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幸运的我》米狸

12、Chapter 12

　　对于丁婉婷，卓越是没什么可问的了。
　　丁知予母胎solo二十三年遇到了卓越，恨不得一股脑把自己二十三年里所有的故事告诉他。在别人眼里这不过是一场普通的邂逅与恋爱，只有她自己知道，他的出现就是这样惊天动地的意义。

　　但是对于卓越，丁婉婷问了很多。于是，卓越就将说给丁知予的那些故事，又慢慢地说给丁婉婷听。
　　岩阳在南方，高个子的人不多，他在其中非常拔尖，所以从小就被当成篮球主力培养，从小学开始打比赛，少儿组打到少年组，打成了国家二级运动员。
　　学习方面更是顺利，从小就在最好的班，成绩名列前茅，父母宠老师爱，顺风顺水考入双大又保研京大。岩阳一中按成绩排班，他一直在1班，丁婉婷在5班，之间差了100来分的距离。

　　故事才讲到一半，丁婉婷就嚷嚷：“我要听跟女孩子有关的故事。”
　　卓越轻轻一笑，当时的丁知予，也说了一模一样的话。可他实在没什么关于女孩子的故事，少年时代的他就是个愣瓜，不然好好一个长得高会打球的男生，也不至于单身到硕士快毕业。

　　不过，现在他身边的是丁婉婷，为了完善暗恋她六年的说辞，他编出了新的故事。
　　卓越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女孩子的故事那还不是你咯，第一次见到你就是高一你们早操的时候，你是领操，你在人群中实在是太显眼了，一眼就会注意到……”
　　这不是编的，他们在一起之后，卓越告诉了自己的高中同学，引来一片惊羡——“不会是那个超级漂亮的高一小学妹吧？我们当时每天都会看她领操。”

　　丁婉婷有些迫不及待：“然后呢？”
　　卓越牵着她的手荡起了秋千：“然后每天就会看你呀，你每天去食堂都会经过我们高三楼，刚好你喜欢排高三楼旁边的糖水，每天傍晚你都会在靠近篮球场旁边的排球场打球，虽然高三我不能每天都打球，但是只要想见你的时候，到那边去走走就一定能见到你……”

　　“你还喜欢来看我们高三月考排行榜，我当时就想啊你会不会注意到我，可我的名字太普通了，又不是前几名，就觉得你应该是没注意到的吧……”
　　“那次校庆你上台跳舞，很多人提前知道了，你候场的时候我们班有几个男生过去看你，但是，我没有去……”

　　丁婉婷忍不住问：“为什么？”
　　“因为……”卓越笑了一下，“就觉得，大家都这么做，那我就不想这么做了，不想在你面前成为很多人之一。”

　　“所以你就这样……过了六年？”
　　她话里有怨气，卓越听出来了。他看向她，眼底欢喜难掩：“你在怪我？”
　　许是一时没克制住，丁婉婷这才意识到来不及了。真是太不矜持了，她怎么可以这么明显地表现出来，怪他没有更早出现……

　　委屈、赌气、羞赧一齐涌上心头，丁婉婷默不作声地看着他，我见犹怜。
　　卓越转身抱紧了她，急切地对她说：“宝贝你知道吗，比起你怪我，我更后悔，我真的好后悔，我甚至觉得……2019年不够，我应该回到高中，回到最早能见到你的时候……”

　　这一刻，他终于能够说出彻彻底底的实话，而不会让她察觉异样。

　　是，那些话都是他编的，都是丁知予告诉他，她每天会经过高三楼去食堂，她喜欢排高三楼旁边的糖水，她会在篮球场旁边打排球，她每次都去看高三月考榜却从未注意他的名字……
　　可他也是真心后悔，他多么希望他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他早在高中就见过她，那么他一定会跑向她抓住她的手，不让他们在重叠的时空里错失了八年。

　　僻静的校道上空荡荡的，只有浅淡的灯光将一双交叠的人影温柔环绕。路边斑斓的小花摇摇摆摆，地上的树影颤颤晃晃，原来是起风了啊，春日里的风，从早到晚都是这么温柔。

　　丁婉婷窝在卓越心口，闻着他干净温暖的味道，说服自己抛弃矜持：“为什么……不来找我啊？”
　　卓越将她抱得更紧一些，自嘲一笑：“自卑吧。”

　　卓越没有说谎。他想，如果回到高中，回到17岁，他一定没有25岁时的勇气，走到她面对她说：“你好，我叫卓越，我可以加你的微信吗？”
　　在年少的中学时代，想要受欢迎必有一项突出，出挑的长相，独特的才能，或是蝉联榜首的成绩……而这些，卓越都不具备。像卓越这样性格温平、成绩优异，可以说是没有短板的孩子，在中学时却也最容易将自己归为普通。

　　丁婉婷还埋头在他怀里，她不敢动，不敢回抱住他，更不敢抬头看他。被男孩子抱着的感觉真是太好太好了，男孩子的身体怎么可以这么温暖宽厚，这么有安全感。
　　她也一笑，又问：“那为什么现在敢了？”

　　卓越想了想，才说：“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觉得自己漂亮的？高中吗？”
　　丁婉婷说：“再早一些吧，大概初一开始？”
　　“为什么？”
　　“因为很多人会跟我说我很好看呀，而且很多人会因为我好看来认识我呀。”

　　“没错，自我意识的觉醒大多来源于别人的看法，”卓越放开了她，轻轻叩了叩她的漂亮脸蛋，“我应该是从本科才开始慢慢确立的，我大一的时候拿了国奖，大家就会说’诶你好厉害’，到了大二篮球打进校队，大家又会说’哇你球打得很好’，大三校园歌手大赛也有拿名次，就有更多的人说，这个人学习又好才艺也很多蛮优秀什么的……”

　　下一秒，卓越不客气地笑了一下，丁婉婷猜他一定会说京大。
　　果然，他开了口：“到了大四，确定保研之后，所有人都会来告诉你，你太牛了。他们会去告诉更多的人，就会有更多人的认可这一点。所以我觉得我可能是那个时候起，才慢慢觉得其实我也还不错吧。”

　　丁婉婷无情取笑：“但是到了京大，又发现自己变成了倒数第二的菜鸡。”
　　“对啊，”卓越跟着笑起来，“不过没关系，我的评价体系已经很稳固了，我知道我已经超越了大多数人，至于我超越不了的那些天才，我也不会羡慕，因为我已经做到了我所能做的最好。”

　　这一刻的卓越，意气风发，光芒万丈。
　　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少年因无知而无畏，青年因充实而豁达。多年交手，历经沉浮，最终沉淀的真实而坚韧的自我，已无需标榜，无谓宠辱，不笑弱者，不慕强敌。
　　敢于直面最真实的自我，这才是最好的年纪。

　　丁婉婷安静地望了他好一会儿，夜色被温柔打碎，散落一地星光。
　　然后她笑了。
　　倒是让他变得有些羞赧：“笑什么？”
　　“笑你啊，明明好好的，那天却要把自己丑化成那样，”想起初见时他的慌乱，丁婉婷真是不忍直视，“你不会还演过戏吧，哭起来也太真了。”

　　卓越别过脸去，避开她的目光。两人往前走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其实这些，也是我现在才想出来的。”
　　这又是一句不完全的实话。他所说的“现在”，是指26岁的自己。他很清楚，研一时的自己仍旧有些盲目，绝没有现在这样清醒透彻。

　　不知不觉，已近闭馆时间，他们回到图书馆收拾书包，往家属院走。
　　卓越有些吃惊：“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走那么久的路，居然没觉得累。”
　　“对啊，其实散步很有趣的。”丁婉婷还在蹦跶，兴奋劲儿就是压不下来。
　　“是跟你散步才有趣，要我一个人我还是绝对不走。”

　　来到单元楼下，卓越还是没放手。他们就这么牵了整整一个晚上的手。
　　卓越交代她：“明天我有两个面试，上午的在10点，所以我早上先送你去图书馆，然后再出学校。”
　　“在哪里呀？”
　　“市中心那边，查了一下地铁过去要一个小时。”
　　“哦。”

　　两人默默地对视了一会儿，丁婉婷率先红着脸说：“那我走了。”
　　卓越手上一扯，让她更靠近了些：“让我亲一下。”
　　“……你不要这么过分。”

　　话音未落，她人已被他圈进怀里，他低下头，她慌忙躲开，用手抵在他胸口。掌心之下便是他热烈的心跳，她知道，自己的心跳绝对比他更疯狂。
　　丁婉婷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你……”
　　“让我亲一下。”明明再压低一些就能碰到她的嘴唇，他还要如此“绅士”请求。
　　“我们……我们才认识六天……”

　　这倒是让卓越吃惊：“才六天吗？”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像个奶酪团子：“那不然呢，你上一次是周二来的，今天才周天……”
　　“可我觉得过了好久好久了。”

　　明明对他来说，他们都已经过了恋爱一周年。

　　意外的是，丁婉婷稍稍抬起头，说：“我也觉得好像过了很久了……”
　　卓越紧抱着她，低沉的声线里满是蛊惑：“让我亲一下。”

　　全身剧烈沸腾的血液向她呐喊着答案，唯有大脑剩下一丝矜持在抗衡。她羞耻于这种冲动，更羞耻于自己就这样轻易被他俘获。
　　丁婉婷决定推开卓越的时候，他的嘴唇不再客气地吻了下来，没有给她任何准备，舌头蛮横闯入，发力与她绞缠。

　　——天哪天哪天哪。
　　丁婉婷彻底断电。
　　一个男孩子的皮肉竟与她如此贴近，他的味道和呼吸竟与她如此交融，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慌乱，刺激，也美妙。

　　可就只过了那么一小会儿，就好像只舔了一口棒棒糖还没开始含化那样，丁婉婷就推开了卓越。她匆匆瞥了一眼他痴醉的双眸，便撒腿落荒而逃。
　　她揣着疯狂的心跳回到房间，看到对面还黑着，匆匆拉上窗帘，隔绝与他有关的一切。

　　丁婉婷一头栽倒在床，脑子里刚才那一幕翻滚得天花乱坠，他的味道，低微的喘息，劲烈的力度，濡湿的触碰……
　　有一个声音不断在呐喊：天哪你被人亲了，你被人亲了……
　　“我——”她埋在枕头里，声音含混不清，不知是哭是笑。

　　炸响的来电吓了她一跳。她猜想是他，希望是他，却在看到真的是他的那一刻，痛骂他是个乘胜追击的坏蛋。
　　丁婉婷按了接听，却没做声。
　　卓越“喂”了一声，笑意甚浓。她久久不语，急促的喘息却出卖了她的羞怯。然后他说：“干嘛拉上窗帘？我又不能从窗户跳过去亲你。”

　　“哎呀你真的是——”丁婉婷大叫着弹起来，嘴角弯得夸张，她竟不知道自己已经这样笑了很久很久，也没觉得累。
　　他他他——他怎么可以反复强调得这么明目张胆！他都不知道人家害羞的吗！

　　电话里传来卓越得逞般的笑声，而后转瞬温柔：“宝贝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天哪，拜托，别再拨撩她的心弦了，她的脸已经够红了！
　　“我要去洗澡了。”这声音过分娇嗔，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原来，恃宠而骄竟是真的。
　　“好，快去吧。”

　　他说完了，却没有挂，电话就这样安静了一阵，丁婉婷最后说：“哦。”然后挂了。
　　之后她继续埋头不动，一扇窗帘之隔，卓越也这样久久望着她紧闭的窗台。

　　回味完了，害羞完了，接着是矫情的胡思乱想。
　　——卓越的熟稔和镇定，可一点也不像是第一次接吻。可他明明说从高三就一直喜欢她啊，难道之前更早还有早恋？又或者……他在这六年里谈过别的恋爱。
　　虽然只是短暂的数秒，却令她心魂俱沸，她清清楚楚地记得他从始至终的从容，对她游刃有余的掌控，从迫近到唇舌交织，他没有一点迟疑，没有一点生疏。

　　可丁婉婷哪里会知道，2021年的春日，她复试失败的那个夜晚，卓越陪她住酒店，她之前自己住就开的大床房，他来之后，跟酒店多要了一张被子。入睡时，两人相敬如宾地躺着，他用了很久才说服自己转身抱住她。
　　他隐忍的吐息在黑暗中又是持续了很久，最后她实在看不下去了，主动问他：“你是不是……想吻我？”
　　他既羞愧又激动：“……嗯。”
　　然后是她先翻身起来，轻轻地吻了他的嘴唇，他才终于一鼓作气，反客为主。

　　丁婉婷一动不动地盯着明恍的天花板。
　　卓越……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外头传来开锁声，宋欣欣回来了。见到灯亮，她便喊：“婷婷呀！”
　　“在呢。”丁婉婷有气无力回应。

　　宋欣欣来到她房门，见她倒头趴着，神情复杂，走近她：“怎么了？”
　　“我……”丁婉婷半天说不出话。
　　到了近处，宋欣欣才终于看明白她脸上怀春少女的娇羞，也跟着笑了：“你跟那个学长在一起了？”

　　“哎呀……”被人这样直接说出来，丁婉婷更是脸红了，她死死抱住枕头，好像那是她最后的矜持，“我觉得……是不是太快了，我们才认识六天。”
　　“可是你不是说，他高中就一直喜欢你吗？”
　　“我知道，我也觉得……感觉不像才认识六天……但是……”丁婉婷支支吾吾半天，然后问，“何琛之前有女朋友吗？”
　　宋欣欣说：“没有啊，我们也是初恋。”

　　“那……”丁婉婷爬起来，小心翼翼地问，“你们第一次接吻的时候……你觉得是什么样的？就是说……有没有很顺利？”
　　“不顺利啊，”宋欣欣笑了，“就不是很会嘛。”
　　丁婉婷一时错愕住了：“可我觉得，他好像很会的样子……”

　　宋欣欣却抓住了重点：“你们亲亲了？”
　　丁婉婷猛然惊觉：“啊——我……”
　　“哎哟哟，那这就是在一起了嘛！”

　　——天哪。在一起。丁婉婷从未想过，这三个字会这样猝不及防地闯进自己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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