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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冬月十二日 ...

  •   山里的河流,山里的湖,山里的村,还有村里的山民。
      ——记·冬月十二日

      周山是个从山上滚落下来的人,人生得高头大马,就是磕了脑袋失忆了。村长说这是山上的猎户,捡回去安置了许多日,他自个又爬上山找到山腰处的木屋住下。

      冬月十二日,周山预备了一个秋天的的猎物准备过冬,分出来一些准备去山下换些盐米。

      晨起天未明时下的山,预估着还是个风晴日高的天,哪知等到晌午的时候,北风呼呼的刮,风雪凛冽如寒刀,刮得毛毡大衣都挡不住,生疼生疼。

      周山踏着雪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无人的山腰的田野路上,在往南边里去点,就是福泽村里的长命河,那里有一口漂亮的湖,莹碧墨绿像一面盛出天空的镜子,上下联通,又像是盛着云的河。

      他提着换来的盐米,皱着眉向前看去,山腰风雪太大,几步路远的地方就看不清个人影了。寻常人是如此,听村长说他是个猎人,周山觉得应该错不了,就现在,寻常人看不清的的地方,他就看的一清二楚——

      那是个布巾长衫,昏倒在地的书生。

      他走上前,掰过雪上躺着的人的肩膀,探了探鼻息,松了口气,幸好还有气。周山的力气很大,单手就能把人提起,拦腰搂过,扛着人,提着换来的盐米就往山上走。

      木屋制的宽敞又结实,紧闭的门和窗,中间燃火隆起的石炉,一屋子干燥暖烘烘的。周山就坐在石炉旁添柴加火熬着热汤。

      “咳咳咳……”捡回来的书生从床上爬起来,俯身在床边扒着喉咙里的痒意咳嗽,唤水:“水,水……”

      周山一听见动静就赶忙到了茶水递过去。将人扶起,那人就这他的手喝了一碗又一碗,炉架上开口铝壶中一整壶水都咣咣当当下了肚,这人才好似缓了劲过来,抬头看向周山。

      周山转身去放壶碗,只沉声道:“你在长命湖昏倒了,风雪太大不好下山,我就把你带回来了。”

      周山回身刚巧与这人对视,先前将人带回来的时候,除了一口热气,人都快僵了,甫一翻身沧白如雪倒也能看出生了副好相貌,只是死气沉沉瞧不出个三四来。

      现下,睁开眼见了人,周山不经意与人对视,只觉胸腔里呼吸都停滞一瞬。眉目清俊雅致,刚灌了那么多热汤,唇红齿白醲艳旖旎,可这都不及瓷白面庞上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瞳仁儿是浓绿清澈湖水,是凝水千年的翡翠,打着深不见底的水旋,勾人心魄。

      这眼,不像个书生,像个妖精。

      一不小心落入其中,无端生出的熟悉是犹似故人归的怅然。

      周山愣了楞才回过神,问道:“你叫什么名字,等风停了,我好送你下山。”

      半倚着床做起来的书生歪着头露出一个笑,眉眼像春日开张一样刹然回暖,他张了张嘴仿佛久未出声一样,嘶哑迟钝问道:“今日,是几何?”

      周山只道人许是被冻傻了,翻了张日历,开口:“冬月十二日。”

      这人笑意加深:“冬日,我叫冬日。”

      这名字怎么听都是用来敷衍人的,救个寻常村民还好,若是救回来个麻烦……,想到这,周山就忍不住皱起眉,眼中意味不明的看向半躺着虚弱的人。

      他又回问:“姓什么,哪家的?”

      那人仿佛是瞧见他并不相信的神情,眉梢眼角都带着软和无害的笑,“我是冬日里生的,就叫冬日。至于姓氏家何——无姓,也无家。”

      “就是个,流浪的读书人。”

      周山收回目光,压下一抹犹疑,就算是个异乡人,瞧这副秀气又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就知道应该干不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趁着周山去熬汤煮饭,那双浓绿湖水般的眼睛从他身上绕了几圈,移开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宽敞的屋中竟还能够分出一室一厅,不过都是些木制的粗糙家具,还有许多连毛边都没有磨干净。

      窗外风雪呼啸,屋中倒是熏得干燥暖和,只是这种燥意太干了,喉咙稍稍细润些怕都受不了,冬日连声咳嗽了几声,又将视线移回到周山身上。

      室内暖和,这人穿的也薄。深麦色的皮肤,肩宽膛厚,挽起的衣袖隐约可以窥见结实流畅的肌肉纹理,蹲下拢火的动作将松松垮垮的裤子撑的紧绷,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野豹。

      冬日眼中带着温润笑意:“你叫什么?”

      “周山。”沉稳如山的声音穿过悬挂的竹帘,传入冬日耳中。

      山,土有石而高。
      善。

      冬日起身掀掠过竹帘,见火炉旁的人侧脸在火花的映衬下半明半暗,凌厉分明,黑色碎发散在额头,熏热出了满头的汗,青筋凸起的手中握着的汤匙却是没有松开,仿佛循着某种缓缓的节奏,不疾不徐得放置了一把葱花,搅拌着。

      若是让冬日来评价,再早个几百年,就这面相来看当是个不世出的枭雄。

      周山抬眸,黑色如墨的瞳仁里带着不悦:“怎么起来了?”

      冬日顺手拿过架子上放的布巾,递给周山:“不知道躺了多久,乏。”

      “一日夜。”周山接过布巾,擦了擦额间的汗珠,“外面的风雪未停,我熬了鸡汤,驱寒回暖,你多喝一点。”

      他捡到这人的时候,风雪正大,整个人还只穿了件薄衫,人都冻得快没了,能活下来真的该感谢老天爷留了一口气在。

      冬日颔首感谢:“多谢你。”

      周山摆摆手示意不用,拿过碗筷盛了一碗热腾腾的鸡汤递过去。木屋简陋除了一张床和门边的衣架子,连张像样的桌子也没有,平日里只周山一个人,他捧着碗围在火炉旁也就凑活吃了。

      周山扫了屋中一圈,不由的有些窘迫得低头只顾喝汤。听村长说,他是秋收前从山上滚落下山的,失了记忆。周山暗自思度着,先前村长来时,也算半个客人,怎就没觉得这木屋如此简陋,竟连张吃饭的桌子都没打。

      他又抬眼看了一下捧着碗喝汤的小书生,不知道是不是碗太大的缘故,这人喝一口便放一下,仿佛在品味美味佳肴,又或是汤碗太大太重,手腕不堪承受。

      秀气。

      周山浅浅下了个结论,又在脑中换了个高门大户,斯文有礼的坐在桌边,汤匙碗碟俱全的喝汤场景,霎时觉得那般富贵锦绣的日子,许是才能养出这般看着就娇贵秀气的人儿。

      屋中干燥,冬日捧着碗品尝着鸡汤,鼻尖微动,汤汤水水是带着些扑鼻而来的食物香气,很是滋味不一般。

      周山三两口海吞一般将碗中的汤物喝完,收拾了碗筷,又回到火炉旁,坐下时瞧见对面小书生的碗里还有大半碗汤,嘴边却是带上一抹晶亮的油光,秀气的喉咙吞咽不停,却也没见碗里的汤下去多少。

      他又拢了拢火,顺手提过旁边的瓦罐,添了水放在火架子上熬煮,一股草药土腥的苦味缓缓散开。

      冬日摸了摸肚皮,轻声叹了口气,就算是他想要喝完碗里的汤也不成了,之前喝过太多水,人的身体承受不住的。

      周山注意着那边的动静,抬眸看过去:“饱了?”

      冬日点点头。

      周山起身过去,不由皱眉,碗中还有大半,鸡肉熏肠菌菇未动的样子,这才喝了多少——

      冬日解释:“之前喝了太多水,食不下了。”

      “嗯。”周山深邃的眼窝看人时总会透出一种专注认真又深情的错觉,他透着怀疑看了一眼冬日,接过汤碗,“也罢,你刚醒,少吃些也好,先缓一缓。”

      语罢,又从屋中唯一一口红木柜子里拿出一件银白色毛亮水滑的皮货,瞧着一根杂毛都不见,想来不是雪狼就是雪狐的皮毛,是早早就制好的斗篷大衣,只是若搁在周山身上未免有些小了。

      这是自初秋周山被村长捞起时,就开始预备的。那时候刚好赶上村中有人娶妻,他觉得自己既然以前没有备下,现在也该预备了。

      他将斗篷抖散开,挂在床头衣架上,压了许久需要暖暖气才行,又回到火炉边,看着火熬药。

      隔着熏腾的白汽,对面的人喝了热汤又坐在炉子旁烤了许久,瓷白清冷的面上像极了姑娘们用春日的花捻出汁液涂在指尖上的颜色,嫩生生的俏艳。

      坐在炉子旁烤上一会儿,不免有些燥热。

      周山掀起瓦罐的盖子,低沉的声音伴着呼的一下涌起的蒸腾热气,没由来隔开一层屏障,“你怎么会昏倒在长命湖边?”

      冬日捧着手炉,舒眉软眼,语气温润:“此处山峦连绵三百里,采风寻梅再合适不过了。”

      周山抬眼撇了他一眼,“冬月雪多,山路滑,山中尽是些饿极了的野兽,你一个书生打扮的人也不知道怕。”
      “……幸亏是遇到人,要不然这数九寒天,非得冻死在长命湖边。”

      “是以,多谢先生。”冬日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只是又道:“白雪寒梅,万里山川,畅然美景实在是不多见,我那日早上瞧着雪霁,所以才贸然上山。”

      周山道:“我没见你带了其他东西。”

      冬日微微一笑:“山间路滑,滚落时,不小心散落他处吧。”

      周山默然一瞬,将熬好的药倒在陶碗中,递给冬日,“你一个人住在山下?”

      冬日接过药,轻尝一口,不由皱眉,放下碗先晾着,遂而对着周山摇了摇头:“无家之人,四海为家。”

      周山低着头又往炉子里拨了些火炭,眸色映出火光,明暗不辩,只传出低沉醇厚的声音:“既然没有地方去,可以先留在这里养好风寒再说。”

      顿了一顿,又道:“这里风雪大,山路也不好走,你下山也找不到合适的人家住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冬月十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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