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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高门贵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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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要找泪痕剑?问我,总比问那个瞎子相剑师容易。”盯着卓东来的面容,程玖儿死命的想瞅出些什么。
“我以为,你会呆在长安。听说高宗陛下感念先皇,对各位开国元勋都大有赏赐,尤其是程国公府,还专门赐了间道观,方便府内女眷修行。”
卓东来准备的很充分,虽然是荒郊野外,但竹林中依旧铺有软榻锦墩,上面还摆放着精致的银质酒壶,和两个晶莹剔透的水晶杯。此刻他极自然地靠到卧榻上,怡然自得的伸出手,准确的接过程玖儿递上的葡萄美酒。
也给自己倒了杯葡萄酿,有些憋气的一口饮尽,程玖儿听得出卓东来话里的意思,却不打算改变话题。
“不要打泪痕剑的主意。虽然那的确是天下第一剑,但我宁可把它毁掉,也不希望它落入你的敌人手中。这把剑......对你不吉。”
卓东来不变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却是变成了嘲讽。“不吉?玖儿何时也信这个?如果世上真有业报,我这类江湖人,恶贯满盈者早已多如牛毛。这鬼神之说,不过如是。”
“信不信由你,又何必说这些话!”程玖儿素来听不得,也见不得卓东来这种少见的敏感神情,顿时生生住了口,却还是不放心的倾了半个身子,乖顺的伏到对方腿上,仰视着上方冷峻的下颚弧度,生生溢出一声叹息。
卓东来却依旧目视远山,看也不看身下明丽妖娆的精致眉眼,只是慢慢伸出一只手,如爱抚宠物般抚摸那吹弹可破的娇嫩面颊。“我刚收到消息,程国公身体不适,闭门谢客。你应该早些回去。”
“你这两年的动静太大,若说前些年那些人还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此刻怕不都是打着亡羊补牢的心思。”莫名哀伤的将脸靠在卓东来的掌心摩挲,程玖儿的眼神有些迷茫。“一定要吗?一定要打下这个天下?即使之后洪水滔天?”
卓东来依旧没有低头,只是手掌用力,将程玖儿的脸埋入自己怀里,一手摩挲着光滑如缎的长发,一手饮尽杯中醇香,深沉如墨的眼瞳里翻腾着无尽情绪。
卓东来是带着杨坚回长安的。
虽然据说蝶舞的孩子已经死了,但杨坚依然很老实的跟着他回了大镖局。
因为他不信。
相较个人能力的渺小,大镖局雄霸一方的实力显然能够更有效,可能性更大的找到那个失踪的孩子。至少在已经失去朱猛信任的杨坚认为,这是最正确的选择。
何况,即便孩子真的不在了,大镖局,他也非去不可。
“你真的会善待杨坚?”分别前,程玖儿语含讥诮的说。虽然是问句,但早已下了结论。
重新认识卓东来已经十年,玖儿曾经得到一个很有趣的情报。凡是和舞者有亲密关系的男人,最后都会因为这样那样的缘故,死于非命。
舞者是流水老人的义女,卓东来的义妹。和那些如小猫小狗般被卓东来收养,培训的女间不同,舞者,始终是居于小姐的地位。
这里面的缘故,除了流水老人的安排,她个人的聪慧,卓东来的念旧,也占了很大比重。
但卓东来始终是卓东来。善谋者,或多或少会用到美人计。
到了雄狮堂的舞者,不管她以前有多少个名字,但对朱猛而言,她显然已经变成独一无二的蝶舞。为了这个叫蝶舞的女人,朱猛断然放弃了多年共患难的兄弟杨坚,即使对方已经在雄狮堂根深蒂固。虽然现在他凭着个人的威望,强行稳定了雄狮堂的局面,但如果将来的某一天,朱猛失去了个人的威望,他还能控制雄狮堂?
被卓东来盯上的猎物,只会有一个结局。
只是就连卓东来也许都没有预料到,舞者也会背叛。
九个月前,舞者失踪的第三天,程玖儿就接到了消息。不过当时,陷入惯性思维的她甚至没有多关注一眼。因为这种欲擒故纵的路数,甚至不需要卓东来指使,早已成为舞者的拿手好戏。她当时唯一疑惑的是:区区一个朱猛,竟然还需要舞者费如此手段,莫不是大智若愚?
直到朱猛真的寻人不得,开始自暴自弃的颓废,程玖儿才猛然忆起这个情节的真相。
舞者的背叛。
这绝对不是卓东来的安排,虽然就算舞者背叛,卓东来的布局依旧可以只手遮天。但对追求完美的卓东来而言,这步棋,成了败笔。
幸好,舞者的任务依旧完成了大半。
和杨坚的决裂,损失最大的也许并不是朱猛,而是雄狮堂。多年的左膀右臂,就算杨坚其实并不是真的打算背叛朱猛,但他的离开,却依旧影响了雄狮堂的人心。
尤其,卓东来更是大张旗鼓的让杨坚拜司马超群为师。
这无异于狠狠的在雄狮堂的脸面上甩了一个大耳光。
程玖儿只是在猜:杨坚的命,到底是丢在拿箱子的人手上?还是卓东来手上?
长安多繁华。
唐朝多道观。
唐皇推崇道教,自认是道家始祖李聃的后代,所以唐朝道士的地位很高。但唐朝道教真正闻名后世的,却是女冠之风。
大唐的开明繁荣,造就了无数的红粉英雌。有武媚娘、上官婉儿这样的政坛豪杰,石榴裙下罩住大好河山;有聂隐娘、红线这样的江湖侠隐,谈笑间杀人无形;公孙大娘的剑器、张红红的歌、谢小蛮的舞……还有一片瑰丽而少为人知的风景,就是女道士。
和唐朝后期被指为“暗娼”,类似鱼玄机这样将道观当成交友沙龙的女道士不同,唐朝初期的女冠,很多是高门大宅的贵女,因为向往自由,不愿盲婚哑嫁而寻找的一条出路。高宗时期更是有很多公主,有的是尚未出阁,有的是年少失婚,都前仆后继的成为女冠。
所以这个时期的女冠,社会地位不仅很高,就连道观也精致华美不输高门大宅。
高墙深院,朱红飞檐,泥金明瓦,铜环大门。如果不是门上的匾额写着“玉真观”三个字,也许旁人还会以为是哪家王侯的别院。
观内的道姑也成为一道风景。虽然年纪都不小,个个都是二三十岁的年纪,但眉目间端庄矜持,行走间仪态宛然,显然都是拥有良好出身,绝佳教养的大家闺秀。间或有几个气质差些的,却身手矫健,高挑灵活,拥有显而易见的武学身手。
精雕细刻的禅房内,一老一少正在手谈一局残棋。
年少的道姑身着层层叠叠的墨色道服,只看得出身形高挑,脊背挺直。满头青丝整齐端正的在头顶挽成最简单的圆髻。束发的银冠,极尽巧匠之能的精巧,却不显奢靡,只是因为饰以有价无市的七彩琉璃,才显得身份显赫。素净的一张脸,不施粉黛,却比庭院中盛放的异种牡丹,更显明艳。
“陛下这是干什么?道观我可以接受,可这些妇人又有何用?莫非我们程家还缺这几个丫鬟仆妇不成?”
这身份高贵的明艳道姑显然心不在棋局,虽然手握黑子,但顾盼生辉的眼眸关注的,却是窗外院落中晃悠的几个道姑,言下之意颇为不耐。
“收声!天子赐,不可辞。玖丫头,你是越发胆大妄为了。”
执白子的老者其实并不老。灰色常服,形容清隽,同样挺直如山的脊梁,只是神色颇为严谨。他年纪已经不小了,两鬓可见缕缕斑白,但若走在街上,只需抬头挺胸,依旧会赢得大唐美妇的青眼;与道姑颇为相似的多情凤眼,眼角上挑本是撩人之意,但眼中总带着些许苦意,予人忧愁之感,眉心更是时时皱着,已有淡淡川字显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