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一枝竹韵

22、你留天堂，我入地狱

　　震动个不停的手机从盛阳口袋里掉出来，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是闻韶。

　　“您好，你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闻韶看着挂断的通话界面，疑惑道：“怎么不接电话？”

　　他又一次打过去，那边的忙音响了一段时间后无人接听再次自动挂断。

　　看着退出的通话界面，闻韶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他放下手机，直接开车去了盛阳家。

　　公寓的灯关着，院里的铁门却没有锁，闻韶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推开铁门走进去，发现里面的门也是虚掩着的，他轻轻推开门，沿着墙壁往里走了走，摸到墙上的开关按下去，整个客厅瞬间变得明亮起来。

　　闻韶看见桌上摆着的饭菜和碗筷，还有一个未拆包装的蛋糕，他看了眼空荡荡的一楼，叫了盛阳一声，无人回应。

　　于是，他向二楼走去。

　　打开二楼卧室的房门，里面也是漆黑一片，闻韶摸到墙上的开关打开，没人，这是客房。

　　他退出去，来到另一间卧室门口，打开门走进去，被黑暗中短暂亮起的屏幕微光吸引了注意力。

　　“盛阳！”闻韶一开灯就看见了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盛阳，慌忙跑过去探了探他的脉象，幸好，还有气。

　　“盛阳，醒醒”闻韶用力晃了晃他的肩膀，人依然没有动静，他将盛阳从床上拉起来，抱着人下了楼，放进后座车里，开车前往医院。

　　而与此同时，黎清乘坐医院电梯上了三楼，来到307病房门口，轻轻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病房里亮着灯，床上的楚桥生正闭着眼休息，虽说欧阳沁最后没有得逞，可之前服下去的毒品对他的身体还是造成了一定损害，如今他只能躺在病床上，做什么都需要护工帮忙。

　　楚桥生睡得并不安稳，他时常会做梦，大多数还都是噩梦，从收到死胎起，他的噩梦就一直围绕着“沈兰”两个字，从前他所犯的恶皆如放电影般在梦里回顾呈现，一次又一次折磨着他的精神。

　　所以他整个人看起来比之前还要更加憔悴，更加瘦骨嶙峋。

　　黎清幽幽在床前站住，楚桥生再一次从噩梦中惊喜，他本就被梦里浑身是血来找他索命的沈兰吓得不轻，骤然看见床前背光站着一个人影，顿时吓得惊叫出声：“救……唔！”

　　黎清一把捂住楚桥生的口鼻，阻止他叫出声来惊动旁人，这么一动，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拉近，楚桥生也看清了来人容貌，但他一时精神错乱以为对方想捂死自己，惊恐的挣扎了起来。

　　黎清按住他不让他乱动，一手按下床侧的开关，四方床板上的机关被触动开启，多出四个镣铐将楚桥生的手脚锁住，这是专门给戒毒人员准备的，就是为了防止一些毒瘾发作的人在精神紊乱的情况下做出自残行为。

　　手脚被束缚，楚桥生不安的挣扎着，黎清竖起一根手指放到唇边，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楚董事长，你最好别乱动也别乱叫”

　　楚桥生用凹进去的眼睛死死瞪着黎清，不明白他想做什么，最后他顺从的点了点头，黎清这才慢慢将手挪开。

　　“你，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是有些陈年旧账想来找楚董事长清算清算”黎清慢悠悠从风衣口袋里拿出一瓶药剂和一支注射器，语调慵懒的询问着楚桥生：“不知楚董事长可还记得沈兰这个人？”

　　“你……”楚桥生震惊的瞪大眼睛：“你怎么会认识沈兰？！”

　　“看来楚董事长您还没到贵人多忘事的地步”黎清微微一笑，掰开药剂瓶将药水引入注射器中，轻轻弹了两下，一手握住点滴瓶，将药水注入进去。

　　“你在做什么？！住手！”

　　“十七年前你醉酒□□了沈兰，十七年后她的儿子来找你复仇了”黎清将注射器随手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楚桥生，你该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用你的命来偿还我妈的命”

　　混入其他药剂的药水顺着输液管一点点流入血管，楚桥生深陷的眼睛瞪得极大，充满了不可思议，他颤颤巍巍的抬起一根手指指着黎清，连说话时的声音都在发着颤：“你……你是我跟沈兰的……呃……！”

　　话还未说完，楚桥生整个突然面色痛苦浑身抽搐了起来，口吐白沫，最后一点点在痛苦中没了声息。

　　黎清冷冷看着他不甘心的瞪着自己，看着他在自己面前一点点咽气，他本想慢慢折磨够楚桥生后再给他致命一击，但如今并没有那么多时间让他痛快复仇，所以他选了一种同样能百倍折磨这个人的方法，让这个人在药物侵蚀的痛苦中一点点死去……

　　妈妈，十七年了，你终于可以瞑目了。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短暂的照明了整座松林墓园，石碑前的蝴蝶兰已枯萎凋零，落下的雨点敲打在黑石墓碑上，渲染出一片白茫天地，背立在天地间的女子听到了远方传来的那声妈妈，转身回头，笑得温柔大方。

　　“哥！”盛阳猛地睁开弹坐起来，余惊未消的瞪着眼睛大口喘息。

　　“盛阳，你醒了”守在旁边的闻韶欢喜的看着醒过来的人：“你感觉怎么样，手脚能使上力吗？”

　　盛阳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这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闻韶被他一连询问的好几个问题搞得有些懵：“这是医院啊，你被下药昏迷了好几个小时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黎清他……”

　　闻韶话还未说完，盛阳突然掀开被子下床，他看了眼已经手机时间，凌晨一点，他只剩下最后一个小时了。

　　“喂，你去哪儿？医生说了你体内的药效还没消干净！”闻韶看着跌跌撞撞跑出病房的盛阳，烦躁的一抓头发，追了出去。

　　盛阳翻找到洪梅的号码拨打过去，按开电梯走进去：“喂洪梅，你立刻带人将榕城所有码头包围住，不要放任何人上船！还有码头附近的一些河滩反正只要是有水能坐船的地方全都派人看守住！”

　　“盛队，发生什么事了？”

　　盛阳沉默了一秒，电梯抵达一楼，他走出去：“……黎清杀了楚桥生，要畏罪潜逃”

　　凌晨一点的马路上一辆辆警车鸣笛掠过，以最快的速度抵达榕城海岸码头，将整座码头重重包围住。

　　洪梅拿着喇叭下车，对着骚动的人群喊道：“码头所有停靠的船只一律不许开动，所有人立刻马上离开码头，不许上船！麻烦大家配合警方行动！”

　　“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啊”

　　“我们票都买好了不让我们上船，那钱不是白花了吗？”

　　“就是啊，你们警察抓人也不能妨碍我们办事啊！”

　　众人议论纷纷，开始有人提出不满的发言。

　　洪梅见群众议论很大，向他们解释道：“大家先冷静，我们不是不让你们上船，只是请大家配合我们，排好队让我们一个一个检查，犯罪分子很有可能就躲在你们当中！”

　　众人左看又看，生怕那个犯罪分子就躲在他们身边，到时候殃及鱼池。

　　众人主动拍成两三条长队，等待安检上船。

　　洪梅对小刘道：“叫他们仔细检查，看见可疑的人立刻抓捕”

　　“是，洪梅姐”

　　一辆黑色轿车突然一个急刹停在码头上，盛阳打开车门下车，他手脚还有些使不上力气，但黎清很有可能就在这个码头上，他与黎清之间约定的游戏时间还剩最后五分钟，他必须得在这五分钟内找到他。

　　盛阳看着码头拍成好几行的队伍，这少说也得有几百号人，他想从中找到黎清并不容易：“哥，我不会让你一错再错了……”

　　远处的洪梅看到了盛阳，连忙走过来：“盛队！”

　　“其他码头封锁了吗？”

　　“都叫人守着了，你确定黎清会在这里上船吗？”

　　“我不确定”盛阳握紧拳头，关上车门：“但这是离医院最近的码头，他如果想在规定的时间里逃走，一定会选择这个地方”

　　“过”把守在安检口的警察将确认没问题的乘客放过去，拦住下一个：“麻烦出示一下票据，没问题，可以过去了，下一个”

　　盛阳看着逐渐走向两点的指针，目光焦灼的扫过排队入安检的一个个人影，还有一分钟，黎清到底在哪儿？

　　“站住，麻烦出示一下票据跟证件”

　　被拦住的男子从风衣口袋里拿出购买的船票和身份证递给警察，站在原地等待核实确认。

　　警察确认身份证和船票都没有问题，看了眼他手里提着的皮包：“里面装的是什么？”

　　“换洗的衣服”

　　“我得检查一下”

　　“没问题”男子将提包递给他打开检查，里面确实装着一些换洗的衣物，并没有其他东西。

　　他将提包还给男子：“没问题，过去吧”

　　“谢谢”

　　一直在寻找着黎清身影的盛阳突然将目光锁定在拿着提包经过安检的男子身上，他几乎一瞬间就确定了那人是黎清：“站住！”

　　他顾不上无力的手脚，拔腿朝头也不回的那道身影奔跑过去，扯着嗓子撕心裂肺的吼道：“黎清，站住！别走，否则我开枪了！哥！”

　　听见盛阳的喊叫，安检口的警察才反应过来刚才过去的是嫌疑人，连忙掏出腰间的枪支将男子团团包围住。

　　而黎清的一只脚已经踏上了床板，只要他想，他完全可以在最后一秒成功上船，但他却因为那声哥停下了所有动作。

　　两点钟整，七个小时，这场追逐游戏因一方主动弃权而宣告结束。

　　两人对望而立，时间在这一瞬间静止，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黎清看着黑漆漆的枪口，摘下眼镜，撕掉贴在唇边的胡子，摊开手投降，对盛阳道：“你赢了”

　　“跟我回去自首”

　　黎清没有回应这个问题，而是抬头看着漆黑的夜空：“盛阳，你听见这黑暗中的悲鸣了吗？”

　　盛阳再一次强调：“跟我回去自首，争取宽大处理”

　　黎清低下头，朝盛阳迈近了一步，周围的警察立马警惕起来，成圈往里缩进一步。

　　“我七岁那年，差点被黎平推下河淹死，当年如果不是你拉了我一把，就不会有今天的我，我们之间也就不会变成警察跟逃犯的关系”

　　“什么？！”盛阳万万没有想到当年他看见黎清失足掉下河里背后的真相竟然是这样的，黎平想杀他，所以他才杀了黎平。

　　“如果黎平不死，死的人就是我，所以我杀他一是为母亲报仇，二是为了活命”黎清抬起一只手轻轻抚上盛阳的脸庞：“榕城这个地方是我所有不幸的见证，我厌恶这个地狱般的城市，所以我想逃离地狱，去往天堂，我想带你一起走，小阳，跟我一起离开这里吧”

　　“不……不……”盛阳慢慢放下举着的枪，反抓住黎清的手臂：“哥，跟我去自首吧，你要是逃了会被国际通缉的，是畏罪潜逃，到时候就真的回不了头了！”

　　“小阳”

　　“哥，我求你了！”

　　“我已经回不了头了……”抚着脸庞的手忽然绕到脖颈后面，黎清按住盛阳接了个强势的吻。

　　黎清附在他耳边轻轻笑道：“或许，于你来说榕城是天堂，你爱这里的风、这里的海、这里的一草一木，那么我爱你，我愿意为你留在地狱”

　　砰！

　　枪声响起的一瞬间，众人瞪大了眼睛。

　　黎清嘴唇一张一合，在盛阳耳边说了什么，然后就笑了。

　　盛阳愣愣看着黎清脸上的笑容，看着他慢慢在自己眼前倒下去，他突然回过神来，丢掉手里还冒着烟雾的枪，接住了黎清。

　　“哥……”盛阳手足无措的捂着黎清不断流血的伤口，眼泪瞬间掉落下来：“你这是做什么……你傻不傻！”

　　“……”

　　是挺傻的，这一枪也挺疼的。

　　“哥，你坚持住！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但是，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