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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揭穿 ...

  •   白瑜带上浴室门走了出来,从柜子里拿出衣服,背对着希尔什琉斯换下浴袍。

      “放马后炮和过河拆桥这一招,教廷真是用得不厌其烦。”

      希尔什琉斯一直坐在椅子上,同样背对着白瑜,他听着背后窸窸窣窣布料摩擦的声音,问:

      “他们没为难你吧?”

      扣扣子的动作稍作停顿,白瑜回:“他们能为难我什么?你说得好像如果我被为难了,就要替我讨回公道似的。”

      “难道不行吗?”希尔什琉斯十指交叉搁在膝头,翘起的脚上下一动,回答得不假思索,表示确有打算,且理所当然。

      白瑜意味不明笑了一声,穿上马甲。

      过了一小会儿,希尔什琉斯说:“如果是厄兰,我当然不会这么做,他和教廷闹得越难堪越好,最好逼他直接叛变,但是你不行。”

      “为什么?”

      “因为你不是厄兰,教廷的责罚会让你陷入困境,来自地狱和联盟的恶意绝对会使你有性命之忧。”

      “哦?”白瑜笑着发出疑问,“是因为我不具备厄兰的能力,还是因为我不是厄兰,你才在意我的安危的?”

      “什么?我的意思是——”希尔什琉斯的声音戛然而止。

      不知何时,那窸窣动静已经停止了,白瑜竟然来到他背后,一手扶在他肩上,一手拿着圣剑,贴在了脖颈。

      “……”

      微凉的气息挨着皮肤,希尔什琉斯喉结一滚,危险地擦过寒芒流转的剑锋,蓦地忍不住笑起来。

      手下的肩膀轻微振动着,在希尔什琉斯愉悦似的低笑声里,白瑜也笑:“那我就把你杀掉送给教廷表忠心好了。反正在他们眼里,和我勾结的吸血鬼也是你,把你杀了,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话音未落,希尔什琉斯攥住厄兰握剑的手。他动作太快了,冰冷触感悄无声息地圈住白瑜的手腕。

      然后一股巨力骤然将他一拉——

      希尔什琉斯甚至还处于靠在椅子上那个不便于施力的姿势,单手将白瑜猛地腾空拽起!

      白瑜手腕向外转,剑锋离开希尔什琉斯的脖颈。他就着这股力量向前翻越,从希尔什琉斯肩上越过去的瞬间旋身,正面对上他,接着圣剑拖出一道残影。

      这猝不及防的一剑在希尔什琉斯脖颈上留下一道红痕,紧接着红痕泌出血珠。

      刹那间白瑜看清希尔什琉斯瞳孔倏地缩小,眼里迸现兴奋意外的的神色,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没必要每次一见面都动手吧亲爱的,虽然我很久没来了但是一直很想你,你感到生气了吗?”

      这么说着,希尔什琉斯倾身而上,银灰色长剑反手握住向上擦过白瑜斩下的一剑。

      “呲——”地摩擦声里擦出细小火花,然而待希尔什琉斯出击时,白瑜竟直接弃了剑。希尔什琉斯一惊,硬生生刹住攻势,继而被白瑜抓住一条手臂,用力一掼!

      “砰!”一声闷响,希尔什琉斯被仰面摔在地。白瑜半跪在他身上,一伸手召唤回被扔掉的圣剑,在他起身前,将剑横在他颈前。

      “…………”

      莫名的对峙让希尔什琉斯有点摸不着头脑,但一点都不生气,“怎么了,真这么想要我的命?”

      呵,怎么了。

      白瑜语调含笑,声音却极冷,他居高临下垂眸俯视希尔什琉斯:“还记得我们刚开始的交易吗?在禁阁的七天里我已经把列美亚的人生经历撰写完毕了,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世界大门什么时候打开?我要回家了。”

      他不放过希尔什琉斯面孔上每一个变化:一闪而逝的僵住的笑容和的眸中的惊异,甚至可能还有点对接下来该做什么完全没有预估的迟疑,都尽收眼底。

      这神情太有意思了,白瑜在他身上一动不动,圣剑岌岌可危地抵住苍白皮肉。

      “但是想到要把它交给你时,我突然很不痛快。说好的要帮我一起完成任务,怎么只有我在不明不白地四处奔波,你却为你的联盟专心做事?”

      这时候希尔什琉斯希尔什琉斯已经反应过来了,他任由白瑜压制着自己,解释:“不……该告诉你的我知无不言全都说了,而怎样落笔我完全帮不上忙,只能你自己来。”

      “并且你的安全其实也一直在我的掌握中,根本不会伤及性命。联盟那里我实在脱不开身,这次被格兰特压榨了很久才能暂时从北方战场离开。当然这都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不必承担任何责任,可我也只能在最后帮忙送你回去,不过……”

      他不明所以地停顿一下,看着上方白瑜的脸,琥珀色眼睛里隐含着一触即化薄冰似的思绪,没人敢妄自探究,又太小难以察觉。

      “你真的都写完了?”

      “没错。”

      “我可以看看吗?”

      “什么时候送我离开?”

      “……”希尔什琉斯没有立刻作答,“这段日子里不行,联盟、地狱和教廷的人都在警戒着世界每处的异动,世界之门打开一定会引起他们的注意力,到时候会很麻烦。况且即便我们现在就去找,也未必能马上成功——”

      “说什么呢,你这个骗子。”

      白瑜用好整以暇的表情和语气说出这句话后,希尔什琉斯当即愣住。所有话堵在喉间,贴着脖子的剑存在感顿时格外鲜明。

      这是第一次在伽涅拉外的一座小教堂,见到和怪人三人组同行的白瑜后,揭穿他信口胡诌的谎言时说的话。

      白瑜将他的语气模仿得分毫不差,但神色更凉,怒意也真实可见。

      唬人的话被说出去转一圈变成真刀子,飞回来扎自己身上了是什么感受?
      反正希尔什琉斯觉得不太好受。
      这一招直接卸掉了所有试图挽回的余力,不管体位占据劣势,心灵上也瞬间虚了一大节。

      他终于意识到白瑜这次和往常见面时的“友好打闹”并不一样,他从一开始就在生气。

      “我知道你做了什么,‘世界之门’,其实就是你的空间天赋,对不对?”

      在希尔什琉斯宛若被剥夺了辩解能力后,白瑜一瞬不瞬盯着他,开口:“真抱歉忘记了在梦里给你的承诺,公爵大人,害你百忙之中还要想方设法把我拖到这个世界,谎骗我把书补充完整,以免你的世界消失。对不对?”

      “永恒之眼,哪一只呢?”白瑜伸手点住他左眼下的皮肤,冷冷一笑:“这只吗,我把它挖出来自己开门回去也可以吧。”

      希尔什琉斯不语,只回视着他,瞳色似乎变得很深沉。

      白瑜的手继而下滑,力道极轻,却触感鲜明。落到希尔什琉斯胸口处,变成五指停在这里。

      “这里的伤又是怎么回事,不相信神秘来信的指使受到的惩罚?”

      吸血鬼的心脏在右边,但它不会跳动。

      他蓦地又是一笑,嘲讽意味十足:“自己捅的?”

      这种感觉太新奇了,希尔什琉斯此生第一次被按在地上,以下位者的姿态接受别人的戏耍与教训。他本应将错乱的位置颠倒回来,让对方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然而面对此刻大胆冒犯的人,他完全失去了“抵抗”的念头。

      希尔什琉斯表情变幻,先前的“慌乱”荡然无存,他大方承认自己的行经,从而笑起来。

      “你既然知道我骗你,就应该藏好这个秘密,按原本计划完成一切,等我送你离开一了百了。”

      他将普罗大众眼里吸血鬼的狡猾邪恶演绎得淋漓尽致,分明双臂摊开处于劣势,却还如同俯瞰一切。

      “就这么揭穿我,你不怕我过河拆桥杀了你?”

      “你会杀吗?”白瑜低头反问。

      刚偶遇过清新水汽,随他的动作靠近。白瑜已经及肩的头发垂下几缕在脸庞,和明亮锋锐、戏谑挑衅的眼睛同样漆黑。这是一种真正能吸入一切的颜色。

      希尔什琉斯:“当然不会。”

      白瑜:“但我很生气,突然想杀了你呢。”

      希尔什琉斯无所畏惧地朝他一笑:“你也不会。”

      他两指并拢轻轻推开白瑜持剑的手腕,白瑜也随着他起身的动作站起来后退两步。

      “我确实不会,作者通常会很大程度上包容自己笔下的主角。”如果我们确实是的话。

      希尔什琉斯理了一把头发,“那还真是谢谢你。”

      床头柜上的硬壳笔记本被白瑜拿过来,拍进希尔什琉斯怀里,“半成品,拿去。”

      “你不是说完成了吗?”

      “骗你的。”白瑜面不改色,“教廷最近很忙,没有时间。你自己拿去保管,等不及了就自己写。”

      这下真把人得罪了,希尔什琉斯拿着书本掂量两下,“好,到时候我写世界之王战争中联盟大获全胜,主教厄兰被俘,列美亚荣获桂冠好了。”

      白瑜不悦地看他一眼,心说你也好意思提列美亚。

      但看表情希尔什琉斯大概真忘了关于厄兰的事了,根本没理解到他的意思,认错似的:“我开玩笑的,当然是让你决定结局……故事的结局。”

      白瑜不想纠结在情绪中,问:“你来找我到底什么事?”

      “来看看你。”希尔什琉斯回答得特别自然,“你不信吗?”

      “算了,跟我说说最近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吧。”白瑜环臂坐在床尾,“北方战场的战事很激烈,原因是联盟意图夺下环斐图的所有领土,但那是一座大门紧锁的死城,你们还要它做什么?”

      希尔什琉斯把椅子放到他对面,坐出宝座的气势,“这不就涉及军情了?”

      白瑜一歪头,“我都被你安插教廷来了,联盟的军情你倒守口如瓶了。”

      “我可没让你在教廷盗取情报给我。”

      本来也没打算能问出点什么,白瑜没再追问,换了个话题:“教廷近日对狼人的实验进展不错,不过有一点我很好奇,曾经的人类和狼人是可以互不干涉和平共存的,为什么现在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了?”

      问题一出来,希尔什琉斯沉默了片刻,他将双手枕在脑后,“你这个问题问得,像在说为什么从前的吸血鬼和人类是可以勉强共存的,现在却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白瑜想了想:“……差不多可以这么理解。”

      希尔什琉斯:“我们和狼人是素来看不惯彼此的,不太明白这些野兽简单的脑袋里想的什么。也不太清楚为什么不肯帮人对抗吸血鬼,从而减少未来我们统治世界后它们失去生存空间的可能,反而去咬人一口。”

      “那么,它们针对人类,是否因为被许诺了什么好处?比如你和别西卜的契约,别西卜借给你的力量和在地狱对路西法以及其他恶魔的阻挠,能让你帮他铲除人间路西法麾下的恶魔,从而助他独吞战争产生的阴暗能量。虽然你们互相敌对,但面临利益也是可以互相让步的。”

      “但狼人又能被谁许诺什么?难道也有恶魔用充满诱惑的条件让它们来给人添乱?”白瑜心生疑虑。

      可那能是哪一位恶魔,又提出了怎样的条件?

      “谁清楚,它们把自己玩儿完更好。”希尔什琉斯注视着他,“那你清楚我们和你们为什么走到水火不容的境地吗?”

      明明说着“你们”“我们”,明明分坐两端,刚不久还刀剑相向,两人之间却没有丝毫仇恨存在的感觉。

      人与吸血鬼之间为什么不死不休,难道真的从刚一开始,第一个吸血鬼和第一个人的诞生之初,就天性存在仇恨吗?

      “天性使然是主要原因,没有谁能放心地和想吃掉自己的生物待在一起,吸血鬼和人类必然不和。”白瑜说。

      “当然,我不反驳。”希尔什琉斯一耸肩,“但其实吸血鬼并不需要每天大量吸食血液维持生命,能力越强所需要的血液越少,犯不着因为一点血就这样大张旗鼓扩张领土。”

      “等等,其实还是因为资源问题,对不对?”白瑜注视着他,目光里透出审视的意味。

      “吸血鬼的制度不同于人类,对于一个力量至上的种族来说,强大意味着更多资源的占取,以及更多追随者的拥护。不同的强者间互相吞并、新起旧亡,逐渐形成相对稳定的结构。贵族头衔就是如此而来的吧公爵,话说回来,你是什么皇亲国戚吗?”

      希尔什琉斯“啧”了一声,不知道是因为白瑜抢占了他讲话的机会,还是因为他说中了。

      “说的没错。不过我的家族虽然和快灭绝的始祖一脉有那么点关系,但功绩都是世代积累的。和你们不管有没有功劳,只要有血缘关系就能袭承爵位完全不同。”

      “希望是在你的家乡积累起来的。”在“当然了”的神情中,白瑜说:“但新生的更强者永远不愿意屈居旧领主之下,争夺是永远无法杜绝的,所以为了内部的相对稳定,你们开始对外发动战争,从而转移了内部矛盾。”

      “的确如此,不过还有其它原因。”希尔什琉斯说:“吸血鬼的繁育周期很长,这是平衡永生的代价。”

      “一个吸血鬼从诞生到成年,需要经历人类几代的时间,拥有强大天赋的少之又少,为躲过忌惮者的杀害顺利长大,通常需要一整个家族的合力保护。”

      “而之后,在受越强大越好战的本性驱使下,能于挑战中活下来的更是寥寥无几。这导致强大的吸血鬼更容易死亡。”

      希尔什琉斯感叹似的说:“这种天性,其实也是为了避免永生的强者犯下过错的枷锁,造物主是公平的。”

      “但久而久之,族群里就出现了强者越来越稀缺,弱者越来越繁多的情况。这对抵御外敌来说是极其不利的。”

      白瑜能理解他的意思,不同的族群内部都有自己的生活习性和平衡方式。

      例如亚汀王室那种寿命极长,幼年与老年时间与常人无异,但少年与青年时期漫长的特殊人类。在经历了几任王子急于掌权,弑杀国王的惨案之后,出现国王在青年的末尾时期才能娶妻生育子嗣,王子可娶妻但一律无权生育,娶妻即放弃继承权的法规。

      但因此也出现过许多丑闻和纷争,完美之策注定是不存在的。

      “所以扩张领土,不仅是为了增多资源,缓解内部冲突,也是为了确保吸血鬼族群的稳定发展吗?”

      希尔什琉斯枕着手,直直盯着白瑜,“也不全是。”

      白瑜露出愿闻其详的表情,许久,希尔什琉斯才道:“其实我一直在想,有没有一种办法,可以彻底改变吸血鬼要靠血液存活的诅咒?”

      ——诅咒。

      在希尔什琉斯看来,这原来是一种诅咒?

      但紧接着白瑜脸上笑意全无,“你想让人类和吸血鬼进行融合,用人类慢慢中和掉吸血鬼生来的桎梏和不安定?”

      枕着的双臂放下来,希尔什琉斯舒展了下身体,笑道:“不要这么紧张,只是我这么想过,没什么吸血鬼或人类会愿意。所以你想想,狼人大肆转变人类,是不是也有类似的想法?不对……他们都付诸行动了。”

      “那你究竟想怎么样?”白瑜没有随他糊弄过去,问:“我的意思是,你……和联盟锲而不舍向东侵占,真的还只是为了扩张领土解决族群生存问题吗?”

      白瑜站起来,他看向希尔什琉斯的眼神里心绪复杂纠缠:“世界之王的角逐,这个名号已经深入每个人的心里,联盟现在就是奔着统治世界而战的。”

      他说着缓慢上前几步:“如果你们真的取胜,希尔什琉斯,你的想法真的还只是想想而已吗?或许你的想法已经是最仁慈的了,但在最初、最真实的情况里,人类只会面临灾难般的洗劫,和暗无天日的奴役、圈养。”

      “你作为掌权者,有同情异族的必要吗?”

      追随的目光停在三步外,希尔什琉斯凝视白瑜的脸,“你这个样子,和厄兰太像了。”

      “…………”

      “很遗憾,我不能保证什么。”

      冷血动物大概都是一样的,希尔什琉斯看向他的目光已经很温情了,但整个人仿佛依然很冷漠。

      “我希望你能置身事外,不要太沉浸其中,这对你没有好处。等过去这段时间,我会送你离开……”

      他好似咽下去半句什么话,暂时避开白瑜的目光起身,“你们的大祭司大概知道我来了,我先走了。”

      白瑜眼看着他走进,伸手在自己脖子上心口前挂着的十字架上一碰,“留个钥匙,免得下次进不来。”

      随后一声响指出现,“再见。”

      面对空荡荡的房间,白瑜沉默了会儿,转身望向床头花瓶里始终鲜艳的白色郁金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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