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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47 ...


  •   江淼这几天也是折腾久了,进了林岁岁家后没多久就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林岁岁望着刚下好的鸡蛋面轻轻叹了口气,把她叫醒,让她换了身睡衣在床上睡。

      天色渐沉,林岁岁没有起身开灯,蜷在沙发里,望着渐渐扩大的黑暗无动于衷。

      林岁岁被壳包裹住,在外面伪装了那么久的洒脱和肆意,她真的太累了,分不清什么才是真正的自己。

      自从辞职后,她的情绪变化是拥有自由的狂喜,进而到寻找下一份工作的焦虑,现在进入怀疑自我的阶段中。

      如果她的生活不是这般空虚,而是热烈又成功的时期,她或许只会对江淼说,这是你的人生,尽管去试错就好。

      可是现在的她也有好多的无奈和犹豫,这不太像她。

      好像面对沙漠而泪流满面的那个人,不是她林岁岁。

      林岁岁甚至有点依赖在李好身边的感受,好像不用苦恼太多,只需要考虑成绩有没有上升,有没有离他更近一些,要比现在单纯许多。

      黑夜一言不发地到来,逐渐吞噬所有的胡思乱想。

      -

      王阿姨在林岁岁的安慰下,见到江淼时并没有情绪太过激动,父母在失而复得时,往往不会训斥,只会抱着说还好没有出事,一切平安就好。

      吃过午餐,林岁岁带着她们俩逛了逛附近的商店,顺便给爸妈一人买了身衣服,托王阿姨带回去,把二人送到高铁站,已经是傍晚了。

      她走进沉沉的暮色之中,身后华灯初上,亮如银河。

      林岁岁走在小区的公园里,天空里飘落几滴雨,“吧嗒”打在她的头上,又下雨了,没完没了。

      晃晃悠悠地走回家时,林岁岁撞上了小区里的保安李叔,问候几句,她突然想起那只小白猫,“对了,李叔,你有在咱们小区看见一只流浪猫吗,白色的。”

      没抱什么希望,林岁岁甚至分不清自己是真的想找那只猫,或者只是自己的执念。

      “啊,的确有只,不过那只已经死了,有个住户发现它的尸体漂在湖里,还找了我们几个捞起来。怎么,是你家的猫吗?”

      林岁岁的心一窒,摇摇头,转向走去了那雾蒙蒙的人工湖。

      雨下的不大,像是珠帘,一下又一下的撞向树叶,林岁岁经过一片青松,雨滴滑落在她的鼻尖,一阵痒意,她摸摸鼻尖,对着泛起涟漪的幽暗的湖面无端的叹了口气。

      事事不如意。

      她拐过弯,躲过积水的凹坑,却突然瞥见靠湖的石凳上坐着一个男人,垂着脑袋,穿着卡其色的风衣,衣角沾了水,看起来狼狈不堪。

      林岁岁停顿下来,蹙眉眯眼,辨认了下,直觉那是李好。

      走近一看,果然是李好,她有些诧异,他为何会在这,难道说近期不回家只是为了安抚自己,好让她用自己的车?

      她尝试着叫了下,“李好?”

      李好回头,看见是她,半天挤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笑容,眉眼之间,尽是疲惫和难以言说的苦楚。

      林岁岁快步走过去,蹲在他面前,语气试探而恐惧:“出了什么事吗?你应该和我说一声,我好去接你。”

      她见过这样的李好,在他奶奶家聚会的那一次,与那时少年的隐忍不同,现在多了些被发现也无所谓的破罐子破摔。

      可是四月已经过去了啊,还会有什么事会让他这样痛苦。

      “你陪我坐会吧。”他的声音沙哑粗糙。

      林岁岁起身,刚想要在他身旁坐下,却见他挪到这边,空出了他原本的位置。

      他方才坐过的地方是温的,林岁岁手撑在边缘处,却是极凉的,带了些雨水的潮气。

      不知过了多久,李好手撑在膝盖,目视着前方湖面的一点。

      “前几天,我参加了一场手术,对象是一位老奶奶,手术很成功,可就在昨天晚上,她出门遇到了车祸,抢救一晚上,人没了…”

      谁听了都会心揪一下,世间命运之事难以理清。

      林岁岁捂着不自觉张开的嘴,生怕自己发出声音惊扰他的情绪,然后手轻轻悬在他的后背,却迟迟不敢落下。

      不知如何安慰,林岁岁似乎是个只会拿自己的伤疤摊开别人看的人。今日江淼临走前,还抱着她说,“岁岁姐,你是第一个不对我说教,反而把自己的真实讲给我听的人,我很感谢你。”

      眼下的状况,该说些什么好。对着一个从未把脆弱摊开人看的他,该说什么去安慰的好。

      还未等她想清楚,李好低沉的声音又响起:“我不是没有见过死亡,也不是无法接受,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

      意外的死亡令他反复想起他的父母,那位奶奶离开医院还和他说,下次去她家吃饭。就像他的父母去灾区前和他说,回来一起去万安山。

      可惜有些承诺永远也不可能实现了。

      “李好,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但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这件事我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

      李好对她突然的提问,有些诧异,“什么?”

      “我刚进杂志社第一次自己去出差的时候,那天下了大雨,我拖着行李淋了很久的雨,然后我就发高烧了。第二天,为了不耽误工作,我强撑着身体,稀里糊涂的背着设备去约好的采访地点。在我去的路上,一个红绿灯前,我的手机恰好响了,然后我拿手机的时候,手一滑手机就掉了,我就弯腰捡手机,然后身旁有个人往前走,他——他就在我眼前被撞飞了。”

      “我眼睁睁看着那个人摔在地上,血流了一地,我本来就晕血,自从我奶奶去世后,我晕血就更加严重了。所以,所以我就晕倒了。醒来之后,我才知道那个人死了。我当时真的很害怕,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没有去捡手机,说不定那个人就是我,我是不是很自私,我后怕的是万一死的是我该怎么办,对不起我是不是跑题了。后来,因为那件事,我还去看了心理医生,我觉得自己特别脆弱很没用,所以不敢告诉任何人,一直是我偷偷去的。”

      林岁岁声音几不可闻,但却字字传进他的耳里,“我讲的是不是很混乱,但我想表达的是,我现在偶尔还会做噩梦,梦见有人在我面前被撞死,所以,你,你们医生,经历了那么多死亡,那么多的祈祷,看过无数的世事无常,你们已经很了不起了。你只要在面对患者时拼劲全力去救他们就好,其他的很多意外都是我们没有办法控制的,我们只能去强制自己去面对,然后一次次学会坚强,李好,在这方面,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好到令人心疼你。

      林岁岁注视着他微微弯曲的脊背,薄薄的,她没见过这样消瘦的男生,他似乎随着长大,愈发孤独了。

      久久的,雨越下越大,砸在树叶上,而后树叶无法承重的被压下,全落在他们的肩上。

      林岁岁的头发全部湿掉,紧紧贴着头皮,却没有察觉到,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李好身上,她不想他消沉下去。

      李好好久没有听到这样的字眼了,你已经很好了,不要怕,一切都会好的,诸如此类的话。

      他今天全部听到了,原本像是被烈酒浇过的心脏,突然变得温温的。

      林岁岁身上有种莫名的气场,令在她周围的人会放松下来,什么模样都展示给她看,而她不会像其他人那般潦草应付你,她会把自己最真实的一面摊开给你看,告诉你这一切都会变好。

      原来不是怯懦的兔子,而是温柔的但也会红眼的小兔子。

      李好侧头看向她,见她全身湿透,充满歉意,他起身脱下风衣,幸好没有完全湿掉,披在林岁岁的身上。

      “快走吧,我送你回家。”

      两人跑到林岁岁的单元门下,林岁岁将风衣还给李好,他撩起额前的碎发抖了抖,白色衬衫湿到近乎透明,她避开视线,雨声猛烈,与她的心跳声呼应。

      “那,我先走了。”

      她没有思考,直接拉住李好的衣角,“李好,先去我家吧,等雨停了再走吧。”

      李好回头看她,雨滴从发丝掉落,“不用了。”

      林岁岁今天送王阿姨他们并没有用李好的车,而是打车来回的,此刻正好有了理由,“你的车钥匙还在楼上可以顺便带走,你这样会感冒的,医生应该要少生病吧……”

      李好听她渐渐消失的尾音,才缓缓点头同意。

      -
      林岁岁这一刻才庆幸自己是一个处女座,说不上洁癖,但有心血来潮酒喜欢收拾房间的怪癖。

      她前两天刚刚大扫除过,所以房间还算干净整洁,不至于李好进来她才慌忙清理。

      李好刚进她家时,有些诧异,客厅摆了个绿色复古的皮质沙发,中间放了一个深色格子地毯,放满了毛绒质地的抱枕,远处放着深红色的书柜,旁边还有一个酒柜,最引人注目的是旁边的照片墙,世界地图挂在后面,像是偷偷潜入了一个旅行家的家里。

      他对林岁岁的认识又深了一层,她是个很会生活的人,而且是骨子里的宁静,他甚至可以想像她坐在沙发上看书的模样。

      他突然惊觉自己叨扰了这里的安静,浑身湿漉漉的出现。

      林岁岁却不在意,从鞋柜里找出一个专门给客人买的拖鞋,让他换上。接着把他引进洗手间,怕他找不到吹风机,帮他找出来顺带从抽屉里拿出了全新的浴巾。

      她看着阖上的洗手间的门,心跳突突狂跳,深吸几口气,跑去卧室的衣柜里找出了之前租房特意买来摆在阳台的男士衬衫和运动服。

      她敲了敲门,李好从里面打开,他仍穿着湿透的衬衫,停下吹风机,等着她说话。

      “这是我之前为了安全买的男士的衣服,你可以换上。”

      等到李好处理好,换上了白色短袖加黑色棉质运动裤后,林岁岁已经煮好了姜茶。

      看见他出来时穿着宽松的运动服,她一时愣住,这样头发半干不干又穿着运动服,好似一个大学刚刚打完球回寝室的学生,只不过少了点朝气,全身都是颓然的气息。

      “你出来的刚好,把姜茶喝了吧,暖一暖。”仍是春天阴冷潮湿的雨,不得不提防着。

      李好右手从桌上拿过玻璃杯,温暖的姜茶从手心传来温度,他坐在一侧的单人沙发上,靠背微微倾斜,是个很舒服的角度,他有些贪恋了。

      “雨还是很大,你要是没有要紧事,可以在这里休息一会。”

      李好的声音像混着砂砾,“嗯。”

      他指着沙发旁直接放在地板上的一堆书籍,“可以看吗?”

      “当然可以,都是随便放的,你拿就行。”

      李好随便拿起了一本,似乎是一个冰岛摄影师的摄影集,大片大片的晶莹剔透的冰川令他阴郁的情绪逐渐安抚下来。

      林岁岁觉得这时不应该让他一个人待着,则在柔软的沙发上陪着他,一边喝着姜茶,一边故作镇定的刷着手机。

      编辑悠悠给她发消息说,她正在连载的那篇小说,还挺受欢迎,读者都在问这两天怎么不更新了。

      林岁岁顿住,回她消息说,近期不会更新了,我有事要忙。

      编辑悠悠:你个无业游民!!!天天在忙什么!!!

      林岁岁偷瞄一下李好,他正缓缓地喝着姜茶,她不禁一笑。

      林岁岁:或许我正忙着和小说里的主角相处,以备后续的素材?

      编辑悠悠:啊——那你使劲忙,我不催你!!!

      和编辑聊完,林岁岁上了写文的网站,随便翻了翻读者的留言,挑了一些去回复。

      过了一会儿,她忍不住抬头去看李好在做什么,发觉他睡着了。

      李好的黑发毛绒绒,像只温顺的大狗狗,乖巧的靠在沙发上睡觉,他鼻梁高挺,唇色因为喝过暖茶而发红,暖光照耀下每一处的轮廓都格外温和。

      林岁岁看了一会,蹑手蹑脚地跑去把客厅的灯关了,只留下那一盏暖黄的落地灯,静静陪着他,她顺手拿起薄毯给李好盖上。

      悄悄回到沙发上重新盯着他看,平日里哪有这样的机会让她可以近乎贪婪般的看着他呢。

      看着久了,她又想起李好孤零零坐在湖边的模样,天上飘着小雨,他看起来无助又孤单。

      原来李好也会有脆弱的时刻,这件事林岁岁早就知道,早早知道后,就只剩下心疼他,所以今日看到那样的他,她绝对不可能袖手旁观。那时的感觉仿佛那时支离破碎的他才是真实的李好,林岁岁最怕这样,最怕他永远都是一个人,永远沉溺在痛苦和回忆里。

      所以忍不住插手他的情绪。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好一些。

      一片静谧安宁的气氛里,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响起,林岁岁拿起桌上的手机没有看来电是谁就挂断,她忘记静音了。

      ……

      李好只是在浅睡,意识很懒散,不愿对外界的事情做出反应,他难得这样放松,所以林岁岁关灯,给他盖毯子时他也没有睁眼,手机铃声响起,他才掀开沉重的眼皮,一脸的茫然。

      林岁岁的手机又传来振动的声响,她充满歉意地看着李好,“抱歉,吵醒你了,我去接个电话。”

      林岁岁拉开阳台的玻璃门,到外面接电话,雨声微弱,似乎雨就要停了,她突然有些失落。

      打来电话的是顾景行。

      这个时候给她电话做什么,林岁岁皱着眉头接起:“喂,学长。”

      顾景行刚下飞机,坐在车里扯了扯领带,听到林岁岁的声音后,眼里也沾了些笑意,“嗯,我回国了。你在做什么?”

      自从那次在电梯遇见过后,顾景行就因为一个项目在外出差,忙了三个月才赶回云城,两人一直没有见上面。

      林岁岁心想回国也要和我汇报吗,她瞥了一眼客厅的李好,发现他正起身找什么东西。

      这时往日一贯平和的林岁岁突然心生烦躁,背过身去用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没过脑子直接说了句,“学长,这么晚打电话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对面的顾景行一怔,而后沉沉的笑了,“没事就不能找你吗。”

      ……

      挂掉电话过后,她才惊觉自己有些幼稚,正垂着头懊恼,身后李好却在敲玻璃门。

      林岁岁推开玻璃门,“没事,我打完了。”

      李好点点头,伸出手在窗外试了试,“好像不下了,我该走了。”

      林岁岁声音闷闷的嗯了声。

      李好插在兜里的手摩挲着手机边缘,若有所思地说,“怎么了,给你打电话的人惹到你了?”

      头发抓的乱糟糟,像没精打采的小萝卜头一样。

      林岁岁摆摆手,“没有,一个认识的学长而已。”

      李好点点头,没有再问下去。

      林岁岁把李好湿掉的衣服用袋子装起来,顺便把自己不常用的一把黑伞递给他,把他送出门。

      她站在玄关,一手撑在门把手上,走廊的灯被他的身躯遮挡,一片光晕环绕他。

      李好稍顿,刚刚的小睡令他的疲惫卸去不少,明亮的眼睛注视着站在门口的林岁岁,声音温和,像是青松抖落一身的雨。

      “岁岁……幸好当时你没有出事。”

      等李好进入电梯,走廊的感应灯熄灭,林岁岁才回过神,关上门,寂静的屋内只留下她一个人的心跳声,难以抑制。

      幸好当时你没有出事。

      林岁岁听懂了他的安慰。

      你不用自责,不用拥有罪恶感,喜欢你的人对你有偏爱,他们听了这件事都会说幸好幸好那时不是你出事。

      那晚林岁岁又做了一场梦,她又一次站在那个十字路口,亲眼目睹了那场车祸,可这次她没有被惊醒,她在路口晕倒。

      接着进入了另一场梦。她在一片黑暗里,隐约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开可乐罐的声音,而后是密密麻麻上升的气泡声,令她全身一酥,她掀开眼皮,抬起昏昏沉沉的脑袋,发现自己不在事故现场而是在那间熟悉的教室,她几乎是本能般的回头,看到李好那张年少的脸庞,修长的手,凸起的指骨,喝掉一口可乐后,起伏的喉结,随后那人挑眉,有事嘛?

      她在梦里泪流满面,没有啊,我只是好高兴,能够梦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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