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8 ...

  •   吕星壑点了退出组排,表情意外地很平静,既看不出之前对战的激烈紧张,也没有因惜败而流露出的不甘。
      反而应睿洋一把扯掉耳机,拍桌而起,瞪着吕星壑质问:“你tm在干嘛?!选个大核,打团在那边缘OB*,等对面双C自杀给你看吗?!”
      在场的人都被他吼得一愣,吕星壑显然也没料到会被这样当面质问,却仍像是没有脾气一样,试图跟他讲道理:“当时对面打野已经复活了,我们……”伤害和控制都不够。
      不等他把整句说完,应睿洋就冷笑着打断:“打都没打你又知道了?这么怂你玩什么ADC?”
      吕星壑张了张嘴,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但现在有脾气的显然不止应睿洋一个,方乐在旁听了两句,有些语气不善地反问:“到底谁是局内主call(指挥)?那波闻桥说绕后打了吗?Gazer报状态了吗?什么都没有你就往前冲,应睿洋,你就那么着急逞英雄?有能耐一打五了?”
      “整天什么主call主call,”应睿洋有些不服气地嗤道,“对面是靶子是吧,站在那等你们主call开个会、拟个章程再开打吗?那我们队以后临场判断也不用了呗,你们赛前定好几分几秒怎么打,我们照办不就行了。”
      看他理直气壮钻牛角尖的样子,方乐更加无奈了:“你要扯临场判断,那刚才不飞那个位置也是Gazer自己的临场判断,他是AD还你是AD?你就要替人做决定了?”
      “判断?!到底是判断还是不敢打他自己心里清楚!刚刚那波如果是K-lin肯定就——”
      “不会说话可以闭嘴,”闻桥沉了脸,猝然打断道,“今天吵没完了是吧?”
      这话一出,饶是应睿洋也下意识地噤了声。
      训练赛打完之后,闻桥就一言不发地靠在椅子里反复摁揉着太阳穴,好像被刚才的对局耗尽了精力似的,神色间流露出很明显的疲惫。他语气原本就有些严肃,加上那股因倦怠而带来的淡漠,全然没了之前友善随和的感觉,反让人不由有些畏惧。
      方乐注意到闻桥脸色不佳,可碍于有外人在,也不方便说什么。
      好在应睿洋自知失言,尽管脸上依旧怒气冲冲的,好歹是没再顶嘴了。
      大家争执了半天,反倒是莫名变成风暴中心的吕星壑一直垂着眼不说话了,神情显得有些落寞。
      虽说临场判断这种东西,激进与保守之间没有绝对的对错之分,然而或许就像蝶说的,他自以为的冷静判断,实际上只是怯懦的借口,因为内心深处没有成为团队核心的觉悟,才会没有承担风险的勇气。
      他想尽己所能,至少别拖队伍后腿,可到了最后好像还是没能做到。
      训练室被僵硬的沉默笼罩着,直到田宜珂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才勉强打破了这片阒寂。
      她好像对这样的氛围十分习惯了,进来之后没什么特殊的反应,径直上去拍了拍吕星壑道:“收拾东西跟我来吧”。
      后者闻言,耷拉着脑袋把键盘鼠标塞回包里,站起了身。
      临走时,他又看了一眼桌边那颗没来得及吃的奶糖,迟疑地顿了顿脚步。
      打成这样还拿别人的糖,多少有点良心不安,可任由它扔在那里,又好像对别人的好意太不尊重。
      闻桥周身笼罩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疏远气场,没抬头看他,吕星壑苦于找不到机会搭话,也不知该怎么把糖还回去,踌躇了半晌,最后还是忍不住伸手拿走了。
      小小一颗糖揣在衣服口袋里,却像会发烫似的,令他时不时分神。
      -
      本以为是要被直接打发走了,谁知田宜珂七拐八绕地,却把吕星壑带到了隔壁运营团队的办公用楼,等回过神来,一份合同已经摆在他面前了。
      吕星壑像石化了一样盯着合同出神好半天,然后僵硬地指了指自己:“签……我吗?签我打AD?”
      田宜珂理所当然地点头:“你看看合同有什么疑问没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问我。”
      吕星壑下意识地“哦”了一声,低头翻看合同。他脑子依然有些飘忽,目光虽然定在纸上,思绪却游离在别处,完全没有跟上趟。
      田宜珂看出来了,但也不催,低着头在一旁回工作信息。
      过了一会儿,却听吕星壑犹豫着开口:“那首发AD打训练赛的时候……我可以先去OB一次吗?”
      训练赛发挥成那样,对方还二话不说把自己签下来,吕星壑自己想了一阵,觉得能找到的最合理的理由,就只有俱乐部需要找个替补来凑数了。
      一般而言,参加MLT联赛的队伍,大名单上都必须有至少六名队员,而对于那些首发非常稳定的俱乐部来说,这种“替补”基本是不需要上场的,仅仅当成获取参赛资格的工具,有些队伍甚至会直接提个二队的队员上来,还能让小选手跟着自家的大佬们练上一年,可以说是一举两得。
      ——也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找的人水平次一点才会变得无所谓。
      谁知听完他的问题,却换田宜珂结结实实地呆了一下:“没有其他AD,你就是首发。”
      于是今天以内第二次,吕星壑石化在了原地。
      他浑身僵硬地低头对着合同,大概是在和自己较劲,耳朵跟后脖颈都有些涨红,半晌,他有些艰难地把合同推回了田宜珂面前,诚恳地看向经理:“那个……对不起,我觉得我可能不适合PZE……”
      字斟句酌地说着婉拒的话,他的视线却始终没离开过那几页薄薄的纸,目光中流露出明显的渴望。
      看着他郑重的神情,田宜珂心中格外不是滋味。
      其实吕星壑猜的不完全错,俱乐部签他的确是为了凑数的,虽然许诺了首发的位置,甚至待遇也能达到赛区平均水准,但合同里却非常狡猾地列了一项双选条款,大概意思是在四月春季赛结束后,双方可以“根据队伍或个人的具体情况”重新谈合同,当然也可以由任何一方提前解约。
      说是双选,其实不用想都知道,像这样的条款就算真要触发,到底也只可能是俱乐部想换人。
      MLT一年四个赛季,其中春夏两个小赛季,打的都是相对简易的bo3(三局两胜)积分赛,没有淘汰压力,只要总积分能在赛区十六支队伍里排进前十,就可以安全晋级秋季赛。这种时候先签个人顶上去,无疑是为管理层争取了更多时间,寻找更优秀的下路人选,等找到之后,付小半的年薪就能把工具人给打发走,连违约金都省了。
      这种欺负人的条款,就算是削尖脑袋想挤进联赛的新人都未必愿意签,大概推荐吕星壑的中介也是隐约猜到了他们的意图,才会推荐这种格外好说话的人来试训。
      “你不用太在意今天训练赛的输赢,毕竟有人员更换嘛,大家都还在慢慢磨合,输也不是你的问题,”田宜珂硬着心,搬出场面话客气了两句,然后指指那个剥削条款,“而且春季赛之后,你也有重新选择的机会,就当这几个月是我们互相试用之类的……”
      她越说,心里的负罪感越重,只能生硬地别开眼,不去看吕星壑那坦率真诚的目光。
      把利用之心这么露骨地放到台面上,还是在明知道对方整整三年的宝贵职业生涯,本身就牺牲在了同样一种利益钻营的情况下。
      甚至,为了确保能签到一个冤大头,她和法务组还提前设计过各种诡辩的策略。
      到头来,却全都没用上。
      吕星壑安静地听她全部说完,然后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爽快地点了头:“那我没有别的问题了——我愿意签。”
      两人就这样莫名其妙签定了合同,直到敲了章收好了副本,田宜珂仍觉得有点懵。
      太过于顺利了,措手不及的人反倒变成了她。
      送吕星壑到门口时,田宜珂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能不能明天就搬进基地开始训练,对方同样连犹豫都没犹豫一下,一口应了下来。
      不是那种胸无城府的猴急,而是「无论被提什么要求,我都愿意配合」的无争。
      一种完全排除了自我的服从。
      这种感觉让田宜珂心里有些别扭,可又总不能自相矛盾地说“搬不了也没关系”,只好礼节性地提醒了一句:“东西能收完吗?你现在是租房住外面吧?”
      吕星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东西基本都清理掉了,房子也已经退租了。”
      说罢,又像是怕经理误会自己狂妄地押宝PZE似的,不等对方开口,就慌忙添上一句解释:“主要是也没什么试训邀约,本来准备下星期就回老家的……”
      田宜珂怔了怔。虽然知道对方并不是故意博同情,心里却还是有些酸涩。
      电竞选手是一个花期非常短暂的职业,她入行很多年,见惯了人来人往,内心有一部分早已经麻木了。可一直待在PZE这样的顶级队伍里,看到从这里离开的选手,转会也好,退役也罢,哪一个不是走得轰轰烈烈,这好像还是第一次亲眼见证,原来一段倾注过全副热忱的生涯,也可以用这种潦草的方式作结。
      没再多问什么,田宜珂嘱咐了一句回去注意安全,两人便在大门口就地分开了。
      眼看经理转身又匆匆朝着办公楼那一侧走,吕星壑又在基地门前短暂伫立了片刻,抬头看着外走廊的廊灯,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他正了正背包的肩带,拉紧外套,埋头走到了大路上。
      也许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太过专注,吕星壑到最后也没察觉,二楼侧面亮着灯的那个露台,闻桥一直趴在栏杆边,安静地注视着楼下。
      注视着吕星壑的身形渐渐混入夜色,成为深浅不一的阴影中不那么突出的一道。
      这个连走路看上去都很认真的人,尽管刚刚拿下一份对他而言非常珍贵,也非常走运的大合同,也万幸延续了几乎山穷水尽的职业生涯,可他的背影未有一刻放松。
      风忽疾忽缓地吹着,耳边全是绵长的气流声,还有树叶摩擦发出的沙沙响。
      露台外的那棵树,他们刚搬来的时候,只比一楼高了一点,从这个位置看过去,刚好能看到树尖处最嫩的叶子,如今,它已经长得越出了三层小楼,枝干健壮,树冠舒展开来,让这里一年四季都浸在沉绿的阴凉里。
      冬夜的寒凉透过丛叠的叶片缝隙,丝丝缕缕漫进屋中,冷意仿佛驻扎在了体内,连身上那件厚重的棉衣也起不到御寒的作用,闻桥站了一会儿,就感觉手脚的骨骼关节都在酸痛中变得僵硬,脑袋里的神经也跟着一跳一跳地疼。
      闻桥不得不强迫自己深呼吸,聊胜于无地对抗周身盘桓不去的病痛。
      身体情况恶化得太快了,让他开始不敢去计算剩下的时间还有多少,更不敢去丈量与那个目标的距离。
      闻桥神情复杂地望着吕星壑走远的方向,想到刚刚在楼下,教练问的那句,“你觉得能行吗?”
      怎么算能行呢?
      能凑齐一个大名单、体面地开始新赛年吗?
      打进季终锦标赛吗?
      还是说,再去冲击那个几乎快要成为心魔的桂冠呢?
      多年前,他也曾用这个问题问过Empress——那时的年少轻狂足以让他与恐惧同行并立,因为就连经受挫败时,内心深处也是满怀信心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8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