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怀远》千千山月

4、初恋

　　徐萧燃后来又独自去了几次档案馆，类书的整体方案敲定，雏形已经做好。

　　靳尧除了其他考试和比赛，在话剧社也有不少琐事，所以在这份小组任务中并没有负责太多东西。

　　当人沉浸在繁杂的事务里就没有时间胡思乱想，林怀远也暂时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后来再去档案馆的时候都没有碰上。

　　而上次见面时作为道歉礼物送的东西被她随手扔在宿舍柜子的角落里，眼不见为净。

　　另外她还多想了一点，如果那天他们没有遇上，这个礼物又会落到谁的手上呢？

　　无所谓，也不重要了。

　　从档案馆回来的晚上靳尧难得有空，正准备找部电影看看，高中时的闺蜜顾曦薇发来一条微信：程殊俊回国了，你知道吗？

　　看见那个名字的时候她脑子一蒙，尚未来得及回应，对面又发来一条航班信息。

　　起飞时间是今天晚上，落地时间在明天傍晚六点二十，地点就在月城。

　　她耳边嗡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一种强烈的预感使得她心跳加速，整个人坐立不安起来，是以也没有心情再看电影。

　　也是在这时，许馆长发来消息，问她明天是否有空，想找些人去崇鸣企业整理档案。

　　她几乎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随后对方发来具体要求和相应薪资，但一个人不够，于是她就叫了贝贝跟徐萧燃，徐萧燃则喊上了他的舍友于明乔。

　　处理完这件事后她已经冷静下来，然后给顾曦薇回：知道了，我明天要去崇鸣企业有事。

　　第二天一早他们四个人就到了崇鸣大厦的楼下，这家公司是做外贸起家，如今在月城具有一定影响力，据说董事长顾崇明还十分年轻，能有今天这番成就，想必也是有过人之处。

　　“你们是来整理档案的对吧？”前台看到他们随即将他们领去档案室。

　　虽然来之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推门看到杂乱的室内景象时她们还是不免有些微微窒息，怪不得工资那么高，和工作量是成正比的。

　　作为一家对外贸易的大公司，档案室如此混乱，所有材料都没有归档整理，就随意地放在架子上，靳尧拍了张整理前的照片发给备注为【喻总】的人，并说：身为知名企业，这不应该啊。

　　那边过了会儿才回：忙。

　　靳尧知道这意思就是说没事别打扰他，然而单单一个字如此敷衍，她立刻发了十几个表情包过去，一番信息轰炸后才收了手机开始工作。

　　四人一同做到中午也不过才整理了两三个架子，虽然现场也有内部人员帮忙分类，但是资料实在太多，光是装盒就要很久。

　　公司提供了十分不错的午饭，他们吃完之后就又埋头苦干，一旁的内部人员都暗自感叹学生们的认真负责。

　　直到六点半他们才做完大部分的工作，剩下的就交给企业员工去收尾。

　　恰巧也是下班的时间，他们在等电梯的时候碰到了崇鸣的董事长顾崇明。

　　其实碰见了也没什么，大家又互不相识，只是顾崇明身边的是林怀远。

　　靳尧还没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对方就先开口了。

　　“你怎么在这？”他见到靳尧时的惊诧不比上次在胡桃里的少，随后也看到了旁边的徐萧燃，这些人里他唯一面熟的。

　　“许馆长叫我们来帮忙整理档案。”她一问一答，一如当初在胡桃里时的中规中矩。

　　只是那目光却飘忽不定，她心中说不上来是何种感受，这世界到底有多小才会让他们一再相遇。

　　顾崇明听了这话立刻明白了他们的身份，“原来是你们啊，是我叫许老师找人来帮忙的，听说今天弄得都差不多了，多谢各位了。”

　　他确实如传闻中所说的十分年轻，和林怀远站在一起看上去还有点少年气，或许是那长相，让靳尧觉得特别像一个演员，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见他如此客气，四人连忙表示没什么，都是应该的。

　　毕竟不是免费劳动，拿了人家那么高的工资认真点才对。

　　电梯到了大家一起上去，林怀远的目光一直落在靳尧身上，不过两人都没再交流。

　　数字降到八楼，靳尧电话铃声响起，虽然一天都让自己沉浸在工作里，但此刻她已经猜到了对方是谁，果不其然来电显示正是程殊俊。

　　“我在月城，想见你一面。”许久未曾联系，他的声音听起来格外陌生。

　　靳尧直到电梯到了一楼，听得“叮”的一声才如梦初醒，走出去之后说：“你刚下飞机？倒也不必如此折腾。”

　　“见你，不算折腾。”他确实刚落地不久，寄存行李后叫人把车开来，正准备去见她。

　　“我刚处理完事情，可以陪你吃顿饭。”她本想直接拒绝，可话到嘴边如何也说不出口，到底是一下飞机就打了电话。

　　贝贝在她刚挂电话后就八卦地问：“谁呀？是不是你那个初恋？”

　　靳尧叹了口气，“别乱想，他刚回国，就叙叙旧。”

　　“和前任能叙什么旧？”这话竟然是徐萧燃问的。

　　“你们去吃吧，我就在万象城，晚点回来。”后半句是和贝贝说的。

　　然后她先一步往外走，同时拿出手机准备打车，也是在这时，林怀远跟了上去。

　　“顺路，我送你。”他在靳尧身后说。

　　顾崇明停在原地看着两人的背影，想起之前章选和他说的事，他倒没觉得靳尧像他说的那么不堪。

　　靳尧是长得漂亮，但也不是一眼惊艳的那种。

　　如同兀自绽开的白桔梗，清秀淡雅，不惹眼却很有自己的风格。

　　其实他们身边最不缺美女，外貌是重要，不过顾崇明更好奇，这姑娘究竟是哪里吸引了林怀远呢？

　　靳尧在外面停下，语气并不友善，几乎有些相冲地问：“林先生很喜欢给人当司机吗？”

　　“给你当司机我挺乐意的。”他权当没懂靳尧话里的讽刺。

　　“上次请吃饭是赔罪，那现在？”对于上次林怀远说的给个机会的事她没有回答，只是想留给他去判断自己是何种态度，如今看来他是铁了心要纠缠下去。

　　“真的只是顺路。”他明明一副无奈的表情，态度却很坚决，僵持下去只会浪费时间，靳尧无言妥协。

　　既然他要装不懂，那就趁在路上说清楚好了。

　　靳尧本来准备拉开副驾驶室门的手转而开了后座，“既然你乐意当司机，那我就坐后面了，宽敞。”

　　他轻笑出声，丝毫没有介意，“您请。”

　　还跟她客气上了。

　　他换了车，连车里的香水味都变了。

　　是一股松木的香气，配着轻柔舒缓的音乐让她复杂的心情得以暂时纾解，只是思绪依然混乱。

　　除了因为经过一天的高强度的工作外，程殊俊的突然邀约和林怀远固执己见地献殷勤都让她头疼不已。

　　林怀远调低音响的声音，似笑非笑地从后视镜里望她一眼，见她眉头紧锁很是焦躁便问：“我是什么避之不及的洪水猛兽吗？”

　　“对啊，吃人的那种，”她没好气道，但良好的教养让她讲不出难听的话来，只好这样说，“林先生，之前我说过没有下次了吧？”

　　“是，没有下次，但你也没说清是什么，不是吗？我只当下次不再带你去见章选咯。”

　　有时候根本不用刻意去学怎么变得无赖，有些话到嘴边自然而然就脱口而出了。

　　“林怀远！”这是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叫他，带一丝被戏弄的怒意，但很奇怪，听着好像还有一丝娇嗔的意味在里面。

　　林怀远收回视线，信号灯转绿，挡风玻璃上落下几滴水珠，天上又飘起细雨，一点一点随风砸在玻璃上，就像此时两人的心情，纷繁杂乱。

　　好像他们每次遇见都是在雨天，如今已是十一月底，现在下雨只会让各处变得阴冷潮湿，气压同时变低，即便她在车内却仿佛感到窒息。

　　讨厌的天气，态度强硬的人，这些都让她的心头敷上一层阴霾。

　　“靳尧，你上次吃饭的时候说章选事情就算过去了。可如果没有章选那件事，或者如你所说真的算了，你态度还会是现在这样吗？”林怀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再招惹她，起初是有那么点兴趣在里面，可现在他又是怎么想的呢？

　　“林怀远，我说算了只是不计较，并不代表这件事没有发生过，”她调整呼吸，好像真的喘不过气一样，但仍旧耐心地想和他说明白，“人与人相识都很重视第一印象，我对你的第一印象很好，但是你朋友的行为从侧面反映了你的交友圈，这样很难让我不联想你私下是否也是这样的人。”

　　空气霎时静默，只听见音响里传来事后烟的歌，是他们前段时间新出的单曲。

　　Stay with me,I don’t want you to leave.

　　“我不否认对你的好感，但是我也没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你。”她是如此直白，毫不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一如上次在餐厅的一针见血。

　　只是这次她说出来之后才意识到意思过于明显，张了张口想再说些什么，却又觉得无需掩饰，事实本就是如此。

　　她对他有好感，也有戒心。

　　林怀远哑然，他说不出是喜是忧，也许前半句话给了他希望，可后半句话又叫他为难。

　　如果时间可以倒回，他一定不会带靳尧去那个庄园，更不会让章选遇到她。

　　“那你是否愿意作为朋友进一步地了解我？”问题又回到之前，好像进了死胡同兜兜转转，这次他不依不饶偏要问出个答案。

　　“理智告诉我应该选不愿意，”她索性自暴自弃，因为天气、因为话题而深感心累，“因为如果说愿意好像显得我特别没面子，但说不愿意我大概真心也不是这样想的。”

　　即便外面在下雨，即便夜色已经降临，但靳尧的话让他忽然觉得有一道光穿透缝隙照了进来。

　　曾比特《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