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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1.华沙 ...

  •   华沙的早春并不比冬天温暖多少,战争结束的第三个月,中央车站的铁路才终于得以恢复运转。即使新入主的德国政府向当地国民声明了要尽快恢复基础设施的正常使用,但车站随处可见断壁残垣却也昭示着那些保证不过是空话。
      波兰,这片诞生了肖邦和哥白尼的古老土地,如今正被入侵者的铁蹄蹂躏,在血与火中苟延残喘。
      灰蒙蒙的天空并不令人愉悦,茨尔维妮裹紧大衣,加快了出站的脚步。
      一个月前,刚刚大学毕业的茨尔维妮曾向母亲抱怨过整日在家无所事事的空虚。没想到第二天她就接到了来自华沙的舅舅送来的信件,信中诚挚的邀请她来波兰和表兄一起度过余下的假期时光。
      彼时的德国刚刚占领波兰,茨尔维妮清楚的记得舅舅来信时,他的父亲手中就拿着一张帝国宣传向新的土地进行移民的报纸。父母都希望她能借此机会了解一下波兰的风土人情,也顺便看看那里是否真的像宣传单中说的那样适宜长久居住。
      于是,她答应了舅舅拉尔夫的邀约,从柏林乘车一路到了华沙。
      舅舅说好会让表兄在车站外等她,出入站的地方排了很长的队伍,宪兵正仔细盘查每一个人的证件。还在柏林时茨尔维妮就听家人说起过,帝国要将本土和占领区的犹太人进行统一管理。这样的行为很大程度上并非为了保证公民的安全,而是为了搜索漏网之鱼。
      不过好在茨尔维妮的队伍行进的很快。德国宪兵将她的证件和本人核对后,出于对同胞的情感,很是礼貌的一点头:“您请,小姐。”
      茨尔维妮道了声谢。她刚要向外走,不远处的轨道旁,工作人员吹响了尖利的口哨,代表着又有一辆火车准备进站。伴随着由远及近的车轮与铁轨的摩擦声,还有一种木质物碰撞所发出的响动。
      宪兵在看见火车的一瞬间就叹了口气:
      “小姐,恐怕您需要多等一会了。”
      茨尔维妮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样的火车是她根本没有见过的:车厢是由一块又一块的木板搭成,车子摇摇晃晃停下来时,板子之间的磕碰发出的动静令人心悸,仿佛车身下一秒就要四分五裂。由于木板并没有被严丝合缝的钉上,所以依旧可以从外面窥见车厢内的人和物。一张张陌生的脸贴在木头的缝隙间,从他们的眼中只能读出不安和恐惧。
      在火车停下的瞬间,车站的宪兵和警察就熟练的忙碌起来:他们自动分成两批,一批直奔火车;一批守住了车站的大门,同时引导着旅客们,将广场的中心地带空了出来。
      茨尔维妮不明就里,只得随波逐流。与此同时,站口传来了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一群荷枪实弹的党卫军涌进了车站。他们好像是从塔尔塔洛斯地狱深处爬出来的魔鬼。所过之处,周围的人无一不冷汗森森。
      士兵们进站后就自动列队,从他们中走出一位青年军官。车站的乘务人员迎上去与他交谈了几句,军官就对自己带来的人下了命令:
      “将车里的人都带下来。”
      军官的德语非常标准,也十分好听。他似乎已经习惯了发号施令,语气不让人有反驳的余地。
      得到指令的党卫军立刻行动,车门被打开,士兵举着枪,厉声呵斥车内的人赶紧行动。
      不知是不是因为封闭了太久,里面的人向外走出来时,空气中就开始弥漫着一股混合了汗与排泄物的气息。被拦在外围的旅客开始翻找手帕捂住口鼻,茨尔维妮也狠狠的咳嗽了起来。
      等她再抬起头,刚才那名下命令的军官不知何时向他所在的方向走来。茨尔维妮这才看清他的脸:军官大概二十七八岁,面部线条棱角分明,显得整个人很是俊朗。他有一双漂亮的蓝眼睛,像极了阿尔卑斯山终年覆雪的河流。
      如果柏林宣传部的人看见他,茨尔维妮心想,一定会拉着他去拍一些夸耀雅利安人的影片。

      军官并不知道有人正在端详他,因为在列车的头部,司机正向他招手。
      随着军官的走近,列车长从车厢里探出头,将一份文件伸到军官眼前。茨尔维妮离他们很近,能够清楚的听见列车长和军官的谈话:
      “从卢布林开过来简直是一场折磨。您要是确认这些人都悉数抵达了就签字吧,我还要尽快开着车回去。”
      军官颔首笑了笑,好像早已对这些牢骚烂熟于心了。
      “车站的行政楼里有红茶和点心,为什么不去歇歇呢?”军官龙飞凤舞的签完字,把文件还了回去。
      列车长摇了摇头,将好奇的目光投向了黑压压的人群:“那些犹太人……”
      “国家会给他们安排合适的去处的。”军官没让他继续说,“这趟往返辛苦您了,我代表总督府对您表示感谢。”
      茨尔维妮忍不住往人群的方向看去,他们每一个都蓬头垢面,像是刚经历了一场极为痛苦的折磨。党卫军和车站宪兵用枪托和皮鞭使他们排好队,在站台终点有工作人员负责身份登记,他们的随身物品也需要交给车站,而不是自己带走。看样子,这些人不离车站,过往的旅客也别想一走了之。
      茨尔维妮听到身边的人不屑的嘟囔:“都是这些肮脏的犹太人,为了他们竟然要浪费我们的时间,简直岂有此理。”说完,他还特意的询问茨尔维妮,“您说是不是呢,小姐?”
      茨尔维妮并不想和他交流,无论是因为他自鸣得意的态度还是这个话题。她选择了微微一笑作为回应,然后毫不犹豫地离开了还在高谈阔论的旅客。她漫无目的的在人群里穿行,希望找到一个无人打扰的角落。
      党卫军们都在忙于维持犹太人队伍的秩序,普通人和囚徒之间的界限也就没有一开始时那么明显了。茨尔维妮贴着缓慢前行的长队走着,耳旁时不时就会有人因为挨了士兵的殴打而哭号的声音,听得茨尔维头皮发麻。
      一个衣衫褴褛的囚犯原本低着头,安静的一人站在队伍的尾端,茨尔维妮也并未注意到他。她从他身边经过时,囚犯呢子大衣上散发的霉味不断挑动她的嗅觉神经。人群继续向前涌动,队伍里的一个婴儿却不知为何突然开始抽泣,并且逐渐变成了尖利的啼哭。看守骂骂咧咧的提着鞭子走过去大声呵斥,女人的哀求和孩子的哭闹混在一起,让茨尔维妮也忍不住扭头望向可怜的母亲。
      那位母亲看上去也饱经风霜,她用手臂托着包裹婴儿的毯子,双手还不忘做出祈求的动作,大概是希望看守能够让她们先去登记或是给她的孩子一点吃的。看守用极不耐烦的语气驳回了她的要求,妇人便用卑微的神情无助的请求着她周围的同胞。
      女人在偶然间的抬头时,目光和茨尔维妮发生了碰撞。只不过在扫向茨尔维妮身后时,女人眼中的希冀不知看见了什么,瞬间变成了难以名状的惊恐。
      一道白光出现在女人的瞳孔里,茨尔维妮迅速辨认出光的方向就是自己身后。但她根本来不及作出反应,空气在一瞬间凝固了,衣物发霉的气息再次袭来,灌进她耳朵的是前方人群里的阵阵尖叫。
      男人长着浓密体毛的手肘勒住了他的脖子,一柄进餐用的叉子顺势抵上她的脖颈,凶手呼出的温热气体喷在她的脸上,令人作呕的霉菌味道从未如此浓烈。茨尔维妮意识到,自己被人挟持了。
      车站的卫兵迅速围了上来,茨尔维妮听见凶手用词不达意的德语对守卫们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给我找个会捷克语的翻译,我要和你们的长官进行对话。”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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