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魅影》岭上弦月

79、瑞兹

　　一班人马正以飞快的速度接近，是神圣骑士团和教廷守卫军临时组成的队伍。

　　莱安等人还在激烈商议着对策，首先秘密派出一队人抓捕厄兰并解救以赛。

　　“如果厄兰亲手或者放任吸血鬼杀了他们，教廷无需再对他留情；如果没有伤他们分毫，我勉强可以相信他有苦衷。”莱安对围圆桌一圈阿瑞娅等人说。

　　一股凉风吹来，熟悉的气息里，夹杂着危机将近的信号。

　　以赛感受到神圣骑士团成员的接近，厄兰示意他稍干勿躁，说：“我们不会和他们碰面。”

　　议事厅里，诺亚问：“那如果他们根本没遇上，厄兰他们已经在联盟的地界上了呢？”

　　希尔什琉斯压住略微漂浮的帽沿，“承认吧，厄兰，天赋就是能轻而易举做到让人做不到的事，用来轻易碾压对手和障碍的。”

　　柯林等人一言不发，想听莱安说什么。

　　“根本不会遇上”，这才是最真实的情况。

　　莱安挨个看过他们，说：“对外宣称厄兰执行秘密任务，将银剑司移由圣殿接管，教皇发令，我作为代言人传达。教廷会秘密通缉厄兰，让他死，也不能让他将所知的一切信息交给联盟，或任意一个与全阿美尼亚为敌的阵营。”

　　十里外，追捕队伍忽然失去了方向。

　　在一个骤然敲击耳膜的响指声后，厄兰和以赛随希尔什琉斯来到一座城池。这里的行人们端庄过头，街道上香车宝马优雅驶过，建筑恢宏富有品味，处处透露着虚与委蛇的繁荣景象。

　　希尔什琉斯微微脱帽，主人般的姿态，“我谨代表格兰特，欢迎二位光临瑞兹。”

　　.

　　旅馆内，厄兰和挽着手臂笑谈的吸血鬼男女擦肩而过，以赛在前面的房间恰好打开门，看到他，笑道：“哥哥，就等你了。”

　　走过去的女人回头看了他们一眼，那扇门门轻轻关上，掩住了里面的情形。

　　“检查过了，房间很安全。”以赛说。

　　“他不会在这种地方动手脚，不过防范之心还是不能少。”厄兰把羊皮纸地图铺在桌面上，在上面做着标记。

　　以赛看着厄兰的侧脸，片刻后，问：“另外二分之一的钥匙怎么会在他身上，哥哥？”

　　厄兰在图上做完最后一个标记，然后抬起头他，想起以赛回来后的第二场会议。

　　圆桌会议室，添了以赛的位置。露亚、纳尔以及阿加莎以外的人都坐满后，柯林就微笑道：“现在可以说了，殿下。大家都是信得过的人。”

　　以赛含笑扫过他们的脸，这里有几个生面孔。在阿美尼亚政权建立之前的亚汀王国，有几个的职权不想现在这样大，教廷东迁的具体事宜以赛也没有插手过，所以不怎么熟。

　　分别是司务长奥瑟罗、首席审判长柯林、高等职员资料监管员诺亚，还有铭牌上那位没有到场的魔药院长阿加莎。

　　来到会议室路上的人流中，厄兰悄悄给了他一个眼神。曾经二十多年共同生活的经历，让以赛第一时间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有内鬼。

　　以赛从善如流道：“刚刚我说到天使降临斐图，留下为保住亚汀血脉的封印，就是传说中天使留下的宝物，其实并不完全。”

　　“宫廷中有记载，当时天使确实留下一样东西，具体细节不明，不过可以让亚汀在危难关头脱困。但很久之前，它就被人拿到并带出了斐图，下落不明了。”

　　以赛在乎他们的目光中说，“没错，我带神圣骑士团离开，就是为了找到它。可在接近它的过程中，不慎被困在了时间乱流中。”

　　诺亚发出疑惑：“时间乱流？”

　　所有人望向他，产生联想。诺亚本身就像个乱流，不同时期下他的形态总是不受控制地呈现到现在来，但和以赛的情况总应该不同。

　　以赛不清楚他的状况，说：“是的，就像联盟的那位领主的时间天赋，我想这么多年以来，诸位比我要了解了。而那样宝物同样具有这种效果，甚至更强。”

　　“从亚汀沦陷至今已经有……九年之久，但事实上，我在那儿只被困了两个多月。”

　　“这听起来太荒谬了殿下。”诺亚不可思议道。

　　“是很荒谬。”厄兰说，“不过他说的是真的，我可以作证。”

　　他们忽然意识到什么，奥瑟罗说惊道：“所以第三次阿比斯战争期间，新月6年5月15日后，你消失了快要两年，也是因为这个？”

　　厄兰默认，以赛见此情形，知道接下来要怎么说了：“我找到机会向厄兰发起了求助，在厄兰的帮助下逃了出来，但仅仅是前后脚的区别，现实里就隔了这么长的时间。”

　　这番话连同厄兰的消失也做了解释。

　　“不过这不重要，”以赛说，“重要的是，那东西不仅时间是混乱的，位置也捉摸不透。”

　　“即便知道这次我是我从日落城以西而来，可是现在东西也不在那里了。要想再找到它在哪儿，只能到宫廷，再次预测它的大概位置。”

　　以赛仿佛松了一口气，“幸好各位又重新夺回了伊特兰西亚宫。”

　　听他说完，莱安问：“所以那东西到底是什么，您在乱流中的两个多月里知道了吗？”

　　“很遗憾，如果我见过就会知道了。”他看向厄兰，“主教见过了吗？”

　　“没有。”厄兰说，“不过我知道，谁拿到它，就可以得到强大的力量，从而光复亚汀。”

　　这段半真半假的话他们信不信不得而知，但好歹算是圆了过去。而之后以赛和阿瑞娅在伊特兰西亚宫的七天内，他们都以为他是在预测“宝物”的位置。

　　而之后确定钥匙可能在地狱并没有被带出来，厄兰就进入地狱，按照教皇的指示，登上山巅感应钥匙的存在。当第一次没有反应，第二次突然到了希尔什琉斯身边时，就心生疑惑了。

　　但由于这一现象和希尔什琉斯的天赋太过相似，厄兰就以为，那是他故意这么做的了。

　　然而之后忽然碰到十字架吊坠后那股奇异感觉，让厄兰初次产生了这方面的怀疑。

　　回到教廷后，他省略细节，将这件事，连同地狱里发生的一切告诉了教皇。当时教皇沉默了许久，最后告诉他：

　　“钥匙在某个人身上待久了，会和持有者产生某种联系，类似‘认主’，从而利用主人来掩藏自己。你在地狱唤醒了钥匙，所以到了它旁边，并且只在这次触碰中感受到它。不过，它可能只是依附在十字架上，并不难拿回来。”

　　厄兰明白了教皇的意思，他要从希尔什琉斯手上拿回钥匙。

　　“另外。”教皇又说，“既然你这时候才在他那里发现钥匙的存在，那它并不完全，所以感应微弱。另一半，你可以从以赛身上找找。”

　　之后厄兰果然在以赛身上找到另一半。

　　他开始想办法拿回希尔什琉斯那里的钥匙，但想要不惊动他太难了。厄兰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在他睡着之后入手，可这个时机显然已经错过了。

　　那么，把他引到教廷来呢？

　　分别的五天厄兰故意没再联系过他，而昨天突然发生的变故，让厄兰看到地狱局势的紧张。他意识到不能再拖，同时找到一个可以试着拿回钥匙的机会，决定铤而走险。

　　从地狱回到蓝鸢尾公馆，希尔什琉斯离开前的一瞬，他抓住了他的手，“……我没有怀疑你。”

　　他用拿出以赛体内同样的方法，企图将钥匙从十字架中剥离。如果仅仅依附在十字架上，很大的可能不会惊动希尔什琉斯。

　　希尔什琉斯看着他，说：“我知道。”

　　“错在我，那天去地狱，给了别西卜他们可乘之机。”

　　“更不该把我们的关系暴露给他，让它利用我的爱算计你。”

　　“也不应该自作主张提议和别西卜交易，是我的错。”

　　他的声音低沉，夹杂着某种沉重的情绪。厄兰一边试着与钥匙建立联系，一边听着他的话，被强烈的愧疚感坠住。

　　利用爱算计。

　　他不就是利用爱来算计的吗。

　　纵然有千般万般正义的理由，对于感情来说，不也是错误的吗？

　　不清楚是出于什么心思，他问出那句：“……爱我，也是错的吗？”

　　然而希尔什琉斯坚决否定，并反握住他的手。

　　厄兰试图取出钥匙的办法也失败了。

　　希尔什琉斯温声向他诉说着爱，和卡西塔洛他们遥远的笑话混在一起。明明都是充满温情的声音，却要将厄兰撕成两半。

　　我向他索要的话，他会直接给我吧，或许只需要一个谎言。

　　厄兰纠结不已，急迫地想要思索出一个能够平衡感情和利益的办法。

　　这时希尔什琉斯却上前一步，托住他的后脑，在他额头上轻吻了一下。

　　他说：“不要爱得太痛苦，要甘之如饴，要感到幸福。”

　　平衡的天平上的一端，忽而悄然加上一颗砝码，让它缓缓坠了下去。

　　厄兰松开了手。

　　他想，算了，我没办法这么做。

　　而且我无法离开他。

　　他像是要找一个开脱的理由地想。

　　恶魔的诅咒让我们不能分开。

　　所以还有一个办法。

　　希尔什琉斯走了，以赛敲响了门。他用两张厄兰都无比亲近信任的脸，来试图让他好受一点，反而达到反效果。

　　厄兰无法面对他，只能告别。回到教廷后，他又找了教皇。

　　“我试过了，冕下，钥匙可能已经向希尔什琉斯认主了。拿回它很艰难，而且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你的意思是？”

　　“我想先启程，在途中设法将它拿回来。”

　　“如果拿不回呢？”

　　“我们的目的是进入圣浮乐，只要能达到这一个目的，那这一份钥匙在谁手中，门由谁打开都无所谓。”

　　教皇思索良久，“你能确保他知道实情后，不会破坏我们的计划吗？而且，针对“蝙蝠”的安排，又该怎么进行下去？”

　　“我有一个办法。”厄兰说，“明天他会来教廷，我佯装与他暗地交易，被撞破后我们逃出教廷。他一定能猜出我有其他目的，并且要求参与进来。之后我会设法让他帮我瞒住联盟，找到蝙蝠的计划不会受到影响，反而有机会把它引出来。”

　　教皇盯着他，片刻后松了口，“既然你有办法，就按你说的做，我会帮你安排。”

　　希尔什琉斯说得对，今天被撞破的事情，根本不是巧合，的确是他利用所有不知情的人故意为之。

　　连同将以赛从教廷掳走，也都是他们今天早晨商量好的。

　　至于希尔什琉斯信不信，这不重要。他只要利用合作关系，让希尔什琉斯保证不会向联盟透露他“叛逃”的事，希尔什琉斯自己会设法让“蝙蝠”闭口，暂时瞒住这件事。

　　即使他做不到这一点……不，他做的到。

　　到达瑞兹，找到这家旅馆后，希尔什琉斯就声称“安排伽涅拉和联盟的事务”，暂时离开了。

　　而厄兰清楚，他就是去解决这件事了。

　　话说回来，以赛这个问题问得好，钥匙的事，他也想知道到底怎么一回事。

　　他说：“等我记起你那里的的钥匙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就知道另一半为什么在希尔什琉斯身上了。”

　　以赛神情，厄兰默默叹息，“刚开始怀疑钥匙在他身上时我也很震惊，不过事已至此，就只能随机应变了。”

　　“接下来的路途还很远，我知道你对吸血鬼恨之入骨，但这时候只能忍一忍。仇会报的，日后会和联盟一点点清算。”

　　以赛低头轻笑一声，又看向厄兰，“我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不至于容忍不下这点小事。”

　　“说起来你的牺牲更大，不是吗？现在他们一定以为你不仅勾结吸血鬼，还掳走我，获取宝物的位置，想独吞那强大的力量了。”

　　厄兰没体会到多大的“牺牲”的感觉，一个计谋而已，事成之后又不是洗不清罪名，没什么大不了的。

　　以赛看他无所谓的模样，就知道他又是什么长大了，心情复杂地看向了地图。

　　图上标出了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位于瑞兹东北部的一个城市。接下来几个目的地连成一线，一直向南延伸，最终到达一座海岛。

　　除此之外，日落城以西的地区，和阿美尼亚东部都做了一个不同的标记。

　　“圣浮乐，传说中的天使之乡。因对其位置不明，漂浮不定的印象，且据说是建在云上的缘故，又称之为密园、云上国。”厄兰说。

　　“现在我们唯一得到的确切消息，就只有冕下所说的这些，它会出现在人迹罕至之地，看到云，就会看到圣浮乐；有钥匙，就能自行进入其中。”

　　“去找云，就是我们这一路的目标。”

　　只要看到它，自然会知道那就是圣浮乐。

　　以赛盯着图上标出的几个目的地，“所以在圣浮乐可能出现的地方时，钥匙一定是要齐全的。这包括你的圣剑、我的王冠，和他的十字架吊坠。”

　　顿了顿，以赛问：“你觉得，他的那一份钥匙能拿的回来吗？”

　　“我会尽力。”厄兰双手撑在桌上，“不过我们要做好他知道我们的计划的准备。”

　　以赛看着他，眸光里有股难以言喻的神情。

　　“不要太勉强。”他将视线移到地图上，“我不希望你牺牲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