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魅影》岭上弦月

44、游戏

　　以赛穿着与厄兰相似的蓝色礼服。他携带着与厄兰莫名相合的气质，两人在一起时，总存在着拒人千里的疏冷。

　　“真的很难鼓起勇气走过去呢。”梅洛利亚歪到列美亚肩膀上，笑眯眯道。

　　不管到哪里，梅洛利亚都十分惹眼，此时列美亚实在讨厌这个特点，强压着不爽说：“坐好，离我远点。”

　　“这有什么，人家也带了朋友来。”

　　梅洛利亚坐直，毫不遮掩地盯着对面不远的地方，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冲以赛打了个招呼。

　　“我们要过去吗？我们四个同在一席，你说还能引多少人去换剧院的入场券。”他低声缓缓道。

　　列美亚对上厄兰平淡如水的视线，算作问好，又各自移开。拿起酒杯尝了一口，列美亚说：“那样对我们毫无用处，不要发疯了，梅洛利亚。”

　　“可是你还饿着。”梅洛利亚转头盯着他。

　　“这不算什么。”

　　.

　　“但如果让凯撒尔知道了这里，说不定会带人闯进来。”

　　“有时候激进并非是坏事。”厄兰轻轻摆弄着侍者刚刚送上的一支白色郁金香，“凯撒尔只是不适合时势了。”

　　“那，时势让你选择了我吗。”以赛将鲜艳的鸢尾插进花瓶，说。

　　“在立场上，是的，在感情上，不是。”

　　以赛从笑眯眯摆手的梅洛利亚身上，不咸不淡的收回视线，轻笑道：“那我真的很幸运，厄兰。”

　　他的眼神专注，笑容也很温柔真诚。

　　乌拉尔张了张口，深吸一口气，终于问：“为什么后来以赛殿下对你到了……依赖的地步，厄兰，你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就是表面上你看到的关系。”厄兰纠正说：“但那不是依赖，是最难得的信赖。”

　　“厄兰完全是补偿了他心里缺少的图尔曼和凯撒尔的关爱。你懂吗，在家里有个傻子和疯子的情况下，突然出现一个温和好脾气，会陪伴你的正常人，有什么影响。”梅洛利亚惑人的声音放得很轻。

　　他靠近列美亚，经过伪装的眼睛下，透出一瞬红色，“分明是厄兰太吸引人，关注他这么久，我都要忍不住了。”

　　“那你最好还是忍忍。”

　　列美亚似笑非笑看着梅洛利亚，向后仰去，靠在椅背上，伸出的一只手摊开，接下侍者送来的一朵花。

　　“毕竟你未必能从他身边完好离开，天赋要用到合适的人身上。”

　　“……”梅洛利亚不可思议地凝视着他，“你真的爱上他了？”

　　“我以为你还只是玩玩而已，猎物做不了爱人。”

　　“……我记得你刚来到斐图不久，和我一起见过厄兰，那次我说了什么？”列美亚问。

　　梅洛利亚不假思索道：“然而天使和神不会眷顾吸血鬼，醒醒吧亲爱的。”

　　列美亚说：“可能他们也不太在意这点。”

　　梅洛利亚耸耸肩，不以为意，然后勾起嘴角，笑着起身，往表演台上走去。

　　剧院里所有人注意到他，梅洛利亚先是一礼，用有魔力般的音嗓道：“亲爱的来宾们，夜安。”

　　“我们擅自给大家准备了点小礼物，就是刚刚送到您手上的花。如果愿意给接下来几天增添一点趣味，我们可以来玩一个小游戏。”

　　“事先准备好的花材里，每种都有两朵，您可以根据自己手中鲜花的种类、颜色，找到持有相同花朵的人。然后在庆典的最后三天，让对方心甘情愿为你摘下面具。”

　　梅洛利亚拿过被送上来的红色玫瑰，锁定台下一个人，笑到：“有幸与这位先生拿到同样的花。”

　　剧院里已经有人开始张望，寻找拥有相同鲜花的人，但亲密关系的两人几乎都得到了相同的花。

　　远远的，厄兰与列美亚四目相接。

　　在列美亚手里，安然存放一支纯白的郁金香，在一片暗色中分外鲜明。

　　他们目光交接，彼此似乎回忆起什么事来。

　　梅洛利亚又轻而易举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请各位看向自己的手，是否出现了独特的花卉标志。”

　　厄兰摘下右手手套，果不其然在拇指下方肌肉微微隆起的地方，发现一小枚白色郁金香的线条印记。

　　“这枚无害的小标志，作为判定结果的道具，要在达成条件从而摘下面具后，才能自然消失。而在庆典结束前——第七天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前，最后摘下面具，且对方也摘下面具的幸运之星，可以得到来自传说中圣浮乐的一件小礼物。“

　　梅洛利亚掌心浮着一颗眼睛形状的，黄金描绘的粉色晶石。

　　“出自天使的真情之眼，可以助你看见一个人内心对你的真实情感，据说可以向它许愿你们下一世的关系。”

　　台下人露出充满兴趣的目光，梅洛利亚五指收拢，将真情之眼收回。

　　“当然还有其他礼物给完成游戏的贵客们，敬请期待诸位的表现。如果无意参与游戏，那么鲜花今夜能在您手中盛放，也是一种美丽的景象。”

　　“真是个有意思的奖品，”以赛直接放弃参与，手心的鸢尾标志被抹除，“不过，来自圣浮乐，应该只是个噱头而已。”

　　人群中，失望又惊异的呼声响起：“哦！紫色鸢尾，我的标志不见了，看来对方不想玩游戏。”

　　“很遗憾小姐，希望这个小小的纪念品能作为弥补……”

　　厄兰从容不迫带回手套，“可惜我没有带圣剑，不然应该可以鉴别一下。”

　　白瑜身旁，奥瑟罗奇道：“你没有放弃游戏，厄兰，难道列美亚是……？”

　　白瑜这次实在不知道作何解释，只好说：“真情之眼，我比较好奇……而且如果梅洛利亚说的是真的，那这个看似无用的东西也挺危险。”

　　莱安冷笑，已经不想再多说。

　　他这么说着，心里却想到第一次在伽涅拉见到的，希尔什琉斯释放进食欲望，瞳色发生改变后，颜色极浅的粉红色左眼。

　　而曾经，在厄兰的记忆里，那全部都是血色。

　　剧院里，人流缓缓攒动，寻找拥有相同标志的同伴。列美亚手握郁金香，坐在那里，犹如寂静神殿中沉默坚硬，不知身份的雕像。

　　这其实是很不恰当的想法。

　　厄兰隔着欢欣的人群，见他起身，往表演台后走去，几次人影交错后，消失在视野。

　　这是舞会几天来，第一次厄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第六天如期到来，厄兰与列美亚却没有出现在剧院当中。

　　庆典期间人员密集且复杂，趁机作乱的吸血鬼，当然不肯放过这个好时机。

　　于是命案发生后，消息在热闹非凡的庆典中被迅速压下，厄兰被委以重任，不得不从假面舞会中再次抽身，深夜捕杀吸血鬼。

　　不清楚教皇用了什么办法，他们脱离乌拉尔的视角，来到围剿过程的当场。厄兰带血猎骑士，在挤满放纵欢乐的人群的王城中穿梭，悄然无声找到罪魁祸首。

　　血色在黑夜爆开荼靡的花，动静只惊起一只夜莺。

　　厄兰脸颊不慎被指甲划伤，他刚用拇指抹去血痕，恢复如初，巷子中央一道影子向他直来。

　　短暂的一怔，他转头，发现是凯撒尔后，回身过来。

　　“问殿下安。”

　　以赛不太对服的哥哥，图尔曼国王的长子，风流暴戾的凯撒尔王子——他穿着深黑舞会礼服，手里拿张面具，碎发垂下一绺到额前，要笑不笑地看着厄兰。

　　“果然还是慢了主教一步。”

　　骑士们被派往四周，搜寻是否存在可疑人物，这道短小的夹道没人进得来，只能听到外面的喧嚣。

　　厄兰比旁人想象的更要了解凯撒尔，尽管他身边的友人，在多数人眼里都怪得出奇，但其实要和他“正常和睦”相处，方式与和以赛差不多。

　　“我在太阳落山后来的。”厄兰无足轻重道。

　　“哦，是吗。”凯撒尔笑着说，然后缓慢仰头看了眼天，“我在群星璀璨时来的。”

　　他盯向厄兰，“你猜我太阳落山后做了什么。”

　　凯撒尔比以赛更具有成熟男人的特质，有人这么说。然而那区别其实只是红龙和独角兽——物种不同，无法比较。

　　可红龙火气旺盛，轻易不要招惹。厄兰仿佛没脾气，“显而易见，殿下去参加了假面舞会。”

　　他诚心问候：“殿下去了哪个场地，还算开心吗？”

　　“六天里，我去了六个场地。遗憾的是，我没有找到我想要的。”凯撒尔说。

　　“我那冰雪聪明、温柔可爱的弟弟找到了吗？”

　　“……”

　　惊走的夜莺重新落回房顶一角，厄兰无声叹气，“以赛殿下运气不错，不过您也只是差了点时间而已。”

　　凯撒尔没有愤怒，兀自笑起来，“厄兰，你真的令人讨厌又着迷。真是太可惜了，为什么先向你伸出橄榄枝的是以赛那个笨家伙呢。”

　　“您想多了殿下。”

　　厄兰右手放到胸膛，手套溅上了血点，“为了亚汀的荣耀。”

　　向来充满热情和激昂的话，从厄兰口中平淡吐出，听得凯撒尔低笑一声，靠近他，蓝色的瞳子闪烁着偏执压抑的光。

　　“别骗我了，厄兰。”

　　“亚汀的荣耀已不复当年，你真的是为了陈旧的荣光而战吗？”

　　被派出的一名血猎骑士从房顶落下，见到这个场景，顿在原地。

　　厄兰与他视线相接，因而错开凯撒尔的眼睛，也没有给出答案。

　　“不是的，我们都清楚，呵……但那又怎样。”凯撒尔兀自说道。

　　他没打算继续听厄兰说话，因为这个人有时候真的很无趣。他说完就直接越过厄兰，走向灯火浮华的大街：

　　“明天你要在那里等我吗，大剧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