这次彻底听明白了，他抿了抿唇，撑着头在那思考了好久，夏望泠时不时看他一眼，却没出声打扰，在快到秦翞家楼下的时候，秦翞突然坐正开口，“夏哥，我是一个很靠得住的人，比你想的要成熟，所以……”
　　夏望泠缓缓把车子停稳，示意他继续说，秦翞正正对上人的眼睛，诚挚地说，“我能不能追你？”
　　青年说完这句话就开了车门，“夏队，我上去换衣服，你可以慢慢考虑。”青年边说边绽出了一个笑，眼尾的弧度柔柔的，温和又明亮，夏望泠看着人走远，撑着头看窗外，看着看着却忍不住勾起了唇，将轻柔浅淡的日光纳进了眼底。
　　秦翞下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那辆车还停在那儿，依稀能从车窗分辨出一个人影，明明夏望泠不是那种会因为拒绝他就连面子也不给的人，但当他真的看到他还在的时候，心下却有莫名的安定。
　　“你以前，有喜欢的人吗？”夏望泠自然地问，秦翞想了一下，缓缓地摇了摇头，又添了一句，“没有。”
　　夏望泠挑了挑眉，他倒不觉得秦翞骗人，只是觉得这小青年比他想象的还要有分寸，“那肯定有不少人喜欢你。”
　　“是有，不过大多数人对我的喜欢和对鲜花，美食的喜欢没什么两样。”
　　“怎么说？”
　　“夏哥，我十八九那会儿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两个都有了对象，当时也萌生过非常强烈的想谈恋爱的愿望，但是直到毕业这个愿望也没达成，当时还觉得挺遗憾的。”秦翞答非所问，夏望泠也顺着他的话说，“遗憾什么，没有谈一场恋爱？”
　　“不能完全这么说，应该是错过了属于我的一段时光，年少轻狂有年少轻狂的爱法，长大了也自然有长大的爱法，我没能在校园时代遇见我爱的人，这固然是一种遗憾，但只要我能遇到爱的人，不管什么时候，这种遗憾我都是愿意接受的。”
　　夏望泠奇迹般的听懂了秦翞在说什么，他侧眸深深地看了秦翞一眼，“所以，对于你而言，对的人比较重要。”
　　“对。”
　　对的人可以抵挡一切车马喧嚣，自然也包括年少的躁动和遗憾。
　　夏望泠其实想问他是不是只喜欢男孩子，后来却觉得没有必要，青年说对的人比什么都重要，而他已经是那个被认可的对的人了。
　　秦翞说了要追人是真的有在用心，像是一位勤快的园丁，把地划了好几块，该工作的时候严谨认真，该松土的时候阳光帅气，夏望泠看着桌上前几天多出来的一盆多肉，花盆上的便签贴着养殖须知，花盆旁边的杯子底下多了个固定的杯垫，好像是有一次他找资料把杯子给打翻了，皱着眉不满被人瞧见了，眼睛再一抬是办公室的沙发上多出来的U形靠枕，办公室门上坏掉的挂钩也被修好了，从第一次来上班在办公室的桌子上看见早餐开始，夏望泠就没在早上买过早餐，顺手打开下班的柜子，分门别类码的整整齐齐的各类饼干，巧克力，茶包……还有，总能在书架的盲角发现的红玫瑰，每次出现只有一朵，除了他谁也不知道。
　　夏望泠撑着下巴出神，秦翞说要追他，他没把那句话当作玩笑，否则就太混账了，青年说那句话时诚挚的眼神现在还在他跟前绕，可是秦翞做的这一切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料，这孩子才二十五岁，换了别人正是撒欢的年纪，长得好，性格好，本事好，喜欢一个人就算不横冲直撞，也该藏不住霸道贪婪，可这青年待他的好像水一般，温温柔柔的把人整个包裹起来，全身上下每一个地方都舒坦，偏偏又没有给你一丝的压迫感，反而是托着你，让你知道自己不会坠下去。他开始理解为什么秦翞说大多数人对他的喜欢都是对美好事物的欣赏了，一来是秦翞本身确实算得上一件美好事物，再就是，秦翞对喜欢的定义太严谨了，严谨到只有他承认自己心动到想尽一切办法让他活得好才叫喜欢。
　　小青年太好了，好到夏望泠想起秦翞说自己从没喜欢过别人就眯着眼睛笑，好到他根本不能也不想控制那颗频频回应的心，他遇见了一个绝世好男人，这人还喜欢他喜欢得不行，他也喜欢这人喜欢得快不行了，谈感情还要考虑别的吗，夏望泠仔细地想了想，觉得自家两位家长都是开明的读书人，应该不会因为这件事就要把他喜欢的人浸猪笼，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在十二月的阳光晒出来的尘埃里，夏队长愉快地敲定了自己的人生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