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痕剑之紫气东来去》小雪后的初晴

7、宫门水深不知底

　　“爹爹总是这么小心。”道姑正是程玖儿，虽然在红花集，她可以不问情由的对高渐飞横剑相向，但在自家老父面前，却低眉顺眼，很规矩的任由程处默训斥。
　　“女儿杂事繁多，往日住在郊外小观还好说，这种富丽堂皇的所在，实在很不方便。”
　　“哎~~~~~~~”程处默长叹一声，眼中的苦意，和眉间的川字，同时加重。“陛下的心思你不是不知道。虽说终生不嫁，但天意难测，陛下...大概也是想提点你一下。皇恩浩荡啊，玖儿，你——”
　　话未说完，眼见程玖儿已经面寒如水，甚至还有寒中泛青的架势，程处默剩下的话顿时吞了回去。只得无奈的摇摇头，吩咐程玖儿好歹在这里住个几日。其他的，还得等程老国公发话再说。
　　父女二人再闲话几句，程处默便打道回府。能继承国公爵位的人物自然不凡，显然已经发觉，这所御赐道观对他们程家人来说，实在很不方便。
　　等程处默衣带生风的背影影消失了好久，独自留在房间中的程玖儿才再次开口。
　　“情况如何？”
　　“主子，属下已经查探明白。这件宅院各房间貌似平常，但隐秘处都铺设有窃听铜管和地下暗道。各房蜿蜒相通，出口处是隔着一条街的...宜城公主府。”
　　“是吗？”握在手心本已冰凉的茶盏忽然白雾升腾，然后又无声无息的化为齑粉。“这里交给你了，一切照旧。”
　　黑色人影如风般席卷而去，带动着室内的轻纱一阵飘荡，几息之后，禅房避光处又走出一个年轻女子，默默盘坐在棋盘边的蒲团上。黑衣银冠，如花美眷，赫然又是一个程玖儿。

　　大镖局。
　　卓东来刚刚从司马超群的院子走出来。
　　也许对司马来说，他们刚才，进行了一场不太愉快的对话。但对卓东来来说，却只不过是司马又犯小孩子脾气罢了。他绝对，不会介意。
　　但当看到自己房间里身无寸缕，只用紫色被单裹住胸臀的女人后，他的眼神就变得冰冷了。
　　这本是一副很养眼的景象。
　　千娇百媚的半裸佳人柔若无骨的躺在内厅居中唯一的主位——一张雕工精致，铺着紫色绫罗的紫檀罗汉床上。黑发半挽半散，美眸半睁半眯，一双皎白无瑕的玉手，正握着卓东来的银酒壶，打算给自己倒上一杯紫色葡萄酿。
　　但卓东来只说了一个字。
　　“豹！”
　　闻风而来的彪形大汉，迅捷如动物的利落身手。只是一瞬间，罗汉床上余香缭绕，芳踪杳然。
　　“给我换掉这位子上的软垫，重新熏香。如果再有人敢坐这个位子，杀！”
　　“是，主人。”
　　空旷的院落忽然出现无数忙碌的佣人，个个都是青春健壮的俊美男子，却没有一个人，对院落空地上，被豹随手丢下的白嫩身体，哪怕瞟上一眼。
　　半裸美人只得恨恨的起身，还待说句场面话，妆饰精美的粉嫩脸颊却猛然涌上一股红潮，檀口微张，一口腥檀的热血不受控制的喷出！
　　美人重伤，却只能自行离开。就连她唯一留在院落中的一点血渍，也被两个精壮仆人迅速清理干净。
　　等卓东来拿着一本新书重新踱回内厅，一切已经焕然一新。
　　放松的靠在崭新柔软的卧榻上，卓东来忽然瞟了眼旁边的铜香炉。紫铜精铸的三足商鼎，空隙处渗出丝丝缕缕的紫色烟雾，熏的正是他最喜欢的紫檀香。只是今天......
　　外间忽然传来豹的声音。
　　“主人，孙通已经回来了。正在外面等着见您。”精悍的豹在卓东来面前却始终憨厚如一。
　　“让他进来。”只是迟疑了一瞬，卓东来淡淡的说。依靠在软榻上的身体变了个角度，舒适依旧，从进门的角度看上去，却多了些距离。
　　孙通是怀着极度忐忑的心情进来的。无他，他没能完成任务，将蝶舞带回来。
　　“算了。你只是低估了一个母亲为了给孩子报仇所能够付出的力量。下去吧。”
　　意料之外，卓东来竟然轻描淡写的放过了他。这不但没让他放松，反而更觉得主子诡秘莫测，即使离去也心胆俱寒。
　　“看够了吗？我一直都很好奇，你看戏的嗜好是哪里来的。”再次在软榻上变换了一个姿势，卓东来的眼神中竟然多了丝柔和。
　　“辣手摧花的把戏我早就看够了！倒是你会这么轻易放过你的下属，让我很吃惊。”帷帐后，转出黑纱道袍的一角，正是发束银冠女冠打扮的程玖儿。
　　“哦？虽然奖惩必须分明，但也要合情合理。孙通的能力，如果是以前的蝶舞自然难以逃脱，可惜，我没料到她竟然有了孩子。”
　　“孩子”这两个字，卓东来依旧是淡笑着说着，但眉眼间不经意流露的情感还是被程玖儿尽收眼底。
　　“其实以前你有没有想过，舞者再聪明也还是个女人。青春易逝啊，眼看年华老去，恩爱无期，只要是女人，都会有改变的。”
　　程玖儿迟疑的话，在空旷的房间格外清楚。一时间，卓东来饮酒的动作竟然也迟疑了，只听得见寂静中暖炉炭火的噼啪声。
　　“女人，真是难以理解的生命。也许只有你们女人才能够了解女人。”
　　卓东来一口饮尽杯中酒，幽深的双眸重新关注着手中的书卷，仿佛里面真有颜如玉。
　　“有什么事情紧急到你必须亲自来告诉我？今上御赐的七彩琉璃冠，果然流光溢彩。”
　　“我披着斗篷。”虽然这么说，程玖儿还是拔下发簪，将七彩琉璃冠收入囊中。她穿着黑色连帽斗篷，里面是黑纱道袍，漆黑如墨的长发此刻再流泻而下，竟是一身缟素，反衬得巴掌大的小脸莹润如玉，减三分娇媚，添六分清灵。
　　“的确是有个消息，不过看你对孙通的处置，八成已经知道。”程玖儿并没有从帷帐后走出的打算，反而退了两步，更好的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中。“我特地过来的原因，是你马上就可以亲眼看见那柄你一心所求的——泪痕剑。”
　　握着书卷的修长指尖重了两分，卓东来低垂的眼睫一颤，忽然看向门外。
　　一个婀娜的身影正娉娉婷婷的走进卓东来的视野。粗衣陋服无法损其半分美色，长剑寒光更添三分英气勃发。眉间一点紫色蝴蝶印记，将观者的视线集中到她五官中最美丽的剪水双眸，千言万语欲说还休，还带着美人轻愁。
　　只是不解风情者，此处甚多。
　　眼见美人即将跨进门槛，两道剑光无声无息的从暗处飞出，轻盈如风般吻向美人的玉颈。
　　美人手中那柄样式朴拙，模样笨重的长剑忽然横剑虚晃，仿佛没用什么力气，却发出两道比前者明亮十倍的剑光！
　　没有剑器的碰撞声，没有声嘶力竭的呼喝声，空中两道血泉飚出，两个紫衣壮汉的身影自暗处现行，肩头各有一个创口。
　　卓东来眼瞳微微收缩，口中吐出一个字：“豹！”
　　“在！”健硕身影瞬间出现，不同的是，这次手中握着一柄青光幽然的长剑。
　　“我知道你有很多话要说，有很多事想做。不过~今天我没有心情。”还是轻描淡写的挥一挥手，仿佛不屑一顾。但从程玖儿的角度，却清晰的看到卓东来微动的耳廓。
　　这欲擒故纵的把戏，就和美人计一样老套，却永远不缺中计的人。
　　持剑而来的美人显然中计，美眸中怒焰迸发，立刻便火气十足的挥剑直劈。
　　程玖儿看的清楚，美人虽美，剑术却只是差强人意。而且由于宝剑甚重，臂力不足，她只能双手御剑，偏生并不懂双手的重剑之术，招数间破绽迭出。之所以能够和豹这种江湖一级高手拼的势均力敌，全是依仗着手中寒气四溢，剑气迸发的绝世宝剑。
　　卓东来也放下了手中的书卷，开始关注这场不公平的比斗。他太清楚豹的实力，所以也更在意这把剑的诡异。
　　豹手中的长剑绝非凡品。卓东来从来都明白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道理，更何况是豹这种贴身侍卫的武器。此剑名青虹，在兵器谱排名天下十一，乃是用天山寒铁掺以百炼精金，耗时三年而成。但此刻，剑与剑的交击中，却显然不堪重负。不只剑光暗淡，以卓东来的眼力，甚至看见剑锋上细微的创口！只是瞬那间的数十下碰撞，这天下第十一柄名剑，竟然已经损毁！！
　　果然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剑——泪痕！！
　　再仔细的看清剑身上那道长长的印痕，卓东来唇角微掀，竟露出一个愉悦的表情。前不久还在为没有一柄配得上司马的剑而失望，此刻就有人送上门来，真是......
　　“你放心，只要我程玖儿在世上活一天，这泪痕剑！就没有再见天光的一日！”斩钉截铁的话，出自从卓东来身旁掠过的黑影，顿时让卓东来的想法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