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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4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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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岁岁和李可乐在周二回到云城。
刚到云城时，天就下了下雨。而后转为连绵不绝的大雨，雨雾弥漫整座城市。
雨停下来时，华灯初上，街道又恢复生机，林岁岁坐在一家烤肉店内等待。
周围桌上热闹非凡，嗞啦嗞啦的烤肉声令林岁岁的胃有些扛不住。
桌上的手机震动几声，林岁岁看到李可乐的消息时蹙眉，给她打了个电话。
“可乐，你为什么不来了啊？”
“我要和朋友一起去棚里录歌，你和我哥吃饭吧，反正是请你啦，我在不在都一样！”
李可乐那边参杂着混乱的对话，电话接着被挂断，林岁岁无奈地叹了口气，想着要不要取消这次的晚餐。
还未等她想清楚，店门大开，传来铃铛的脆响。
李好携着外面的潮湿而来，手里挽着黑色外套，一身宽松的休闲西装，脸上疲惫感清晰。
“抱歉，刚观摩了一场大手术，来得有些晚了。”
林岁岁放下刚拿起的帆布包，拿了几张湿纸巾给他。
“没事，我也刚来。李可乐她有事来不了，我们……”
“嗯，她和我说了。不用管她，我们吃就好。”
“……哦”
林岁岁打开手机点单的界面，把手机放到他的面前，说：“不知道你有没有忌口，我选了一个套餐，你看看。”
李好接过她的手机，手指相触，他的凉意传来，令林岁岁心下一惊。
他却没感觉到什么，只低头看了看林岁岁选的餐，而后拿着自己的手机扫码，对着选了一样的，才把手机还给她。
“说好我请客的，把你的那个取消了吧。”
“都一样啦，而且……”林岁岁欲言又止，还是没有说出口。
李好下了单，挑眉看她，“而且什么？”
林岁岁只不过是顺带捎上李可乐，并帮她搬了一些东西回来。她没想到李好真的把那句回来请客放在心里，竟然真的约了她。
这样——真的有点见外了。
林岁岁被手肘压住的手指发麻，无意识一缩，“没有，就是感觉你不用那么见外，可乐现在是我很好的朋友，所以这些没什么的。朋友不就是这样互相麻烦的嘛，就像我们俩，也可以互相麻烦啊，难道每次都要请客吗，就感觉挺……生疏的。”
李好帮服务员挪出空，放下盘子，他挽起袖，思考几秒，“抱歉，是我最近太忙，有些欠考虑了，那……下次你请回来，我们轮着来，好吗？”
林岁岁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好！”
怎么一解释，反而有了下一次，甚至她隐隐觉得会有更多的下次呢。
林岁岁对医生有挺多好奇之事，再加上她要写一个医生的角色，所以吃饭时问了李好一些专业知识，虽然没太听懂，但也受益匪浅，就差停下筷子做记笔记了。
吃饭花了将近两个小时，今天李好不值班，于是坐着他的车回去。
林岁岁在路上和他讲小区里那只小白猫，问他有没有见过。
李好不常回家，没有怎么注意过。但答应她一会儿散步时一起找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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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围着小区边散步边找，寻找未果，才打算回家。
雨水洗刷过鹅卵石铺成的路，林岁岁今日穿的鞋底薄，走了一会儿感觉脚底有些酸痛。
动作便缓慢下来，李好察觉到她速度变慢，询问她要不要坐下休息。
林岁岁点头说好。
转过一片石榴树，是一条没有路灯的小路，全靠今日有些黯淡的月光照耀，勉强可以认清方向。
还未走几步，林岁岁就被身旁的李好握住手腕，拉了一下，她不明所以。
刚想问怎么了，就听到不远处女人的娇喘声，她顿时面红耳赤，慌忙之下，反抓过李好的手腕，拉着他返回，绕远路。
林岁岁发觉她握着李好手腕时，心跳漏了半拍，立马松开手，“对……对不起。”
李好扶额低笑，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笑声，林岁岁头埋的愈发低。
“李好，别笑了。”
“好，不笑了。”李好嘴角上扬，笑着答应。
林岁岁瞪了他一眼，也不想坐下休息了，自己直冲冲地回家。
搞什么啊，怎么会遇到那种事，你们都在小区有房子住，为什么要跑到公园里接吻啊！林岁岁再次唾弃了那对情侣。
李好一直跟随她身后，看着她甩着帆布包，走得极为愤慨，没回头看过他。
林岁岁站在单元门下，朝他挥手，喊了句，“我先上去了，你早点回家！晚安！”
还未等李好回应，她就跑进了楼里，他又忍不住笑了。
李好猛然间愣住，今天好像笑了太多次了。
他突然觉得有朋友在，的确是一件好事。李好从小学开始，就只有沉嘉遥一个好朋友。他性子闷，其他的小朋友不愿和他玩，都叫他闷葫芦，只有沉嘉遥愿意。
后来，李好的爸妈出事，他便更加的沉默，全靠沉嘉遥，他才会有一个平和的社交圈，直到沉嘉遥出国也离开他，李好就慢慢习惯了孤独。
他甚至以为所有人都是这样的，后来才发觉不是。
只有他自己的生活枯燥无味，了无生趣。
重新见到林岁岁，好似回到了高中放学的傍晚，和吵闹的他们一同走在日落大道上，仿佛日落永远都不会消亡。
天空远处打了个惊雷，林岁岁所在的楼层的灯亮起，他才转身离开，搅乱了一团潮湿的雨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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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日。
客厅的投影仪播放着《一个纽约的雨天》，林岁岁坐在阳台的小凳子上边看电影边给新买的花换土。
她买了两盆蓝绣球，今日快递送达，就迅速换上了买的营养土。
弄到最后阳台一片狼藉，林岁岁打扫过后，对着绣球花拍了照片，发给了陈雀。
她最近和陈雀聊天的频率在上升，林岁岁的空余时间很多，她想让陈雀不要那么孤单。
但林岁岁突如其来的分享欲，令陈雀很是抓狂，当她在学校看学生自习时，林岁岁给她发自己做的奶油蛋糕，抑或是看的电影截图顺便感概一下人生，等等。
现在林岁岁又发来自己的种花日常。
陈雀在办公室批改作业，看了一眼没有回复，不知如何回复。
除了必要的日常交流之外，陈雀不太和其他人说话，加上上课已经透支掉她的所有能量，所以也没有交际活动。
对她来说，人生除了疲惫就是疲惫，这就是她以前所期盼的成年人的生活嘛。
林岁岁上次来的时候，问她还有没有画画，其实她有在画画的。
但她不愿说，因为那会显得很狼狈，只有现实足够不堪，才会去寻找避难所，画画就是她的避难所。
林岁岁没等到回复，叹了口气，躲到沙发上暗自伤神。
手机突然开始震动，她拿过手机，发觉是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林岁岁皱着眉头接了。
“喂？”
“请问是林岁岁女士吗？”
“我是，怎么了？”
“您好，我是XX路派出所的，您妹妹正在派出所，需要您来一趟。”
“我妹妹？”这是什么新型诈骗电话。
“啊，就是江淼，您认识吗？”
她的确认识。
江淼是她家邻居王阿姨的女儿，怎么会在云城的派出所，确认过后，林岁岁换了套衣服下楼。
她的车被李可乐借走出去玩了，只能够打车去。
林岁岁跑到小区门口，搜索打车软件。
阳光透过香樟树的罅隙，映在林岁岁微微出汗的脸上，李好开车刚出小区门口，就看见她站在路边垂眸盯着手机屏幕，长发披散着，好像是着急出门没有仔细打理，几缕碎发翘着。
他停在路边，按响喇叭，林岁岁应声望过来，小跑着到车旁。
“李好，你要去上班吗？”
“嗯，你着急去哪，我带你。”
“可以吗，会不会耽误你？”
“没事，我今天不值班，只是想过去看看文献。”
林岁岁在路上和李好解释了一下，她邻居家的女儿和妈妈吵架跑出来了，然后和男朋友一起来到云城玩，一起吃饭的时候，男朋友和别人打架，她在旁边劝着，受了一点伤，不敢联系家人，就说她的姐姐在云城。
江淼初中时，林岁岁给她辅导过功课，两人的关系不错，林岁岁看她就像妹妹一样，没想到竟然做出这样大胆叛逆的事。
李好见她着急，加快了速度，“不要着急，还在派出所里那说明是轻伤，她只是劝架，不会有太大问题的。”
林岁岁点点头，她对江淼有些生气，但电话里又苦苦哀求她别告诉王阿姨，心里一软，就没给王阿姨打电话，可真出事了，她怎么敢不告诉呢，只想着过去了解清楚再告诉王阿姨，免得她也着急上火，再急出什么事。
派出所里吵吵嚷嚷，林岁岁远远的就看到江淼坐在椅子上，穿着短裤，裸露的膝盖上流着血。
“淼淼！”
“岁岁姐！”江淼环着她的腰就开始哭。
多亏了李好帮着解决，林岁岁没有来过派出所，如果是她一个女生还是有些害怕，好在有他。
几个打架的男生头发五颜六色的，林岁岁刚看见时还以为葬爱家族重出江湖了，也不知道江淼怎么会看上这样的精神小伙。
好在江淼并未参与，很快就被林岁岁从派出所带了出来。
李好从旁边的小卖店买来两瓶水，递给她们俩。
林岁岁充满感激地看他，“谢谢。”
李好摇头，“她的伤口都是轻微擦伤，等会去我们医院简单处理下就好。”
“好，那麻烦你了。”
三人上了车，林岁岁陪着江淼坐在后座，没了在派出所时的温柔，抱着胸，一脸的“我听你怎么解释”的神情。
李好透过后视镜，看着她故作严肃的模样，不自觉地唇角扬起。
“岁岁姐，我错了，你没告诉我妈吧。”小女孩试探着问，眼神飘忽，有些害怕。
林岁岁心里郁闷，顾不上李好还在，要给江淼留面子这件事，直截了当地说：“我先听听你怎么说？说说吧，为什么离家出走。”
“我……我和我妈吵了一架，她发现我抽烟了，而且还在校外找了个男朋友，我们俩就吵架，我不想听，就跑了。我跑去找我男朋友，他说带我出去散心，我就跟着他来了云城，我们昨天刚到的，就是，今天他和朋友喝酒闹了点别扭，就打起来了，他平时不是这样的人。真的，岁岁姐。”
林岁岁靠在后座上，翘着二郎腿，蹙着眉，压抑着火气，说白了这是别人家姑娘她不好说什么，但还是忍不住开口：“淼淼，你知道现在是五月份吗，你知道你是高三吗，你不想参加高考了吗！”
“岁岁姐！我真的不想学习，我妈让我学画画，可是我真的画不好，艺考成绩也不好，我还能怎么办啊，再说又不是只有学习这一条出路，我不想在学校里了，真的像监狱一样，真的好累……而且我好羡慕你啊，岁岁姐，我也想像你一样自由，无拘无束的。”
她说到最后抽噎阵阵，令林岁岁一惊，她只以为江淼是高三学习压力太大，加上和王阿姨吵架，情绪难以得到舒缓才偷跑出来，可现在越看越像是积压已久。
江淼是单亲家庭的孩子，这点和陈雀很像，但她并没有陈雀那样严苛的妈妈，王阿姨待她一直很温柔，什么都替她着想。
林岁岁调整坐姿，没有再以高高在上审视的姿态去面对她这个邻家小妹妹。
她拉过江淼的胳膊，强迫她看向自己，而后丝毫没有顾忌李好在场，掀开自己衬衫的衣角，林岁岁腹部下侧有一刀长长的疤痕，她指着那处，对上江淼哭的迷糊的双眼，笑着说，“江淼，你知道这个伤口是怎么来的吗？”
李好即使假装不去在意林岁岁对女孩的教育，也忍不住透过后视镜看了眼，那道疤痕很显眼，他只看一眼就迅速撇开视线。
“这是我去云南采访一个茶田的时候，被人抢劫，不小心被刀割伤的。当时我特别害怕，我心想我只是出个差，为什么要让我一个打工人遇到这样糟糕的事，可是我当时没有别的选择，因为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大家只不过是找工作而已，什么自由不自由的，谁会在意这些，我也不例外，我只是因为工作需要而已。江淼，你知道吗，其实你从初中就羡慕的我，根本算不上什么，我胆小又敏感，甚至从来没有什么远大的梦想，我不值得你羡慕，我也不喜欢我的工作，虽然我的确一开始充满了憧憬，但你知道为什么吗，是因为我从那一刻突然意识到我自己不值一提。”
林岁岁从小就讨厌别人说教她，她虽然性子乖巧，可心里其实很倔，有着自己的人生标准，可是今天她实在想多说两句。
可能是昨晚看电影喝了几杯清酒，昏睡半宿，今日一系列的混乱，让她忍不住厌烦。
“虽然你可能不喜欢听这些大人说烂的大话，但我还是想给你说说我自己。前几年我刚考上新闻专业的研究生时，我根本就没什么感觉，我只是听他们说挺火热的，我就报名了。后来的我也一直算不上喜欢，直到有一次我在暑假跟着一个美术系的朋友去新疆采风，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沙漠。
那天风很大，沙尘很浓，我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感觉，我就站在高处俯瞰一望无际的沙漠，那一刻我心里突然觉得，哇——原来我在一个小地方自视清高维持了那么久，我觉得我太渺小了，是我把自己困在了壳里，什么都不敢做，我待在自己的舒适圈里，享受着安逸，我开始反思自己，我太无知了，读书也弥补不了的无知。于是我就选择了四处跑的不讨好的工作，我想摆脱一直停在原地的自己，变得勇敢，变得无畏。”
林岁岁似乎说得有些眼热，她手按住车窗的按钮，风一霎闯入。
“江淼，你觉得我成功了吗，改变了吗？”
“成功了吧，岁岁姐的确和之前高中时候不一样了。”记忆里的林岁岁不像此时此刻的深刻。
林岁岁的声音粗哑：“淼淼，我希望你不要怀着自己的偏见与傲慢去蔑视眼前所得到的一切。王阿姨对你很好，你只看到了她对你的压迫，却没有看到那些好，你可以叛逆，因为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也可以任性，可以选择，当我不认为你现在的选择是对的，我也是高考过来的，我只知道学习很难，也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出人头地，但是高考不只是一场考试，它是对你的一种考验，你可以不擅长，考不好，当我希望你可以经历它一次……”
后来说了些什么，林岁岁记不清楚了，她只是想说点什么，说的话稀里糊涂，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江淼从到了医院就一言不发，垂着脑袋，这时才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乖乖听从大人的安排。
李好拜托同事帮她的伤口消毒处理，从诊室出来，他眼神锁定坐在走廊椅子上的林岁岁，不紧不慢地走过去，“联系她的家人了吗？”
林岁岁原本松弛的身体在李好坐下的那一刻，又紧绷起来：“嗯，和王阿姨打了电话，我答应她照看淼淼到她来，明天上午可能就到。”
“嗯，那就好。”
林岁岁扣着手指，右手食指上留下浅浅的指甲印，“又麻烦你了。”
李好侧过身子，手指轻抚眉骨，带些无奈的语气：“不是你说的，朋友之间就是互相麻烦的嘛。”
医院的灯光冷白，看起来无情又残酷，光落在他的身上，却柔和自然，李好明亮的眼眸，一如多年前一样，没有变化。
林岁岁倏地放松下来：“嗯，下次就轮到我请客咯。”
“好。”
身边一阵嗡鸣声，似乎是李好的手机响起，他没有避开，接起电话，听了两句就皱着眉头站起，进入工作状态的他，是林岁岁没有见过的严肃，她连忙摆手让他去忙。
李好挂掉电话，从兜里拿出一串车钥匙，让林岁岁接过去，“你开我的车回去吧，近期我不会回家，用不上。”
没等林岁岁反应过来，他就小跑离开了，只留下个高大模糊的背影。
还喜欢他吗？像是灌入酿了一个夏天的青梅酒，酸酸涩涩，可她不愿又回到过去，因为他而百般犹豫。
这次会有不同吗？
林岁岁第一次不那么畏惧结局了，无论好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