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醒》宁七七

3、偷偷喜欢03

　　鹿安的夏天没有洛城热，可能是因为城中挨着梅湖的原因。

　　林若莫名休假在鹿安的这段时间，林禹经常被自家姐姐生拉硬拽出门，在傍晚的梅湖旁遛狗。

　　久而久之，林禹逐渐习惯傍晚吹着湖边的凉风，发现路边不算风景的风景。

　　梅湖一直都是鹿安的旅游特色，不止它的占地面积，还因为它透彻可见。

　　林禹蹲坐在湖边，每每低头看到湖水，下意识里会想起宋恩那双水灵灵的眸子，明明什么都藏不住，却倔强地试图掩饰她的不安，拘谨。

　　十五六岁的年纪，不该如此，蒋晓宇那种没心没肺，才应该是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林禹，林禹”，林若牵着狗，从后面绕到林禹侧边，“怎么不吭声，想什么这么出神？”

　　林若顺势把绳子送到林禹手心，不耐烦地掏出手机给什么人发语音。

　　估计在他姐姐眼里，没有什么能让她耐烦的人，林禹歪歪嘴，继续在公园里散步遛狗。

　　林禹找处地方坐下，看不远处练习跆拳道，街舞，各式各样的弟弟妹妹打发时间。

　　宋恩的个头应该就和他们差不太多，好像只到他肩头的样子。

　　林禹在心里想着。

　　她大概就像在那边蹲着的女生的个头，蹲下后更娇小。

　　再仔细定睛看，视野范围内的女生不正是宋恩本人嘛。

　　宋恩坐在湖边的台阶上，耳旁有略微的白光，是手机屏幕的光线。

　　路灯打在她脸上，林禹能看到她嘴角是开怀放肆的笑，是一种最符合她年龄，身份的笑容。

　　“林禹，那边的小同学是不是你上次送伞的女生？”

　　林若从宋恩那边方向走过来，同样注意到蹲坐着打电话的宋恩，好奇着开口询问。

　　林禹的视线被林若打断，悄无声息转到小狗身上，“那儿啊，应该是的吧。”

　　“不去打招呼？”

　　“不了，该回去了。”

　　路过宋恩的位置，她的笑声软软糯糯，一如她娇小易碎的身高，很符合她给人的感觉。

　　干净的不掺杂其他因素。

　　“哥，我......”

　　林禹隐约能听到，宋恩是在和一个叫做哥哥的男生聊天。

　　“知道啦，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的，等假期快结束时，去洛城看你们”，宋恩试图安抚他。

　　宋清本来计划假期要接宋恩回洛城一段时间，却被宋恩告知，即将回乡下看望爷爷奶奶，惹得他白高兴一场。

　　宋恩亲近亲生父母，宋清不反对，但是要欺负他们宠了十几年的小公主，宋清第一个不愿意。

　　又是对宋恩千叮咛万嘱咐一遍，宋清才肯放她挂断电话。

　　鹿安的乡下，宋恩从来没有想过会和市里相差这么大。

　　村落里，各家经济条件不同，住处也有所不同，有小平房，有自建房，也有修修补补的红砖瓦房。

　　宋恩收起眼底的诧异，安静跟在亲生父母身后，亦步亦趋找到老宅——拥有两间房和一间灶房的小平房。

　　听路上父母的介绍，家里还有几亩地，有的租出去，有的是爷爷奶奶在种。

　　血缘的牵绊很神奇，宋恩会对素未谋面的爷爷奶奶有期待，甚至会担心自己会不会不被他们喜欢，如果真的不喜欢，她要怎么做。

　　这些在宋家是没有人教过的，宋家的家人们，无论是什么样的关系，都异常融洽团结。

　　踏入张家老宅之前，宋恩都带着惴惴不安的心情。

　　“我的好孙女，总算把你给盼回来了，快来给奶奶看看。”

　　说话的人眼角褶皱，笑起来褶子堆在眼尾一处，一层压一层。

　　紧跟其后，一个同样满是岁月沧桑的声音说话，“欣欣也回来了吗，快快，让爷爷也好好瞧瞧。”

　　两个老人前后从房间出来，神情激动，作势就要挽上宋恩的手，说着宋恩不太能听懂的方言。

　　“嗯，好，知道了......”

　　诸如此类的字眼，被宋恩拎出来强撑答复不太明白的对话。

　　宋恩招架不住老人的极力邀请，最终答应在乡下住段时间的提议。

　　“欣欣，你在这里多陪陪爷爷奶奶，你弟弟还有画画班要上课，过段时间我们再来接你”，父母离开前，把弟弟也招走，面色欣慰对宋恩做嘱咐。

　　宋恩站在门口，头顶沁出细汗，在老人注视下，懂事地点头应下。

　　“嗯，我知道了。”

　　在这里生活的每一天，宋恩都是从没经历过，在此之前不敢想的，包括在这里受的委屈，几近偷来的甘甜。

　　乡下不比市里，宋恩白净的胳膊上开始被蚊子点缀稀疏小红点。

　　只是简单轻挠一下，白嫩皮层下会渗出血丝，与旁边的肌肤形成对比。

　　宋恩学着爷爷的样子，揪来老人口中止痒的草叶，涂抹在泛红处。

　　白嫩肌肤上，红和草绿相叉，更像不染凡尘的仙子掉落凡间，还没能适应。

　　“用这个，止痒特别有用。”

　　宋恩疑惑着望向说话的人。

　　是林禹。

　　“你...怎么在这里？”

　　手搭在胳膊上，对鼓起的红包略微用力挠痒。

　　林禹对她扬扬胳膊示意，对着有红印的地方轻点，“我老家，倒是你......”

　　“你就是张姨家认回来的女儿？”

　　林禹把药塞给宋恩手心，复抬眸深看一眼，眉头逐渐隆起，脸色变得难看。

　　张姨，应该是说张梅。

　　宋恩确定他口中的身份，停住胳膊上擦药的动作，缓缓点头。

　　林禹出现在这里，又恰好带着止痒的药，宋恩有好多问题想问，不知从哪问起，“你认识我妈？”

　　因为这个问题，林禹的眼神发生变化，欲言又止。

　　“张姨的名号的话，应该没人会不知道”，林禹明明在回答问题，可是宋恩觉得他说话的语气不似那么友好，“我最近一直在那边住着，有什么事找我就行。”

　　有过这次乡下巧遇，很多不明白的问题迎刃而解，像宋恩打电话里的哥哥，以及她闭口不谈的家庭，和她眼神里藏起的小心翼翼。

　　林禹站在自家门前，看宋恩帮着两老人忙前忙后，嘴角左侧上扬，嘲讽笑着，“回来做什么，这里不适合你。”

　　后来多次，林禹都在回家和留下之间犹豫，最终顶着林若的疑惑，在乡下老家呆了很久。

　　这里不适合宋恩，林禹从看到她第一次被带回来就知道。

　　她那样娇气的身体，蚊子轻咬一口就会留很久红点的人，就应该被人宠着。

　　两人都在老家，但林禹很少见到宋恩闲下来出门，最多是看到她坐在小平房上，背影很落寞。

　　不清楚她在经历什么，能确定的是，短短半个月，宋恩肉眼可见的瘦了，也变黑了。

　　坠落的仙子沾染凡气的模样，一点都不好看。

　　林禹盯着平房一角，再看下面两老人摇着蒲扇悠闲自在。

　　吃过饭，再从家里出来，林禹能听到些微争吵的声音，寻着声音，皱眉靠近声源。

　　只迈出几步，林禹的脚步被前方的人挡去，愣怔地看她。

　　“我能借用下手机吗？”

　　“嗯”

　　林禹递过手机，眼神里有着他自己察觉不到的怜悯。

　　宋恩没有避开，当着林禹的面拨通电话，“哥，我想回家。”

　　没有过多的言语，林禹听得到对方急切的问候。

　　手机放在耳旁，宋恩垂头，睫毛挡起双眼，让人看不到她的神情。

　　“没事，那个手机丢了，我借的同学的”，宋恩侧过身，抬手在眼角，又很快落下，“好，我和同学说一下。”

　　转身之前，宋恩又抹一下眼角，“你能...加一下我哥联系方式，给他发一下定位吗？”

　　小心翼翼，不安，紧张，林禹能从宋恩眼神里感觉到。

　　“好”

　　林禹如她所说，与宋清很快成为好友，再次把手机递回到宋恩手里，对着她温润一笑，示意她回消息。

　　本来所有的委屈都已经被收拾好，却在看到林禹笑容的瞬间，防线尽在一瞬间崩塌。

　　宋恩鼻头微酸，眼眶泛红，“谢谢”。

　　好像从来到鹿安开始，宋恩和林禹之间一直在道谢。

　　林禹摇摇头，“要我陪着你吗？”

　　说话的内容，宋恩没有避讳林禹，宋清说的话，他都能听到。

　　回到家后，有这样的哥哥宠着，她大概就会回到最适合她的生活。

　　林禹歪头看着宋恩侧颜，不由自主想，这应该是他们之间最后一次见面吧。

　　最后离开之前，林禹送宋恩到大路附近，一同沐浴在月光下，等着那束接她回家的光束。

　　“林禹，谢谢你，每一次。”

　　宋恩盯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入耳，合着踩在小路上的脚步。

　　逆着月光，林禹伸手轻拍宋恩发顶，“想要谢我啊，那就照顾好自己，每一天。”

　　学着宋恩说话的方式，林禹缓缓收手。

　　“走吧，前面就是大路，你哥说他大概十几分钟后到”，林禹低头看看手机，停留在位置共享页面，说着让宋恩安心的话。

　　有关宋恩的事情，她不去说，他便不问。

　　毕竟护送公主回家的骑士，都是心甘情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