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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荆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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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虞境内并不安稳。现今的大虞皇帝年轻时虽是一方枭雄,但如今年老昏聩,无力治国却坚持把持大权,中枢十位皇子又争斗不断,朝廷乃至地方官员都忙于权斗,无力治国,以至于各州郡百姓流离失所,被逼落草者万千。
沐阳一行人全程走的大路,但也难免遇上不长眼的盗匪及难民侵扰。好在大虞国武将开国,武德充沛,车队一路倒也平安无事。
一日里,沐潇又被那些婢女打发去河边浆洗衣物。一路几个月,她几乎被排挤习惯了,无言提着三桶沉重的衣物走了坐到了河边一处干净的草地上,刚坐下没多久就远远听见一阵嘈杂的马蹄声。
箭矢破空声响起,沐潇还没反应过来,一支长箭直直扎在她身边的土地上,她一点没犹豫,转头就往车队的方向跑。
车队里的军士急急上马,持刀应敌。
弓矢疾射不断,时不时落在马车上,幸而拉车的马儿都训练有素,即便受伤也并不逃窜。
身着黑衣的蒙面人直奔车队最中央的那架马车,皆悍不畏死,即便身边同伴受伤落马也未有片刻停滞,转瞬就冲到了马车近前。
皇宫中出来的侍女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一个个面如死灰,缩在周围的马车里瑟瑟发抖。沐潇也很害怕,但她担心沐阳,壮着胆子从窗口看外面。
只片刻,整个车队都乱成一团,沐阳飞身下车为一位兵卒扫开了羽箭。她未着甲胃,一袭白衣,乌黑长发束成一束利落马尾。
“怎么回事。”
“公主!!我们遇伏了。”
“杀出去,让侍女上车。一半人护卫车队,一半人前行开路。”
大虞皇室以武立国,自然重视武艺,皇室血脉都自幼习武。而沐阳的母亲,当朝的皇后更是将门出身。
沐阳从小被母亲寄予厚望,师从军中名将,虽然女子之身,但武功将才都不输同辈天骄。她微微颦眉,在一片厮杀声和箭矢破空声中神色自若,不见一点惧色。
“公主您……”
“我与你们一起突围。”
她身边的护卫面露难色道:“请公主先上车,我等誓死护卫公主。”
“废话少说。”剑光闪过,沐阳侧身一剑,一个自暗处闪出的蒙面人血溅三尺,深色的血液溅在了沐阳的脸颊上,她眼都没眨一下。“对方骑的马是塞外的矮马,耐力强悍,车队根本跑不远!”
“望南城已然不远,不如我们舍弃车队前行,这样目标小,行踪隐蔽。”
护卫的建议没错。沐阳此行凶险,受人阻拦是预料之中。
京中夺嫡,沐阳属于和她一母同胞的四皇子沐齐云一党。党争之中,她奉皇后之命令,处处争先,为四弟马首是瞻,以至于后来沐齐云毒杀朝廷大臣的事情败露她都主动揽下罪行,代他被罚戍边。
经年乱局中,沐阳得罪了许多人。在京中时她尚且能依仗着皇帝皇后的独宠免受其害,但离了京城,计划杀她的人数不胜数,此时宫中的皇子们怕是多半都翘首等着她的死讯。
“……我此行是去望南城掌兵戍边,若是半途就丢盔弃甲,脸面尽失,那那些守边将士会怎么看我。”
“公主!”
“听令行事!我有武功傍身,哪怕只身一人也能到望南城,但随行侍女都手无缚鸡之力,落到那些人手里怕是死无葬身之地,保护好她们!”
虽贵为皇族,但沐阳从不觉得自己比那些所谓的下人尊贵多少。不论血脉,不论出身,身死魂灭,不过都是枯骨一具而已。
“末将听令!来人,随我突围,杀出去!剩下的人保护好公主和随行侍女!”
护卫将敌人的兵马暂时挡在了车队的外围,车队在兵卒护卫之下迅速前行。天已近黄昏,车队本来已经准备生火过夜,所以有好些侍女护卫来不及上马车被丢在了身后。
沐潇在车里望着沐阳驾马去了车队最前面迎敌突围,又听得耳边惨叫连连,不由更加担心,连弓矢刺穿了车厢外的木板都浑然不觉。
沐阳的随行护卫皆是宫中精锐,面对歹人以一敌三不在话下,车队前方更有沐阳一马当先,持长弓连毙数人,所以前行还算顺利。对方瞧着阻拦不成,便转变思路从后方追赶,猛攻车队中殿后的护卫。
一声闷响之后,沐潇身边尖叫声不断,她回过神去看软厢外,竟然看见一个蒙面的匪徒持刀砍伤了驾车的马夫,飞身落在了马车的帘外。
沐潇虽然也是皇家血脉,但不受皇帝宠爱的她从不曾和其他皇子皇女一起习武。她一时无措,只往车厢后缩了缩,却不想身后已经挤满了那些瑟瑟发抖的侍女。
那歹人将驾车的护卫从车上踢落,转身掀开帘子就要进来。沐潇分明看见那人刀上沾着鲜血,闪着煞气的眸子是棕黑色的瞳仁。
“匈奴人……?”
那人持刀在车厢中环视了一圈,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沐潇一个愣神,忽然被身后的侍女用力推了一把,直奔那人心口。那人被吓了一跳,举刀便砍,沐潇慌乱中忽然想起了沐阳曾经教她的一招半式,借着身后人推她的力气,斜卧在地上一脚踢中了歹人的小腹。
那人本就身型高大,一个踉跄猛撞到了车厢顶,然后骤然失去了平衡,仰面倒在了车里。沐潇想都没想就扑上去把那人往门外推。
“愣着干什么,快来帮忙啊!等下人醒了我们一个也活不了。”
车内另外几个侍女推沐潇时一膀子力气,这会反而被吓得傻了,愣在了原地,在沐潇的催促之下才乱糟糟的上来帮忙,几下把那人从车厢上丢了下去。
沐潇被吓出了一头冷汗,气愤扫了眼车厢中的侍女,最后还是没说什么,默默去了车厢外驾车。
车队再次停下时已经接近天明,上百护卫浴血奋战一夜,以护卫伤亡数十人为代价才终于打退了追兵。
车队扎营之后沐阳没有去休息,她莫名感到不安,因为方才的乱战之中她恍惚看见了沐潇混迹在侍女之中。
除了贴身的侍女都已经休息,沐阳穿着一身沾着血的白衣走在停驻的马车之间,喜怒莫辨。
她随便挑开了几个马车的帘子,侍女们在软厢中挤在一起休息,有的女孩被吓惨了,一个人缩在角落里蓬头垢面地哭。
沐阳在身边侍女不解的眼神中用力叹了口气,神色落寞地回了自己的马车。
事到如今我又在惺惺作态什么,我已经把她留在了宫中,留她只身一人在那深宫大院里。虽然留下了可信的人服侍,但她要是被人欺负,或者是被哪些大臣撺掇着嫁到别国和亲,我又如何能帮到她……
告别时沐阳甚至没敢告诉沐潇这些事。如果她不说,永远不会有人告诉沐潇,一直以来对她宠爱有加的姐姐在将来有可能成为皇帝的四皇子和她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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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老师没事吧。”
补完最后一个镜头的赵诗凌踉跄从马背上下来,拍了拍那匹眉间有星斑的枣红色大马。
“没事。”
第一个迎过来的人不是苏陈,而是陆宁宁。
她的角色目前还没有戏份,但是她非常积极,几乎每天都会出现在片场,在角落里拿着个小本子写写画画,和别的演员聊聊天,好似是在琢磨演技。
她认真的态度触动了很多人,包括剧组里的几个副导演都对她很有好感,时不时主动和她聊戏。
但是她对赵诗凌以外大部分的人态度都算是冷淡,虽然恭敬,但是从来不露笑脸,只有在赵诗凌面前时她才会表现出极为亲和的一面,三天两头给她带一些自己做的点心小吃之类的,近乎殷勤。
赵诗凌这段戏拍了很久。
虽然是沐潇的视角,但苏陈的戏份并不多,反倒是赵诗凌的打戏和马戏不停地在折腾和重来。
赵诗凌古装戏演的不多,但她对自己一贯高要求,武打戏的部分,她干脆地拒绝了武术执导使用替身的建议,和易安一遍一遍地磨戏,茶饭不思地琢磨动作,一直到专业的武行演员都挑不出毛病了才终于满意
马戏更是艰难。在拍戏时易安为了效果真实,没有使用运镜掩盖演员骑马的镜头,反而给了一连串长镜头。
赵诗凌本身就会骑马,为了南城这部戏她更是提前去训练了很久,但剧组借来的马匹远不及训练时骑的马儿乖顺,大家都不怎么适应,以至于好几个演员落马受伤,连赵诗凌都好几次遇到危险。
“赵老师辛苦了。”苏陈在场边和易安说了几句话,动作比陆宁宁慢了一步,结果只能尴尬地站在一边看着陆宁宁殷勤地给赵诗凌整理略显凌乱的戏服。
隔着陆宁宁,赵诗凌和苏陈对视了一眼。赵诗凌很尴尬,不只是因为身边这个殷勤的小丫头,更是因为苏陈眼底藏不住的火气。
这些天里,赵诗凌对陆宁宁的好意是照单全收的。
她不知道陆宁宁接近自己是否有别的目的,但她对陆宁宁越好就越能证明她对苏陈其实没多放在心上,那些盯着她们的人也能放松一些警惕。
她以为早早地和苏陈说过这件事,苏陈这个总是聪明懂事的小丫头就不会吃醋,不曾想她还是低估了苏陈的占有欲。
“那个,赵老师,我早上给你做了几道小菜,这会刚刚热好,中午要一起吃么?”
“今天就不了吧,不太有胃口。”赵诗凌笑得勉强。
陆宁宁的亲昵举止虽然是赵诗凌有意放纵之下的结果,但她未免有些太过于主动了,之前还知道在意苏陈的眼光,现今直接就大大方方地把苏陈晾在一边了。
“怎么了?赵老师不方便么?还是……啊,对不起苏小姐,我没注意到你,我是不是打扰到您和赵老师了?”她好像才注意到苏陈在旁边一样,不遮掩地表现出了几分惊讶。
“没有。你们慢慢聊,我先去吃饭了。”苏陈很努力挤了个微笑,怎么也藏不住眼里的怒气。
她说完话掉头就走,赵诗凌想去追她,但身前的路刚好被陆宁宁挡了个严实。
“苏小姐怎么好像生气了……”陆宁宁柔柔弱弱地看了赵诗凌一眼,似乎感到自责,赵诗凌却只是在心里用力翻白眼。
陆宁宁的演技不可谓不好,装出一幅单纯可怜又极度崇拜赵诗凌的模样,言语态度中连赵诗凌这样专业的演员都看不出瑕疵来。但她的套路实在是太老套了,老套到就好像教科书上抄下来的一样。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纯良无知的小白花。你这套骗骗那些认不出绿茶的直男倒说不定有用,但大家都是女人,你那点小心思又能骗得过谁。
对着陆宁宁尴尬笑了笑,赵诗凌心想:比起剧组的戏,倒是眼前这戏更难演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其实大部分绿茶都不是错在手段,而是错在对象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