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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伤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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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萼和福临吵得动静太大,福临又拉着她,往巷子深处走了两步。
那是脏乱的一条小巷,空间只容得两人,紧贴彼此。
而在他的身侧,让她第一次感觉到,无力抵抗,从他嘴里说出诛九族这句话开始,她已经收起了那些小确幸。
董萼看着他:“九爷,您往昔不是这个样子的。你且放开我好不好?我们去外头说话好不好?我不跑。”
看着那泪水盈盈,略带着期望的目光。福临冷哼一声:“萼儿,明明是你方才说想要死的,一直都是你在逼爷,怎么,还不许爷会掉你最在意的东西?”
“我早没有什么在意的的东西了。”她懵懵懂懂意识到,以前那套对他似乎不管用了。
“你有!只是在意的从来不是朕!”
福临的眼红了。
他面目可憎,是对她的失望之极,可她也只是个普通人,别过脸去不敢去看他的目光:“我们先前不是说好的……”
皇帝哪里要听她这几句话,权当她是不要他,百般的推脱:“你这般说辞,那爷玩玩儿你,是不是行的通了?”
他到底怎么可以,说出这么无耻的话!董萼听得心凉。
用力去扒开他的手,连膝盖都被顶着,骨头磕着的脆响。
她杏仁的眼里,汪洋一片:“上次见面,我就问过您的,您不是觉得羞辱么?既然如此,又何必来糟蹋我们曾经的这份情谊。”
“萼儿,可见你嘴里,从没说过一句实话。”
福临凑下来,越发的近。
口口声声提情意,她到底是不懂了,无情的是她董萼,有情的也是她。
“来人啊!”董萼还未高喊。
福临的脸色变了。
说了这么许多,她不是还想逃么?
那张嫣红小嘴,说的多好听。今日,他也是不会放开她的。
“别喊。”
巷子外头,是一家三口的人影走过,董萼要张着嘴,却被一双大手无情的捂住。
“嘘。”福临眼底漆黑,或是有些怒意,想盖也盖不住了:“你若是想叫,爷成全你,便在这个地方办了你。”
“阿玛,那里好像有人,我们能不能进去看看?”
“黑灯瞎火的,哪里有人。”
“可是,好像真的有人,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
“好姑娘是不会到那种地方去的,我们快走罢。”
嘴巴被福临捂得严严实实。
董萼望着那一丝光亮远去,她却不能跟着离开,后来,福临直接将她同外面的世界,隔离开。
“今夜,留下来。”他的手,已经落到她的腰肢,柔弱的背脊嵌入墙壁里。
“你无耻!”董萼扬了手,就要冲着他的脸打下去,被福临牢牢扼制。舅舅有一句话说得对,皇帝是没有感情的。
她就算治疗好他的身体,也治不了他的心,他自己都打算不要了,还要她捡起来做什么?董萼道:“您怎么就不明白,我心里压根没有您。”
空气里全是湿冷,不可一世的少年,垂着眸,是恨不得杀了她,但又何尝不是在嗤笑着自己:“你以为说这些,就能赶爷走?再也不会被你骗了!”
董萼闭着眼,听天由命般,任他索取。
斜着眼看过去,小巷外头的天空上,似乎绽放了璀璨的烟花。她不哭也闹,像是回到了当初刚来这里的时候。
“萼儿,你也会难受是吧?”福临冷道:“你也会痛么?”
她的眼睛闭着,他就咬着她的耳,让她吃疼的睁开。
董萼低下头:“不痛。”
被咬上一口,留下牙痕。
“那从今日起,你恨爷罢。”福临的声音,冷淡至极:“若是没有爱,有恨也是好的。”
世界上哪里有这么因果报应。
若是有,董萼很想问一问,为什么会是她,来到这个吃人的世界?
可是恨有什么意义呢?就像是方才的吻,他嘴里是尝过冰糖葫芦的甜,落在她的唇间,便不再是回忆里的甜,而是无尽的折磨。
后背擦过粗糙的墙面,落下血痕,她轻轻的道。
“还请您高抬贵手罢。”
董萼的手腕轻轻搭在他的手臂上,拿下来。稍稍离开几分,就有冷风吹到福临的身上,是董萼的温无视他的视线,化作毒箭将他射穿。
她道:“别碰我!”
福临:“你这是,嫌弃爷脏?”
董萼踉跄的后退了几步:“今后,您只是万岁爷,不再是九爷了。我的九爷,不会这么对我。”
这话,不是两人仅有的颜面都当面撕了粉碎。福临眼中彻底暗下来:“董萼,你可真是能耐啊!能把人逼到这份上。”
她摇着头。
女人的声音如琉璃一般易碎:“您看看您现在这个样子,到底是谁在逼谁呢?”
福临看着董萼散在眼前的碎发,穗子都掉到了地上,踩成了渣。
董萼抬起手,扇了自己个巴掌。高抬起下巴:“这巴掌,就当是我还您的罢。”
他并不想要的是这个。
见她毫无犹豫的要走,他不许!
福临从后头一把抱住她,眯着眼,猛然将她脸上的面具摘下来.“萼儿,往昔爷真是太顺着你。”
“万岁爷,您说完了么?妾告退了。”
她该还的都还了,捂住脖颈的衣领。
要要快些回去,舅舅还再等着她。
不要再和他说一句话,以前种种都是她蠢!他的确做得出来,压着她,让她看着自己如何承欢,事已至此,说一句话,都觉得多余。
她抓着自己的衣领,呼吸开始急促,福临说了那些话,都听得不分明。
“萼儿,你想死是吧!那今日,爷就让你尝一尝。”他寒着脸道。
这个女人沉默着,不再拧着劲,推着他,而是身子一软,倒入他的怀里。
福临:“董萼,别来这一套,起来!”
那是从前,她惯会耍赖。又吃准了他会吃这一套,便是不不顾赖在他手上身上。他定然是不能再被她骗了。
福临起初还以为她又是在做戏:“起开!”
怀里的人,却似乎有些不对劲。
“萼儿?”
她这是怎么了?福临喊了人,乌林一直在外头守着,也是吓了一跳。
他半抱了人出去,将董萼的脸靠着自己。幸好,附近西大街上,就是傅太医的宅子。
是傅太医保证,董萼没有事:“萼儿小时候有些惊梦的毛病,带到大些,本以为没事的。就是受不了刺激。”
“从不曾听她说起过。”但仔细想,有迹可循,董萼比谁都更了解这个病。记忆中,只要他醒来,就能见到她笑的弯弯的眼睛。
见着他病情好转,也欣喜的跟什么似的。
傅太医把了脉,“主子爷,萼儿小时候吃了不少苦。”
福临是不肯走的,坐在床边,扫过董萼紧闭着的眼。听她嘴里呢喃着:“我的腿好疼啊!”
他慌乱的看向傅太医:“快给她看看!”
他第一次,听到了她不为人知的过去。
八岁的小董萼,天真无辜的从床榻上醒来,她是汉军旗内大臣的独女,面对这个女儿疏于管教,终于在八岁那年决定给她缠足。
一开始是两个粗壮仆妇,合力的将女孩子摁住,她眼里是对这个世界的无助,仆妇将瓷片一同缠上她的足,割开肌肤的表面,好多的血。
她哭着喊疼,可是这些人没有一个理会她。
“我的脚好疼,好疼啊!”
仆妇告诉她,只有缠足了,才是尊贵的女子,往后才能嫁一个好人家。
每个汉军旗的贵族小姐,都要经过这个苦。
吃为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整夜,小董萼喊得嗓子都沙哑了。
仆妇怕她夜晚把布解开,派人盯着她。
整整七天,她的眼睛灰蒙蒙的,不再有起初对这个世界的探究,脚上的伤口溃烂,发痒,仆妇解开缠足的布,说着小姐好福气,幸亏足柔软,不然再大些吃的苦头更多。
一声恭喜,一定是夫人在天之灵,庇护小姐。
小董萼所谓的父亲,都不曾出现过。
后来到了第十天,仆妇拿着这消息,去回来的老爷那里讨赏钱。
隔着一道帘子,小董萼看到了这个身体的爹,见着她满目创伤的足,他视若无睹。
她对自己说:“一定,一定要从这个地狱逃出去。”
也是因为这个小女孩身份尊贵,若真出了什么事,没人担待的起。
小董萼闭着嘴,开始不吃饭,也不吃药。
病入膏肓。
来看诊的大夫都无能为力了。
舅舅出现了,小董萼睁开眼,“我会乖乖吃药,求您把我从这里带出去,成么?”
福临实在想象不出来,董萼是怎么低声下气去求一个陌生人,放下所有的自尊和骄傲。她那样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在经历过那些事情后,却成为与人为善的大夫。
董萼在低声呢喃着:“我的腿好疼。”
当初,在宫里时,他不曾懂她这句话的意义。为何总说自己的腿疼?
伤口就算结痂了,但心里还是留下了深深的伤害。
福临握着她的手,想起那些给她缠足的可恶仆妇,心里就发了狠:“我们不缠足了!别怕,爷在这里|”
在八岁那年的小董萼,或许是真的想死,对上天祈求了数万遍,却没有等到任何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