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太薄情（清穿）》席墨锦

15、乌林

　　日子过的飞快，马上就要到上元佳节，紫禁城刚落了场雪，宫人在道路两旁铲雪。

　　福临穿着厚重的大氅，一步一脚印从乾清宫里走出来，他方才看了户部侍郎的奏折，因着今年大学，米价飙了三倍，上书希望朝廷开放粮仓，救济无法过冬的百姓。

　　宫人见了皇帝到访，纷纷跪下去。

　　福临在雪地里踩了几脚，那碎冰渣子太厚，踩不穿。

　　“万岁爷，还是回乾清宫去吧。”

　　吴良辅跟在身后，给那些宫人使了眼色，将清扫宫人中，把那些好模样的宫女快速带走。刚出了坤宁宫这事，可不敢再来一次了。

　　福临并没有在意人，而是将目光落在雪地上：“明日起，命军官在城中除雪，等清干净了，再来上朝。”

　　“喳！”

　　福临沿著老路，回乾清宫，路过御花园，听到响动。

　　“这可是那侧福晋留下来的字帖，怎么说也能卖的出一百铜钱？”

　　“可不敢这么高价！”有人小声道：“现在都快吃不上米了，谁会拿着闲钱买字帖啊！若不是看在这字帖真的好的份上，我才不会收呢！”

　　吴良辅暗叫一个糟糕，这些个下作东西，往日里也爱偷摸一些主子的东西，拿出去变卖。瞧着皇帝的冷脸，这不是小鬼闯到了阎王殿，自找死路么！

　　“你们在那儿做什么呢！”

　　等物证送到了福临手里，他垂了眸子，定神一瞧，字迹透着清雅风骨。

　　吴良辅问：“万岁爷，这些人该领领规矩了！”

　　“万岁爷饶命啊！这本是要烧的东西，奴才们瞧着实在难得，才留下来！”

　　“你们觉得这字写的好？”福临没来由的问了一句。

　　“好啊！奴才从没见过哪个福晋能写的这么好的字！”那两个宫人也知道死到临头了，“万岁爷，饶命啊！”

　　吴良辅啐了一口：“混账东西，还敢在万岁爷面前乱嚼舌根！”谁不知道，皇帝最是眼睛里不能揉沙子。

　　说罢，就拉了人把这两位拉到慎刑司去，打板子。

　　只瞧着那本字帖，被皇帝一路带回乾清宫，放到奏折的一边。他张了张嘴，本想说，“万岁爷，是知道襄亲王要归朝，心里高兴吧？”

　　“朕脸上写着高兴？”福临把那字帖扫到地上，喜怒无常。

　　吴良辅又被罚了，这回跪到了外头的地上。

　　乾清宫烧的热热的，他借着火光一看，这字迹不是那董萼的还会是谁的。写的是一段《天地经》，好好的一段佛经，却也谈不上如何端正虔诚，被她写的洒脱又不失风骨。

　　如她是个正经的官家小姐，却在医馆坐诊，凭着的是自己的一番热血。

　　福临的手指摩挲，道：“就这么喜欢给旁人看诊是吧？朕让你一次性看个够。”

　　-

　　正月十三，大雪。

　　天色昏沉，董萼整个人冷的不行。小院子里的篱笆被雪压到了，她用手指挖开雪堆，天气太冷，种下去的生姜并没有发芽，有些不太理想。

　　“侧福晋，您的手指都红了。”

　　“没事，等血液活络了就好。”董萼将生姜掐断，直接往手上擦，生姜擦过手指的肌肤，热乎乎的，像是冬日里，小少年第一次握着她的手。

　　合力倒出炭，挑挑拣拣：“原本日子能好过些，才过了没见天，又回到原来的日子了。府里是越来越会作践人了，原先还有好些红罗炭的，现在给的这些都是什么啊！侧福晋身子本就不大好，这次等的炭，是打算把我们呛死么！”

　　“这府里嫡福晋最大，她先前是顾忌着宫里的意思，看了半天，没个动静，自然是不怕了。”

　　宫里没动静，对她而言，何其不是好事。

　　小丫鬟：“要是皇太后再让侧福晋进宫抄经书就好了！”

　　董萼笑了笑，把话题岔开去：“你不是去门口看军官铲雪？可有趣？”

　　“这些军官都是八旗子弟，哪能天天在门口扫雪。特别是上三旗的那些爷，看不上汉军旗，天天找老爷的麻烦，最讨厌了。”

　　到了下午，大雪没有停的意思。

　　门房却传了话，说是这批铲雪的军官里，有一位下五旗的，是兰格格的兄长，想进府给各位主子磕个头。

　　嫡福晋允了，让府上的几位小主都到前厅去。董萼到的时候，正见着兰格格红着眼眶：“兄长可要好生为万岁爷办事，不用记挂着妹妹。”

　　看过去，那高个头的军官，可不正是福临身边的侍卫，是她见过许多次的。

　　兰格格和董萼走得近，靠过去解释了一句：“侧福晋，这是妾的兄长，被万岁爷点了亲兵，今后就在乾清宫当差了。”

　　董萼道了喜，让小丫鬟去拿荷包给乌林。

　　乌林见着董萼，打个了千儿，跪下去：“奴才给贵主儿请安！”

　　他也认得自己。董萼淡淡点头：“起罢。”

　　万岁爷的吩咐，是不铲完雪，不能回去当差。这乌林就一连三日在襄亲王府外头。

　　兰格格心疼兄长，拿出自己的体几钱，让小厨房的人做些好吃的，让人送出去。

　　“听闻，侧福晋这里有治疗冻疮的药，妾厚脸皮想来讨一些。”

　　董萼让小丫鬟进去拿。

　　兰格格拉着她，说了好多体几话：“当初家里落难得时候，还没想过，能有今天这样熬出头的日子。可见万岁爷是面冷心热，惦记着老人的。”

　　董萼听着，心里就直犯不安。

　　想着乌林是知道她和皇帝的事，刚巧出现在襄亲王府门口，可不是那位在敲到自己？

　　等兰格格一走，她吩咐了小丫鬟：“去拿些碎银子，让小厨房熬些姜汤，给外头军官送去。”

　　还是热姜汤起了作用，襄亲王府这一片是最先扫雪的。王嬷嬷正在伺候着嫡福晋梳洗，她说：“侧福晋不声不响的就得了好名声！”

　　“小恩小惠的，能有什么名声？汉军旗的人就是上不了台面。”嫡福晋从盒子里挖出一块脂膏，厚厚的抹在掌心。

　　“慈宁宫那位，是忘了侧福晋罢？”

　　到底是进过宫，选过秀的，又是皇太后亲自指的婚，可让嫡福晋心烦的倒也不是这件事。眼见着出了年襄亲王就要回来了，若是等王爷见到这位狐媚子，才是要死，心里就起了一个主意：“她不是要好名声么，这里倒是有个机会。”

　　王嬷嬷听了事件原委，心里一跳：“怎么也说是府上的侧福晋，出去抛头露脸的，怎么好？”

　　“你且放寛了心，有这样好的机会，那位侧福晋，她一定会应承的。”更何况，这还是第一步，嫡福晋早就准备摆了一场大戏，原先还担忧着哪里去找董萼的奸夫，那日瞧着，董萼和那兰格格兄长眉来眼去的，可不就是正好！

　　嫡福晋是内心笃定的，这两人一定有猫腻！

　　“嫡福晋，让我去医馆帮忙？”这事没有挑明的说，董萼也知道，这是嫡福晋给她在下套。她听兰格格说，襄亲王快回来了，这是要准机会赶了她出去。

　　董萼本就对襄亲王无情，若真到了圆房那日，想想就起浑身的鸡皮疙瘩。

　　她应下来：“不知嫡福晋，想让我去哪一家医馆？”

　　“是侧福晋您的亲舅舅家开的医馆呢！”

　　董萼的面色就有点沉。

　　她许久没有见过舅舅，对于他的腿，心中是愧疚万分。

　　见事情已经定下，也就不拿桥。让梁巧收拾包裹，去嫡福晋那里说了一声，就出了王府去。

　　傅太医跛着脚，等在外头，声音老了许多岁：“草民，拜见侧福晋！”

　　董萼听了这话，一下子就红了眼眶：“舅舅，这是要折煞我了。”

　　“侧福晋，如今已经是贵人儿，何必要来这样的地方，遭罪。”

　　董萼声音哽咽，带了些许哭腔：“若是换做我，断然是没有再有这个脸，出现在舅舅面前的。今年寒冬，京城里死了不少人，舅舅且当我，是为了赎罪罢。”

　　“当年的事，也不是因侧福晋而起，您不必挂怀多年。”

　　大概是想着，不要再提及当年的事。傅太医也不再多说什么，迎了董萼进屋子，给她预留下的屋子，还是原先的老样子。董萼摸了摸桌子上的摆件，心里感慨万千。

　　看的病人是一个，又一个。

　　董萼出王府前，还带了些姜汁，一一的送出去。外头就进来一个高大的军官，是那乌林：“贵主儿。”

　　她见了，并不想知道他来的原因，却见乌林将一包东西放在前头，就出去了。

　　董萼自然是不会吃那人的东西，糖炒栗子就搁在那头，从天明到天黑。

　　福临是知道，董萼又重新在医馆看诊的事情，也不着急，去见她。反正他是知道她的死穴，当年若不是因为傅太医，她也不会同意了进宫选秀。

　　当初傅太医跛腿，她不分青红皂白，就把这件事扣在他头顶。福临看着站在底下的乌林：“朕要的能做事的人，不是废物。”

　　乌林诚惶诚恐的跪下去：“万岁爷放心！奴才一定把事情给办好了！”

　　福临眼中定了定神色。

　　给小雀的诱饵放了出去，不怕她飞不进，他的金丝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