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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九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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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宫里赏赐的年礼,由着内务府的太监送到各个王府里去。襄亲王的这一份,是大总管吴良辅亲自送的,彰显皇帝对襄亲王的圣眷。
襄亲王的嫡福晋琢磨了下,问:“万岁爷可是有什么指示?”
送了的荷包退回来,吓了嫡福晋一挑,怕是府里错了什么事,惹了上头。吴良辅却还是笑着,对她道:“老祖宗可是记着你家侧福晋的,礼单里赏赐了好多珍贵药材!怎么不见她呢?”
嫡福晋明白了,一切处在那董萼身上,点了名,要侧福晋出来跪地谢恩。
董萼就被小丫鬟扶着出了院子,到了前厅,上前行了礼:“妾,见过嫡福晋。”
汉军旗的女人,嫡福晋是不喜的,面色淡淡的道:“侧福晋,这是乾清宫万岁爷身边的吴公公。”
“吴公公。”
吴良辅侧过视线来,是极其水灵的一双眼。
他是见过不少人的,也难怪能让万岁爷记住侧福晋。是个要客客气气对待的:“老佛爷的意思,是让侧福晋好好将养身子。”
“承蒙老佛爷厚爱。”董萼跪地谢恩:“多谢,万岁爷赏。”
记得在乾清宫里,那隐隐发怒的少年天子,一抹明黄走到了跟前,脚步就停在她跟前,董萼低垂着眼眸,任着他打量。
她只希望着,他的怒火能早些平息,沉默寡言之后,耳边声音能冷的凝结成冰。
“汉军旗的,也敢到乾清宫来,脏了朕的地。”
地上的膝盖都冻麻木了,临走之际,那紧追不舍的视线犹如毒蛇缠住她的脖颈。
襄亲王和皇帝是手足同胞,不会和她这个小女子过不去,九爷应当也会忘了她?不然,老佛爷也不会赐下这些药材。
等送走了吴良辅,这回大家可都明白了,侧福晋真是老佛爷看中的!奴才们笑吟吟的一口一个侧福晋,连带着小丫鬟梁巧,也被恭维起来。
嫡福晋身边的王嬷嬷,她亲自将礼单送到董萼那里:“侧福晋,放心,小厨房那群人老奴已经教训过了!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苛待侧福晋的用度了!”
董萼表示对嫡福晋谢意,王嬷嬷这才走了。
“侧福晋!是老佛爷的赏赐!”小丫鬟欣喜的都快跳起来:“有老佛爷撑腰,我们可总算是熬出了!”
看着明黄色的封条,这礼来的蹊跷,摸不清楚头脑。
“收起来。”
董萼心里总是有个念头,但说出来,又怕小丫鬟不信。
九爷,这事算翻过去了,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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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良辅回道宫里的时候,福临还在批奏折。
“奴才!给万岁爷请安!”吴良辅跪到地上打个千儿。
福临用着热水的帕子,洗了一把脸,“东西送到了?”
吴良辅便将去襄亲王,看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襄亲王的侧福晋,病了一个冬天,奴才见着她时,真当是见了风一吹就倒的观音像似的。”
见皇帝把帕子丢到铜盆里,吴良辅大气也不敢出。
“万岁爷?”这不是把药材送到了,这是还要人盯着呢?吴良辅狗腿子活络,赶紧把话说了:“侧福晋,谢万岁爷赏!”
她总是记着他的。福临沉默的站在殿内,他的眼神是淡泊:“朕知道了。”
从头到尾,皇帝的眼神都是暗淡无光的,虽不曾说一句,但也好像全多说了。
当晚。
慈宁宫召了皇帝前去,一道用晚膳。皇帝路过御花园,停下步子在看一人,吴良辅看过去是个扎着个红色小绳的洒扫宫女。
本以为是没什么事的,可却忘了皇帝的一举一动,都有慈宁宫盯着。
皇帝留在慈宁宫用晚膳。
那道笋干炖鸭子,福临已经吃过两口,老佛爷出声提醒,“皇帝忘了,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不能让外人知晓皇帝的喜好,每道菜最多只能吃三口。”
不等皇帝说话,老佛爷示意让吴良辅将菜撤下去:“皇帝,不可重口腹之欲。”
“皇额娘,说的是。”福临叫了人:“吴良辅。”
吴良辅得了令,双手捧过头顶,把菜撤掉了。松了一口气,好在万岁爷没有为这事,同老祖宗闹不愉快。
老佛爷也在不动神色的观察着,皇帝和先皇的侧颜有些许相似,先皇为了那宸贵妃抛弃了他们母子,皇帝年幼,摄政王当道,若不是她多年的隐忍,他们母子如何能在这吃人的宫里,活的下来。
福临味同嚼蜡的吃着,对他而言,这一桌子的菜,不管是那冰糖炖肘子,还是笋干炖鸭子,都是一样的无趣。
老佛爷这才满意,如她所愿,福临已经长成冷肃,让人猜不透的帝王。
等用完了膳,就是老佛爷喝药的时辰。
“朕来。”
福临亲自接过宫人手中的药碗,喂老佛爷喝了药:“皇额娘身子不好,要保重。”
“哀家这病是先皇在时,就落下的老毛病,每年到冬天就就犯病,治不好的。”
这些苦,都是为皇帝受的,老佛爷在敲打着他。福临眉头一紧,道:“是儿臣不孝。”
“这怎么能怪皇帝?以前再苦,我们不也是熬出了。”老佛爷见皇帝表了态,知道了她话里的含义,也就不多提了。
福临没有声响,面色冷峻。
怕是想到了过世的摄政王,皇帝的禁区不能提此类的话,老佛爷赶忙岔开话题:“原先呢,在这太医院里倒是有一位好的,叫傅太医来着?可惜是个汉军旗的。”
董萼的舅舅,福临回忆着,道了一句:“她,确实是难得的好大夫。”
冬日冷,没炭火烧的普通人家,受了凉就容易得伤寒。董大夫,我的药好了没?董大夫,您看看我这伤口,可要换药?董大夫,这药太苦了,小孩儿根本就吃不下啊!满医馆都是病患,却没见董萼抱怨一句。
而且,不管遇到多难缠的病患,董萼都是笑着的。连傅太医都用满语同他道:“主子爷,我这位侄女,是个好大夫。”
那骄阳似的姑娘一口的白牙,实在和不能如今柳条一般的脆弱人,联系到一起。
以前的董萼多甜啊!耳边甜软的声音,每一回当他在医馆的小床上,都能短暂的卸下肩头的担子,眯一会儿。
那隔着帘子,董萼小小的手握着狼毫笔,道:“九爷,你家的大夫,可真是半吊子。用的这些大补药,也不怕把您吃噎着。“
聒噪,福临并不接受她的好意,闭着眼,继续休憩。
“九爷。”董萼这才从案例中,抬起头,露出两个小梨涡,又招惹他两句:“你早醒了,装什么听不到?”
那是少年人独有的骄傲感,和待人可以的疏远冷漠,低呵一声:“别吵。”
两人相处久了。
福临却明白了一件事,她对待他,同对待旁的病患并无不同。
等董萼回到内室,见着那小少爷沉默的站着,以为他是冷了,凑过去,手指探他的脑门:“可别得了伤寒,这病很难受的。”
福临死死的咬着牙,躲着,但那小姑娘又凑过去,笑嘻嘻的,眉眼弯弯:“九爷,手里的是什么?呀!玫瑰酥,我最爱吃玫瑰酥了!”
董萼咧开一嘴白晃晃的牙,笑的没心没肺。福临干巴巴的道:“少自作动情了。”
“好凶哦!”董萼见他不理她,便去打开匣子的缝隙,抠一块玫瑰酥就往嘴里塞。
她这么不讲究,万一过了病气。福临沉了声:“脏。”
“不脏。”
她说着,还要将她的手,放到福临鼻下闻一闻。董萼的身上并没有丝毫的药气,软软的,福临整个人僵硬了,他想离远点。
可偏偏逃不掉:“九爷,闻一闻嘛!我不骗人的!不脏的。”
福临根本不想说话,她又挨得更近了:“真的,不脏。”
福临的耳朵跟烙铁似的,攥紧了手指。便有个凉凉的手指尖,捏着玫瑰酥,放到他的嘴边。董萼眨眼,调皮的像只小鹿:“您要是不理我,那我也不理您了!”
她总是有法子,抓住他的心,七上八下。
是那个小姑娘主动的走到了自己身边,她招惹的他,就想一走了之?
这事过不去!
福临将药碗递给吴良辅,重新坐下:“皇额娘,好好用药总会好的。”
“皇帝。”老佛爷给身边伺候的老嬷嬷一个眼色,示意差不多时候,把人带上来:“身边伺候的人,太少。”
但不仅是九爷,更是皇帝的身份,让他喘不上气来。
“皇帝。”老佛爷眉眼慈祥的,让身边的老嬷嬷把人带上来:“皇帝成了婚,也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伺候。”
知冷知热?福临看着眼前被特意打扮过的宫女,冷笑着:“皇额娘,儿臣不爱笑话。”
老佛爷让人站出来:“皇帝,您看这宫女长得两个梨涡,倒是喜庆。”
喜庆,她配么?
福临今日的情绪真的控制不住,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慈宁宫,根本没有看宫女一眼。心里就只有那道身影,凭她,还想东施效颦,同董萼比?他盯着那宫女,道:“儿臣身边不缺宫人伺候,皇额娘不要操心了。”
那宫女跪在地上,脸就惨白惨白的。
老佛爷让嬷嬷把人带走,顺便又让人去坤宁宫传话:“皇后这下心安了?为了个宫女,也不怕跌了皇后的脸面。皇帝是什么性子,些个小家碧玉,入不了他的眼。”
那汉军旗的婢女,没熬过这个冬天,就被人在枯井里寻到了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