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怂[电竞]》甜沐

40、第 40 章

　　暴雨如注，还没装修好的屋顶，灯光忽明忽暗。

　　轰隆雷声响，雨水顺着开关一半的玻璃窗，流水往下坠落，模糊高楼外阴云连绵。

　　姜栀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抬脚往门口走。

　　“小栀。”手腕被拽住，裴记淮嗓音低沉，语气缱绻恳切。

　　“我们不是真的谈恋爱，只是对外营造这种现象。”裴记淮笑了一下，温柔解释：“你看队里，为了出道，也是公司授意，进行所谓的组cp卖腐。”

　　“公司资金周转不开，你也是知道的。”
　　姜栀甩开他的手，裴记淮却紧抓不放，转身跟上去，死死地拉住伶仃细瘦的胳膊。

　　“你不让他们尝点甜头，怎么会给你打钱，最近公司发放薪水越来越晚，金额还在降低。”裴记淮追在他身后，循循善诱。

　　“你就算自己不愿意，那你外婆呢？”裴记淮问。

　　姜栀正往电梯口走，脚步一顿。

　　“你能等，你外婆的治疗，可等不了。”裴记淮缓缓陈述。

　　像是时空轰然倒塌，碎成片瓦，碾为尘埃，随着大雨冲刷流逝，什么都带不走。

　　雨化成雪，姜栀站在公司大楼下。

　　雪夜寒冷，人烟罕至，怀里抱着的小狗，懂得瑟瑟发抖，不住地往温暖怀抱里钻。

　　可这怀抱的主人，自己也算不上暖和，站在冰雪天里，没有一丝鲜活气。

　　秾丽眉眼间凝着薄薄雪雾，眸瞳似冰封的浅澈湖水，万千心事沉在厚厚冰层里。

　　梦境的第三方视角，姜栀站在云雾之上，不含任何情绪，漠然俯视着这一切。

　　在公司提出给姜栀出道位时，裴记淮私下找到他，恳求他将机会让给自己。

　　他是私生子，他能歌善舞却被公司打压，他得不到出道位，是由于同父异母的大少爷授意，故意羞辱、令他难堪。

　　很需要这次机会翻身，裴记淮就能名正言顺地，替他生母正名。

　　“求求你，小栀，我只想带着我的妈妈好过一点……你能把机会，让给我吗？”裴记淮拉着姜栀的手，泪水滴在白皙手背上。

　　英俊眉眼潸然泪下，端得是克制隐忍，具有别样的破碎美感。

　　“我以后，当大明星了，肯定会对你好的……可以吗，小栀？”裴记淮更靠近一步，俊逸眼眸含水深情。

　　彼时外婆去世，本身就对于当明星没什么太大的渴望，姜栀望着裴记淮痛苦深情地眉眼，他点了点头。

　　不是因为裴记淮关于未来的承诺，而是他提到了，他的母亲。

　　姜栀已经没有亲人了，他不想别人跟自己一样不幸。

　　然而，他的主动退出，反倒成了刺向一把刀，狠狠地断了他的生路。

　　返回宿舍，收拾行李离开，却被公司猝不及防地赶出门。

　　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为了医药费，姜栀默许了裴记淮的靠近，公司明明知道两人是营业关系，却对外宣称，姜栀是为了钱跟裴记淮分手，见钱眼开、背信弃义。

　　既然成了一颗弃子，那就榨干他所有的价值。

　　一方面，公司以裴记淮为名，挂上“男朋友”的称号，相当于拿捏裴记淮的把柄，这样就算以后他功成名就，因为姜栀的存在，始终与公司有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

　　另一方面，公司想抓住裴记淮不放，裴记淮顺势而为，将公司作为跳板。既然是“前男友”，错误可不在自己身上，都是姜栀的问题，裴记淮不过是一个“单纯、深情、受伤”的人设。

　　至于那笔六十万的医药费，公司打给姜栀的账号，裴记淮换成了裴家大少爷的名头，为以后扳倒那位，埋下浅浅的引子。

　　我裴记淮多无辜多可怜啊，一厢情愿喜欢着的小男友，竟然是自家长兄授意，拿钱利用我、骗了我，还跟公司联合起来
　　……

　　那我怎么能不回到裴家，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呢？

　　寒风冷雪，姜栀站在黑夜里，闭上双眼。

　　怀里的小狗又冷又怕，刚刚从废弃的纸箱子里，被眼前漂亮的男生解救出来，紧紧依偎着他瘦削单薄的胸口。

　　在宠物店买下他的人，根本算不上主人。

　　那个男生英俊风流，总是带笑，可他就是本能地不愿跟他亲近。

　　反倒是现在抱着他的漂亮男生，没什么表情，可小狗就是没由来地喜欢绕着他转，跟他一起玩耍。

　　裴记淮买了狗，却又若即若离地，让小狗跟姜栀接触。

　　吊着小狗，也吊着姜栀。

　　等到最后，目的达成，裴记淮随便把小狗仍在一处废弃角落，任由它自生自灭。

　　还是被赶出公司的姜栀，找到了它。

　　失而复得，小狗不懂发生了什么，但能感受到漂亮人类，缓慢跳动的心脏。

　　它悄悄仰起小脑袋，发现那双浅澈漂亮的眸瞳垂睨，神情淡漠若漫天飞雪，洋洋洒洒，快要融进雾里看不清。

　　下一秒，就会离开这个没有温度的地球表面。

　　小狗察觉到他彻骨寒冷的情绪，在他怀里拱了拱，用它毛茸茸的脑袋，小心翼翼地蹭着他尖瘦下巴，伸出小舌头，轻轻地舔舐着他白皙冰冷的侧颜。

　　像是舔去，他并不存在的眼泪。

　　终于，灵魂恍若归位，凝望不动的眼珠，轻轻地转睨，看了眼怀里抱着的小生命。

　　前方风雪漫天，但身后已经容不下他，只能往前继续走。

　　梦境里前方越来越黑暗，姜栀渐渐离开，灯光恒亮到诡异的大楼。

　　抱着小狗，手里还提着些离去的东西，人只有一双手，装不下太多。

　　那些东西，雪地里散落零零碎碎。

　　刺耳的刹车声传来，车前大灯煞白，灼烧人眼。

　　往路旁闪躲，怀里的小家伙吓了一跳，嗷嗷小声嚎叫，姜栀伸出手指安抚它，又掉落了一个物件。

　　亮晶晶的，在如昼灯光下，分外闪耀。

　　车辆停驻，缓缓地行驶，不偏不倚，碾碎那抹精致的耀眼。

　　隔着半掩的车窗，姜栀看清，坐在车后座的面孔，对方也在端详着他。

　　轻飘飘地看了姜栀一眼，举手投足间优雅高贵，完全不复从前的委曲求全，英俊容颜招展极致，风流多情，冲着姜栀笑了笑。

　　姜栀看到了成功当上明星的裴记淮，也瞧见他送给自己、本用作庆祝出道的白水晶胸针，在车轮下粉碎殆尽。

　　车辆驶远，一切归于黑暗寂静，雪地里太冷，生命本能促使姜栀不得不往前，寻找发光发亮的地方。

　　他走着走着，快要走出公司的视野，身后传来轰隆声响。

　　回头望，大厦倾塌，公司恒亮的招牌倒了下去，整个经纪公司不复存在。

　　是了，站在上帝视角的姜栀，像是灵魂劈成两半，袖手旁观。
　　现实里，经纪公司没能熬过发展阵痛期，湮没在市场风风雨雨的场合里。

　　公司消失，姜栀还在慢慢地向前走。

　　大雪纷飞，渐渐地在姜栀发梢、肩头积了一层薄雪。

　　怀里的小狗本就孱弱，在雪地里懂得瑟瑟发抖，打了个喷嚏。

　　姜栀低头看去，小狗毛茸茸的头顶也落了积雪，打湿它同雪花色系的白白卷毛。

　　要是有一把伞就好了，姜栀心想。

　　他需要一把伞，遮住落雪，这样小狗就不会生病，再这样受冻，姜栀怕它撑不下去了。

　　一直打喷嚏、浑身颤抖的小狗，忽然间怀里一空，但自己手里却多了一把伞。

　　梦境总是混乱失序，隐隐约约，姜栀想起来，自己离开公司的那天，手里是有把伞的。

　　头顶多了层昂贵沉重的手工伞面，遮挡风雪，怀里的小狗却不见了。

　　伞柄镶着奢重黑钻，镌刻暗金色细微字母，姜栀有些迷惑，抬眸注视四周。

　　几步之遥，有一盏昏黄的路灯，辐射着圈圈光晕，雪落在上面，似乎被晕染地温亮暖和。

　　灯光照耀，颀长清冷的身影，冷峻鸦羽长睫扫落雪花，同他身后的浓稠幽深的黑暗，一起没有温度地看了过来。

　　段知序，他怎么在这儿？

　　怀疑冻出幻觉，姜栀有些疑惑地走近，发现自家猫猫狗狗也在。

　　橘子蹲在他肩膀，贴着他脖颈磨蹭，山竹则缩在宽敞大衣里面，探出一个小脑袋。

　　小狗山竹没有在公司时瘦小了，长得圆润一些，圆滚滚、胖乎乎，看起来养得挺好。

　　姜栀伸出手，想把它们接过来，段知序却挪开步伐，往后退去。

　　“怎么了？”伸手扑空，姜栀疑惑不解。

　　嗓音低哑清冷，段知序淡垂着眸：“给你不行。”

　　“为什么，它们是我的。”看到猫猫狗狗和段知序，一起站在对面，像隔了层无形屏障，姜栀莫名觉得委屈。

　　眼前的男人神色未动，灯光在深邃眉眼间洒下阴影，像是冰雪间冷艳矜贵的雕塑，冷漠淡哑:“管生不管养。”

　　说完，也不管姜栀如何反应，转身离开昏黄路灯，走向深不可测的黑暗里，山竹和橘子跟着他渐行渐远。

　　姜栀想追上去，跑了几步，却怎么都追不上、抓不住。

　　“别走！”姜栀大喊，却没有任何回应，唯有漫天飞雪的阴冷呼啸。

　　倏地，姜栀睁开眼。

　　没有关上的窗帘，渗进丝丝缕缕的晨光。

　　盖着的被子全部不见踪影，自己则睡在床沿，再有一毫米，将会失去重心摔下地面。

　　原来是梦，姜栀心想，迷迷糊糊将自己踹掉的被子，从地上捡起来，紧紧裹住。

　　好冷。
　　怪不得梦里也特别冷，姜栀重新盖好了被子。

　　翻身过去，摸向床头柜的手机。

　　早晨六点半，对于昼伏夜出的电竞时间，尚且很早。

　　看看时间，姜栀注意到手机消息栏的内容。

　　时间停留在昨天十一点半，姜栀那会儿刚打完电话，关机躺在床上。

　　解锁手机，姜栀打算看完消息，继续睡个回笼觉。

　　昨晚梦里太冷，一晚上都睡得不安稳。

　　微信里，段知序发了三条消息。

　　一条是视频电话，他没接到。

　　一条是山竹和橘子，在松软宽大的床上，叼着他散落的领带和衬衣玩儿，通过口水印和扒弄痕迹来看，一片狼藉。

　　最后一条，是段知序发的文字：“啧，管生不管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