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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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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连安慰他的话都不知该从何说起。
我想,这一次,他真的是一个人了,和我一样了。
葬礼过后我去了他家,破败的好像要坍塌的小房子,屋顶上被风雨吹打过的不再整齐的深灰色的瓦片,门前枯落的树叶撒了一地。
这屋子似乎比我第一次来的时候,看起来更加破旧一些。
我并不能为他做些什么,可我知道他需要人陪伴,哪怕只是这样静静的坐在他的对面,一句话也不说。
他像极了多年前那个孤独的自己。
虽然我不确定以后他会变成什么样,但我知道他一定能活下去的,就像我现在也还活着一样。
傍晚的时候,方暮舟找到我。
我们在夕阳的照射下背对着那些橘色的光,周围的事物看起来多么安详静谧,并肩在并不平坦的泥巴路上走了好久好久,谁也没有想要打破平静先开口说话。
我们深知,这样的事以这样一种真实的方式呈现在我们面前,实在太过于残忍,而更让我们难过和失望的是,除了平静的接受,我们什么也做不了,我们拿它一点办法也没有。
在这漫长的人生中,除了苦苦挣扎之外,我们又还能再做些什么呢。
恰如张爱玲说:长的是磨难,短的是人生。可这一生这样漫长,要挣扎到什么时候才算是个头呢。
是方暮舟先开口打破了平静,那死水一般的寂静。
他说:“一落,既然你有离开的机会,或许你应该走。
你不会是属于这里的,不管你在这里待多久,不属于这里的人终究是要离开的。”
我不理解他的话要跟我说这些话,不明白他口中所说的‘离开的机会’是什么,所以在我带着满脸茫然的表情抬头看他的时候,他又说话了。
他说,“一落,拍电影的事,或许你可以考虑一下。”
“你怎么…… 知道?”我支吾的说着,像个秘密被窥视的小孩那样胆怯。
我记得当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我觉得待在这里很好,不想离开。”
“我准备去伍城了。”
伍城?
我的大脑空白三秒,时间定止。
“那么多地方,为什么会是那里?”我惊愕的抬头,问他。
“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我是从那里来的,现在想回去了,就这么简单。”
他轻描淡写让一切显得那么轻松。像个离家很久的孩子现在想家了,要回去了,在我听来事情仿佛就这么简单而已。
他的故事果真那样简单吗,我来不及细想,可是我的事情却远不止这样简单,或许我已经是个没家可归的孤儿了,没有故乡也没有根的浮萍。
我‘切’了一声,尽管希望这不是真的,但我还是向他确认了一次,“决定好了?”
“恩,决定好了。”
然后他望着我问:“要不要一起离开?”
我沉默一会儿,想开个玩笑糊弄过去的,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开不了口。
我让脸上堆积起笑。
“我也是从那里来的,只是我回不去。”
方暮舟没再说什么。
那一刻我不知道他其实是懂我的。
我越想越难过,抬着脸看他:“你不是说过会比我晚走的吗?你是个骗子,你们都骗我。”我说的结结巴巴,几滴水珠掉落下来。
记忆中的事混杂着眼泪浮现,泪水被风吹动,视线逐渐放大模糊。
妈妈曾经搂着我说过,一落,你是妈妈的乖女儿,妈妈永远爱你。
爸爸也笑着说过,一落,爸爸会保护你,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何微怡挽着我的手说过,一落,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一辈子都是好朋友。
还有邱以阳一尘不染的笑脸,一落,我要我们在一起一辈子。
他们说的那些话,此刻在我的脑海中全部浮现出来,他们的面孔交织在一起,像一张巨大的网将我死死的包裹着,我只觉得胸口发闷。
在方暮舟开口之前我抹掉了眼泪,语气凄凉无力,“方暮舟,我不会去送你。”
梁实秋在《送行》里说:你走,我不送你,你来,无论多大风多大雨,我要去接你。那一刻我在心里暗暗发誓,肯定不会去送他。
原来是那天下午方暮舟准备找我去吃饭,经过窗户的时候就听到我的手机一直在响我却迟迟没接,他走到门口的时候正好听到了我拒绝的对话。
两天后,方暮舟真的走了,而我也食言了。我和竹小君一起去了火车站,站在那里哭的稀里哗啦,却没有看到她眼里不再深藏的失落。
车站里到处都是人,高兴地和家人或者朋友说话的,大声嚷嚷说着再见的,还有像我这样毫无顾忌旁若无人在大哭的。
那些快乐与悲伤,充斥着火车站里的空气。
在我眼中,他不仅仅是我的朋友,更像是我人生这一段路上的导师。对我而言,极为重要。
是夜来临的时候躺在床上,想起他说的那句‘故事我看了,那是我们的青春’悲伤的不能自已。
我们的,青春。是难过还是悲伤,寂寞还是快乐,是在哭还是在笑,或者是笑着哭,哭着笑,泪水与笑容交织着?都已远去了。
一切如往常那样有条不紊的进行,没有多大的改变。
只是偶尔想起曾经我们一起去网吧上网,一起去街上买吃的,还有在捉到了鱼之后一起做饭。还有我送别他时,哭得一塌糊涂的场景。
有些东西融入了我们的骨髓,即使刻意的要忘记和抛弃,也会在不经意的时候重现于生活。
在生活陷入困境再一次失去方向之时,我同样疑惑看书的意义与作用,我埋头看了很多的书,一本接着一本,一个作家又一个作家,只是多知道了几个作家的名字,多读了几个不看书评根本就不懂它隐含意义的长短不一的故事。
难道真的是这样吗?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日复一日的时间的流逝中我似乎明白生活本该是没有意义的,时间只是随着某个固定的规律一刻不歇的向前走。
我们做的很多事,只是为了抵抗时间的流逝,在漫无边际的孤寂长河中与之相容,在与自己和世界的对抗里寻找,平凡简单的真正意义上的人生,成为通透清澈的平凡人。
在清晨之际去上早读课,看教室里拿着课本大声朗读的小孩子,他们还都是意识混沌的状态,世界里只有黑白对错,纯粹的善恶。每天最担心的是老师留下的作业,或者等下的比赛自己一定要赢过那个某某某。
我时常想,如果世界中真的有单纯的话,那一定是存在于这些幼小的孩子中,他们的善恶都不会有那么复杂的动机,那些缕也缕不清的似网一般的结构,他们大概就是天使的模样。
正俯在桌子上备课,竹小君伸了个懒腰,语气亲切的问:“林老师,还工作呢您,这都已经下班了?”
我配合着她,打趣道:“竹老师,林老师还有作业要改,请问你是否有事?”
她立马凑过来,“听说有个电视剧组会在我们这里拍摄一段时间,不知道是真是假。”
我翻开课本,一边写重点一边说,“我怎么没听说?”
“今早上班的路上,买豆浆的时候听那个王大妈说的。”然后又说道,“八成是假的,我觉着不太可能。”
真的很佩服她的这种能力,无论走到哪里去干什么,总是能听到一些街旁的小道消息。
这样的消息一般在菜市场这种繁杂的地方传的最欢快,而像王大妈这些早起忙生意的人就是消息最早的接收和传播者。
我们正讲着话,隔壁班教英语的程老师对我们说道:“据说是真的,应该就是这几天,那个剧组就会到了。”
“是吗?” 竹小君又凑到她那边去,兴致十足的问:“拍的什么电视剧您知道吗?”
“具体什么电视剧还没听说,等过几天来了不就知道了。”程老师一边说一边忙着收拾东西,然后问竹小君要不要一起回去。
她收拾了一下桌子上的书,“您先走,我还有点儿事。”
程老师也没磨蹭的说了句老公孩子都在家里等着她做饭后就走了。
待程老师走后竹小君跟我说了她的猜测,她说既然是在我们这里来拍,想必是个与乡村有关的剧情。在她做了一番细致的解释后,我觉得她的话不无道理。不管她分析的对不对,至少她用她的逻辑把来龙去脉都理的很清楚,也算是自圆其说了。
听完她的那翻话,我放下手里的笔,“有什么事啊你,还不快回家。”
她把那笔盖合上,“找个地方吃东西吧,边吃边说。”
看来我猜对了,她今天迟迟不走肯定是有话要跟我说。确实该去吃晚饭了,我收拾好东西跟竹小君一起出去。去了一家我们常去的小吃店,刚走近一些,老板就招呼我们。店子里陆陆续续来了些人,我们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
“一落,我该怎么办才好啊?”她的语气里有一丝疲惫的味道。
尽管在来的路上她尽量说着有趣的事,表面上看起来是高兴的,但正是这种状态我就知道肯定是遇到让她难过的事了。
“你妈妈,难道她”她一开口,在看看她那愁眉苦脸的样子,就猜到了什么原因,“又给你安排相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