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阴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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橙红太阳渐渐沉了下去，推迟五天的“厄日”就要来临了。
希尔什琉斯眯眼看着它，说：“今晚不能赶路了，找个地方住下吧。”
厄兰本以为要找个旅馆住下，没想到希尔什琉斯带他们去了他在日落城的住宅。
他说：“别的地方总有遇到其他吸血鬼的风险，但不会有谁上这儿来敲门提出邀请。”
这座庄园坐落在原本就属于吸血鬼的领地上，且是拥有正常日落的区域，方圆十里内几乎没有邻居，所以十分宁静。来到这里，目之所及首先是十数棵高大的蓝花楹，以及一片倒映着蓝紫色花影的清澈湖泊。
庄园里没有佣人，不过他们不会逗留太久，而且其内有专人定期打理，随时可以居住，以及为了减少对以赛的刺激程度的缘故，希尔什琉斯告知闻讯而来的达伦不必带仆从，他也可以原路返回了。
希尔什琉斯带他们穿过落英缤纷的花树、湖泊，循着青石大道、途径几尊工艺精美特殊的雕塑、喷泉，和种满稀有植株的花坛，抵达中央的主体建筑。
庄园的整体风格与吸血鬼不喜阳光的特点都不太相符，房子拥有很大的，可以透光的窗户。进入其中，希尔什琉斯就一个响指把所有窗户都打开了，而后外面的景致慢慢发生了变化。原本还算亮堂的天忽然暗了下来，西面蓦然出现的巨大落日迅速染红所有，已经沉下了一半，随后回归正常降落速度。
“好歹也算个特殊日子，看看美景也不错，你们觉得呢？”
这次的厄日推迟不同寻常，厄兰不觉得希尔什琉斯只是单纯想看看风景，更有可能是要注意有无突发情况。
厄兰没意见，他也想看看这“奇观”究竟如何，便一点头，“你说的是。”
希尔什琉斯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达伦过会儿会送晚餐来，你们想随便逛逛或者泡个澡的可以趁现在，尽管提要求，不要拘谨。”
尽管这吸血鬼面向被他灭了国的王子与一生之敌的周到的待客之道太过诡异，以赛也不好说什么，有一个“合作关系”在前，一切看起来也合情合理，可这吸血鬼似乎也太好说话了些。
很难不去想他是否打了什么算盘。
面对那隐晦的质疑眼神，希尔什琉斯会以一个浅淡的微笑。
厄兰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尴尬场面：“不用了，给我一间单独房间，安静一点不要有人打扰就好了。”
希尔什琉斯随机将笑脸转向他，“当然没问题。”
说是只要一个安静单独的房间，但希尔什琉斯为他准备了一整套设施很齐全，包括了一整个很大的书房的厅室。
书房里，一张桌子摆在落地窗前，厄兰趁着空闲坐在这里，翻来故事写了几笔，不由自主就被外面的景象吸引了目光。
红色的日光宛若烧起的一场大火，将整片大地点燃，窗帘、油画、书籍都浸没在炽烈燃烧的熊熊大火之中，似要将一切在无声之中毁灭殆尽；而后那光源沉入地面，光线越来越暗、越来越暗，最后一点余晖被夜晚的灰蓝吞噬；很快，整片天空只剩下深沉静默的蓝色。
亚汀7640年7月30日城破当天的傍晚，远比此后的每一场落日都要壮观。教廷带领最后一批人民向东转移，厄兰随队将人护送至安全线内，策马迎着夕阳迅速返程，赶回斐图后，已至夜晚。
这残喘的都城在太阳落下的一刻，完成了最后一轮吐息，不遗余力剧烈跳动的心脏很快被剥夺了仅存温度，归于寂静，用冰冷的躯体来接纳掠夺者。
城中的许多设施损坏，地上遗落了撤逃居民的物品。为护送人们离开留下的士兵、民众、以及来不及离开的妇幼老弱了无生气，混水摸鱼的吸血鬼在他们身体上埋头吞饮。
停下来的白马垂首，在焦烟血腥气中呼哧着，辨认其中熟悉的味道。背上的厄兰望着阒寂街道，沉默的片刻间，似乎是想起了此地昨日的景象。
他好像短暂融入了这副落败街景中，而后策马向城楼而去。
在他身后，升起的十字符号散发出柔和温暖的圣光，接着渐渐燃起了大火。
吸血鬼仍在入城，这里已经看不到站着的人类了。厄兰纵马越过一支折断的白翼旗帜，所经之地皆燃起烈火，吸血鬼士兵奋力追击，但全被厄兰斩于马下。
他登上城楼，在上面找到了凯撒尔，风华正茂的面容被血染得几乎看不出模样，失去所有神采。生命结束前的最后一刻，他似乎还在望着什么方向。
厄兰俯视下方蚂蚁般源源不断进入斐图的吸血鬼军队，和衣装华贵整洁的贵族们。下面有吸血鬼认出了他，且城中迅速烧尽了尸体和无法接近的火，惊动了他们，一时间成群的蝙蝠呼啸着向他夹击袭来。
他视若无睹，在后背上方，亮起一个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散发刺目光辉的十字架，映亮了一片天空。
蝙蝠飞蛾扑火似的尖啸着化作灰烬，离得近的很多吸血鬼随之被灼伤、杀死。在他侧后方，凯撒尔睁着的蔚蓝双眼被映亮，照透了那澈净底色。
然后被圣光倏地吞没。
进城的队伍不得已被逼停，队伍后方，将士向身边的吸血鬼请示：“公爵，我去杀了他，您将他们转移进城？”
希尔什琉斯抬着头，那城头上，只厄兰孤自一人身骑白马，背后的十字架似是要抽取尽他的全部力量，但厄兰默然不应，面庞被圣光映成一片雪色，眼睛愈发黑沉，就这么垂望下来。
“让他烧，等他离开我们再进去。”希尔什琉斯淡声下令。
这件事用不了多长时间，圣火裹住所有人和他们身上的吸血鬼，厄兰便勒紧缰绳，回头，转身离去。
不一会儿，十字架与火光也慢慢消失。
世界彻底陷入黑暗。
门被轻轻敲响，门外希尔什琉斯得显得低沉的声音响起：“达伦他们送晚餐过来了，出来吃点吧？”
厄兰自窗外收回视线，合上书。
希尔什琉斯就在门外等着，厄兰蜻蜓点水般看了他一眼，没辩清他是不是勾了勾唇角，只听他说：“你去叫以赛吧。”
餐厅里，达伦在布菜，除他以外，黛比也跟过来了。一见他们，她眼睛一亮，似乎是想跟厄兰打招呼，忽然想起什么又忍住了，赶紧低头忙活，还偷觑了一眼以赛。
达伦把酒醒好，对他们微微鞠躬，“请慢用。”希尔什琉斯一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黛比恋恋不舍，正跟达伦离开，突然被希尔什琉斯叫住：“你留下。”
她惊得一个激灵，反应过来站回原地，激动又矜持地点头道：“是，公爵。”
餐厅也有一扇很大的窗户，外面不知何时升起了圆月，离地面异常近。
黛比看看窗外，接着就隐晦地在餐桌边沉默无比的三人身上看来看去。
这干坐着不聊天的场面快要急死她了，不久后忽然疑惑起来：
公爵让我留下的目的是什么？待会儿收拾东西吗？不会是因为厄兰他们人多势众就让我来充数吧？万一打起来我我我……我是打得过厄兰还是打得过那个看起来对吸血鬼有深仇大恨的王子啊！救命达伦要不今天我就勉为其难把这个机会让给你，让我去外面欢度狂欢夜吧！
也许是她的内心戏已经浮于表面了，希尔什琉斯意味不明地瞥了她一眼。这一眼事小，黛比却要炸毛了：完蛋！我一定哪里没做好，这辈子都没机会取代达伦了！
黛比内心崩溃，忽然响起庄园来客的提醒，她当即瞅准机会暂时告别这个是非之地：“我去看看是谁！”
说完一溜烟跑了。
“…………”三人不明所以。
黛比嗖地来到门前，而后吸一口气，扬起甜美的笑容，轻轻拉开门，恬声道：“尊贵的客人您好，公爵正在用餐，请问您有什么——”
半句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黛比笑容凝固在脸上，瞪圆眼睛，像是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惊悚无比。
门外，梅洛利亚笑眯眯弯下腰，柔软微凉的玫瑰色头发几乎扫到黛比脸上。
“呦，这不是希尔什琉斯家那个可爱的小女仆吗？好巧又见面了，不如今天我就跟希尔什琉斯和你哥哥说一声，去我那里当小管家吧，我最喜欢你这样漂亮可爱的小姑娘了。”
在震惊与恐惧面前，当管家的伟大梦想已然化为乌有，童年阴影轰然漫上心头——缠着出现在家主家的漂亮大姐姐半天，又是亲亲脸扎头发又是抱着娃娃玩家家酒，结果公爵和达伦回来后大姐姐忽然笑吟吟说：虽然和你玩真的很开心，不过希望下次你叫我哥哥而不是姐姐哦~然后在达伦和希尔什琉斯一言难尽的目光中发出狂笑一起离去。
徒留抱着布娃娃的黛比陷在美好温馨画面都变了颜色的恐怖故事中，久久难以回神，最后望着他们的背影，在风中爆发出震天的哭声。
——这可怕回忆如深夜鬼怪那样，会每次随梅洛利亚的名字与美丽面容降临。
黛比此刻无比希望能拥有希尔什琉斯的天赋，让时间倒流回十秒钟前，那时的她一定不会再觉得餐厅中难以停留。不，如果拥有时间天赋，她一定在小时候就使用，看见梅洛利亚的第一眼就果决地、麻溜地走开！
她猛地往后一缩，“不、不了谢谢！请问您找我们公爵什么事，大人。”
梅洛利亚直起身，微微眯眼似笑非笑看向门内：“你们公爵回来做什么呢，他在招待贵客吗？”
黛比壮着胆直视他垂下来的眼睛，真的太可怕了，“啊，这样，我去叫公爵，您去会客厅稍等片刻吧？”
梅洛利亚缓缓翘起一边唇角，仿佛酝酿着什么，黛比面不改色直冒冷汗。
终于，背后天神降临般响起天籁，她如蒙大赦“咻”地让到一边。
希尔什琉斯：“厄日推迟降临，你不去提防隐患，来我这儿干什么？”
梅洛利亚随即一拊掌，笑道：“邀请一起在这个美好的夜晚为彼此献上祝福与祈愿啊！”
换言之——来相互吸血啊！
作者有话说
第94章 阴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