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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第一个周,谨玫只觉得时间进行得异常缓慢。
      临到周五下班,她最后一个关闭办公室的门,只觉得精力像枯井里的水,被抽得干干净净。

      工作不算很多,但太多琐碎,一星半点的事情可能就要耗费很多时间,循环往复,谨玫感到身体像一只破了洞的桶,元气根本存不住,不停地外泄,却补充不足。
      才一个周时间,她就感到力不从心。
      回到出租屋后,她临时做了个决定,要回眉即的家去。

      她拖一身疲累,坐了五个小时的动车,刷卡开门的一瞬,便被一声欢呼拉回现实。

      向安做了一桌菜肴,美其名曰为谨玫庆祝,谨玫呵呵笑了两声,像摊泥一样没骨头地耷在椅背上,向安觉得疑惑,“这是怎么了,坐个办公室而已,怎么和出了大力一样。”
      谨玫有气无力,“感觉比出大力还累。”

      “噢?”谨玮饶有兴致,“说来听听。”
      谨玫便把经历说给父母听,任职部门的更改,同事奇怪的相处,还有那个突如其来降临的指导老师。

      说到最后,谨玫口干舌燥,不得不倒了杯水继续说。
      谨玮忽然问,“你觉得哪里不对?”

      “就——今天我在那里安装电脑,但是他们都没一个给我帮忙的,其实她们工作真不算忙的,有的还在干自己的事,可举手之劳都不愿意来帮我。”
      向安微微一笑,“人家为什么要帮你呢。”

      “原先上学的时候,大家都会互相帮助啊。”
      谨玮不给她留后话,“现在可不是上学,工作了没人会把多余的时间分给你,更不像同学那样纯粹,所以说话办事要留个心眼,别被人忽悠了。”

      “啊——那我不小心把家底说了,不会有事吧。”
      经谨玮提示,谨玫才想起她无意对别人说过的话。

      骤然脱离了学生的身份,她根本没想那么多,见谨玫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向安皱眉道,“你怎么说的。”
      “我说你们是Y大的教授,爸爸是院长。”
      向安听了,便松口气。

      “当然没问题,但你是歪打正着,所幸你是家境不错,如果你家境不好,不要轻易兜底,那样会让人看碟下菜。”
      谨玫两手一摊,“可我就是说了,他们也没有高看我一眼。”

      谨玮给女儿夹了筷子菜,“开什么玩笑,在没有硬碰硬的关系前,大家只能做到彼此尊重,还不至于上杆子去捧你。何况你的关系在眉即,不在义云,远水解不了近渴,你的背景对别人有什么帮助呢。”
      谨玫若有所思。

      “那这样一看,幸川真的蛮厉害的——”
      向安问,“你在说谁?”

      “噢,没谁。”谨玫回过神来,“爸啊妈啊,你们还有什么技巧,都告诉我一下呗,我今天初到单位,竟然因为一个小小的签字问题,差点下不来台。”
      “差点下不来台?”向安与谨玮面面相觑。

      谨玫塞了一口饭,“是我们的一个副处,看起来很年轻,但说话真毫不客气。”
      “玫儿,你就知足吧。”

      谨玮的表情忽然严肃,“到了单位,谁如果还愿意提点你,说明那是能看得起你,有心坏的人,看你出问题,却故意不告诉你,下次还看你吃瘪。”

      “女儿,不要妄自菲薄,才刚进入单位,一点点学习就好,不要因为一点小事就丧失信心。”

      谨玫一怔,她着实没想到这一层,自己身处在局里,往往看不清局势,换了环境,自己无端带了一些偏见,很多事情好似真如父亲所说,想到过去恩师对自己琴艺的点拨,不也是严厉有加。
      为何过去就能接受,现在却觉得不舒服了呢。

      她闻着饭菜香气,突然想到幸川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他似乎私人生活丰富,工作能力也强,不像能好相处的人,可现在父亲说他或许是个好人。
      谨玫想,他真是复杂啊,可就是这股复杂的色彩让他有莫名的引力,直到此刻,她好像突然就懂了为何他身边从不缺人。
      原来这就是青睐。

      “没什么可倾囊相授的东西,还是要自己摸索,总之一句话,要注意保护好自己。”
      然而当时的谨玫,并没深刻认识到向安这句话的含义,她只简单地归结为三缄其口,并为当初保守了幸川对吴莉的吐槽而沾沾自喜。

      直到周二一个学生的到来。
      周二是教务处的例会时间,有职务的都会集中讨论工作,办公室便只剩下谨玫、程蕴及徐睿知。

      “白老师呢?”谨玫随口一问。
      程蕴摇了摇头,“不清楚。”

      阳光暖融融洒下,纸帘被微风撩起,似飞扬的风帆,谨玫趴在桌面,享受着这难得一刻的安宁。

      正在这时——

      砰的一声,门忽然被猛地推开,谨玫被吓了一跳,只见门口站着一五大三粗的年轻学生,身后还跟着一对父母,皮肤黝黑,气势汹汹。

      出于职业惯性,她下意识问,“你们有什么事吗——”
      那男生握着双拳,见有人搭腔,便立马上前来。谨玫甚至能看见他额头鼓起的青筋,一跳一跳地昭示愤怒。

      “白祺在哪里!”
      三人面面相觑,一时没人说话,男生见状,说话便愈加凶狠,“我问你们,白祺究竟去哪儿了!”

      程蕴面无表情地添了句,“她可能出去开会了,你有什么事可以等她回来。”
      男生的母亲冒出头来,尖着嗓音,“她什么时候回来!”

      程蕴摇头,“这个我不清楚。”
      气氛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临界,谨玫见三人脸色明显变了,单论体格来看,相较之下,三个瘦弱的女人明显不是对手,谨玫一咬牙,站了出来说,“这位家长,你等一下,我帮你打一个电话问问。”

      她顺势拿起电话,拨了白祺的号出去,然而没等对方怒火熄灭,听筒里便传来无法接听的忙音。
      她大概是把手机关机了。

      谨玫只觉得听筒此刻滚烫不已,像个烫手山芋,扔掉不是,拿着也更为棘手。她又试着拨了几遍,结果如出一辙。
      皆是忙音。

      男生彻底坐不住了,开始大喊大叫,“你让白祺出来,我旷课的记录,还有夜不归宿的记录,全都给我找出来!不然我就把这里砸了,也绝对不会在开除通知书上签字!”
      “您别着急。”

      一片混乱中,谨玫只想让对方赶紧熄火,“要不您先等等,我们再找找她,或者您有什么问题,告诉我,我代为传达也可以。”
      谨玫的好脾气并没有换来偃旗息鼓,相反对方气焰更盛。
      “那你赶紧的!”
      有儿子撑腰,后面的一男一女立马涌上来,女人力气大,一把推到谨玫身上。

      一片混乱里,谨玫打了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程蕴和徐睿知再也坐不住了,护在谨玫面前,程蕴用手指着三人,命令道,“别再靠前一步,不然我打电话给保卫了!”
      可程蕴声音纤弱,根本起不到威慑作用,对方反而更加嚣张,男生上手就要去抓程蕴的手,吓得她连连后退。

      谨玫手足无措,她看着被堵得毫无空隙的门口,忽然后悔为什么要打那个电话。
      “你们在干什么啊——”

      门吱呦一声,吴莉率先走进来。
      时间像短暂停留了几秒。
      她一脸的不耐烦,方抬起头,这才看到眼前一幕,她忽而就怔在原地,擦着几人的间隙挪到办公桌旁。
      停止的时间,忽然再次开始流动。
      见依旧是个女老师,对方一行人气焰便更为跋扈。

      忽然——
      “这是怎么了,菜市场也没这里吵吧。”

      谨玫听见一道男声,熟悉而平静,紧接着,幸川随之出现,他依旧用那毫无底色的语气说着话,然而等学生看到他的那一刻,竟兀自安静了。

      大抵是身高太过悬殊,幸川整整比他高出一头,且他气场迫人,只消两三句话便能镇住场面,或许雄性间有天然的规矩,只有他们彼此才能觉察到对方的力量,男生自知理亏,没了方才对女老师的张牙舞爪,语气软了下来,“我要复核我的开除决定。”

      “你出来和我说,说清楚,别打扰人办公。不然扰乱公共秩序罪加一等,进了局子,就不是单纯的开除问题了。”

      男生一怔,脸上悻悻,像霜打的茄子,立马没了嚣张气焰。
      他乖乖跟了幸川身后,走了出去。
      办公室又恢复如初,安静得骇人,只有纸帘发出的声声响动,还在持续不断。

      谨玫心口像一块石头落了地,呼吸也顺畅起来。
      几个人各归其位,像方才什么事也没发生,她走到门边,悄悄拉了道门缝,只见幸川站在不远处,时逢那名学生已被劝走,他们的背影,一齐落在地面上。
      幸川的目光倏而收了回来。

      她看到他,赶紧关上了门。

      她到底在干吗,为什么要关门,为什么不大大方方的,她又不是在偷窥。都是为了工作,有什么好见不得人的。
      谨玫心里想着,心里多了几分胆气,可当她再次拉开门时,幸川已然离开了。

      “那个学生怎么回事啊。”
      谨玫听到身后传来程蕴的声音。

      “我听白祺说过,她不是在带着一个班吗。”吴莉漫不经心,“有个男生成天旷课,打架斗殴,夜不归宿,辱骂老师,总之一句话,什么坏事都干过了,长期以往,已经到了开除的程度。”
      “这大概就是那个人了吧。”

      谨玫听得心惊,在她漫长的学生时代,她一路流连在实验班与出类拔萃的学府里,周围同学文质彬彬,互帮互助。一两次的处分处罚,那都是在公告栏或滚动屏出现的人才会干的,与她相交甚远。
      然而她入职还不到一周,就遇到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

      吴莉忽然想起什么,从抽屉掏了一张卡出来,递给谨玫。
      “谨玫,你的出入卡。”

      吴莉特意关照了句,“别忘了,如果走人行通道,以后要凭卡进入噢。”

      她拿过卡片,看自己的证件照嵌在其中,一副岁月静好的恬淡模样,她想起初入学校的那天,保安一脸的严肃神情,好似终于理解了,为何学校戒备森严,不若一般学校那样,能够自由进出。
      原来这便是所谓的职校。

      她将卡片握在手里,边缘将她的手掌勒出红印,痛感令她慢慢松了力道,她看着卡片与手心连接的边缘,若隐若现的红色,似一种徒劳接受。
      很多天后,谨玫在餐厅遇到了幸川。

      彼时他正一个人打饭,职工餐没什么特色,秉着让人吃饱的原则,也翻不了新花样,一串串萝卜丝烧豆苗的抱怨声里,幸川随人流慢慢向前。

      他垂着双眸,在暖色的灯光下很是精神。周围都是灰黑的衣服色彩,却难掩他出众的容貌,他本就说话少,表情冷淡,加之这一副长相,在这里更是不协调了。

      趁幸川找了个位置,即将坐定时,谨玫走到他跟前,快速说了声,“幸处,那天谢谢您,多亏您解围,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憋了这声道谢很久,苦于一直没有机会道谢。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一声谢谢没有告知对方,都感到是一种亏欠。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好似都在一来一往的亏欠里交换,才能获得升华。她暂时还不想与幸川有这样的关系,这句道谢,她必须要说。
      幸川如果认为她很傻,那就傻吧。

      事实证明,幸川早已忘了。他看了谨玫片刻,方回忆起这段小插曲,他笑了笑,摆明了根本没放心上。
      “你不用当回事。”

      谨玫心里如释重负,“好,那我回去了。”
      她本也没指望他能记得。

      忽然,幸川叫停了她。
      “你不必那么卑微。”
      谨玫回过身。

      幸川慢条斯理,他缓慢的语速,在嘈杂中显得更是漫不经心,“工作要公事公办,不要掺杂情绪,你的态度给了他太多发挥的余地。有什么误会,注意事项和后果,说清楚了就好。”
      他说,“其实你不必那样。”

      谨玫一怔,下意识地道歉,“我,当时真没想那么多,如果是因为我打了这个电话,而让这个学生爆发,是我的问题,我道歉。”
      “我只是觉得,总要为学生做点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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