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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 4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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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如长河漫长流淌,意识抽丝般离体。
南宫问渠睁开眼发觉自己漂浮在空中,穿行各式物体如无物。
她面无表情穿行一间间病房。有的病房温馨舒适家人作陪,满是希望;有的病房无人问津死气沉沉;有的病房争吵不断歇斯力竭……
她忘了自己在哪个病房了,只能一间一间的找。
忽然,她撞上一位妇人,她面色深沉的提着食堂刚打来的饭进了个病房。
印象里,这张脸极少是笑的,有的只是对丈夫对儿女的怨毒,她的脊梁已经被沉重的家庭压弯,性情无常,每每见她都是在声嘶力竭的谩骂中。
妇人的饭菜极其简单,一碗饭配一盒炒豆芽一盒炒土豆。这不是医院食堂的饭菜,是她从家里带的。
妇人从来不爱吃大鱼大肉,即使有时候丈夫买了些牛羊肉,她也要讽刺几句:
这些有什么好吃的,还不如我炒个小青菜好吃。有这个钱你存着不好吗?有几个钱净往嘴里送?
她嘴里是说不出好话的,这令她难以启齿。
病床上躺着的正事她原本的身体。
算算日子也有三年了,令南宫问渠惊讶的是,她竟然还没放弃?!
她手里千辛万苦节俭出来的钱打水漂一样花在医院,按理手头早就没几个子了。
她看着妇人不甚友善可以说是浮着一层怨毒的脸沉思。
“你那么讨厌我,还吊着我的命干什么?”
家底掏空了,你还怎么活。
南宫问渠飘向病床上的人,思考怎么样才能死绝。
她立过遗嘱,死后财产由父母继承,那笔钱足够他们轻松过完一生。
妇人一生可怜可悲,对自己苛刻,从未享受过生活,一天到晚埋头苦丈夫却一点也不理解她,她对南宫问渠也坏,好像南宫问渠过得不好她就能开心一样。夫妻离心、母女不合,几十年来在水深火热中坚持下来,其实南宫问渠是怜悯她的。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了。
她饶有兴趣地掐住病床上昏迷不醒的人的脖子,手却穿透如无物,她嗤笑一声,眼神晦暗不明。
让她这样活着干什么呢,活着的时候的不好好对待,处处吝啬苛刻,如今拿大半生的积蓄呆她的命,有什么用呢。南宫问渠想着想着目光不禁落在妇人沧桑暗黄的脸上,没来由的烦躁。
她立誓做坏人,结果成了包着泥浆的菩萨,洗一洗,人人都知道她心软。
她居高临下说:“别做这种让我愧疚的事,我已经不需要你了。”她的手还停在姜幽脖子,不厌其烦掐着。
医生叫走她母亲,她跟了上去。
“陈女士,您该缴费了,这是单子,您看一下。”
陈女士呆愣了一下,嘴唇颤抖:“医生,我女儿什么时候能醒?”
南宫问渠观她的神情,好似真的是对她舍不得一样,可她清清楚楚记得当着外人的面,她说她恨她的女儿,女儿就是生下来讨债的。
医生叹了口气:“具体时间我们确定,也许三五年,也许永远也不会醒。”
“三五年......”
南宫问渠撩起眼皮,懒懒的看一眼她的母亲。她心里想,她没钱,一定会放弃我的。她意识自己对这个答案的自信,心脏如虫蚁啃食,密密麻麻的疼扰乱的她的思绪淹没她耗时十几年筑起来的理智。
她在疼痛中感觉自己裂成无数块卷入巨大的漩涡,耳边轰鸣。
“问渠......”
“南宫问渠?”
她听见有人叫她的魂,一声又一声,轻柔的在她耳边。
南宫问渠意识回笼,睁眼看见姜幽放大的一张脸,见她醒了姜幽和她拉开了些距离。起身倒水。
“你做噩梦了吗?”
“嗯。”她接过水喝了一口,转身去了浴室,一身汗难受死了。
姜幽盯着南宫问渠的背影,眼睛一眨说:“南宫问渠,也许你可以在枕头下放一把剪刀,可以防噩梦!”
南宫问渠撩开眼轻轻看了姜幽。
“......”
傻子。
收到南宫问渠蔑视的眼神,姜幽也不恼,还兴奋的去找剪刀。
南宫问渠洗完出来掀开枕头一看,下面还藏着一把剪刀,空气中似乎有人轻笑一声如风般飘散,无法捕捉。姜幽去厨房拿了吃的放在床头柜,轻手轻脚爬上床。
“你饿吗?”
南宫问渠睡不着,索性拿了本关于金融的书籍看起来,暖光下她精美的侧脸打下阴影,原本就分明的五官顿时如刀削斧刻,这样棱角分明却不显凌厉,她像隐藏在黑暗里勾人的魅魔,专勾人心魄。而姜幽愿意上勾,即使事陷阱。
“不饿。”
姜幽已经钻进被窝,和南宫问渠坐在一处,很多个夜晚她被窝里都是冰凉的,睡着的时候她感觉睡在一个巨大的冰窖里,她就要在里面冻死了,她无力的跑,跑得没了力气就爬着向不存在出口,她发现路根本没有尽头,上天只给她一条路,那就是冻死。
她慢慢的靠近,小心的贴着南宫问渠,寻找这唯一的热源。
“可是你晚上都没吃多少。”
在姜幽靠近的时候南宫问渠微不可见的皱了下眉。
怎么那么凉。
“晚上吃东西容易胖。”
姜幽拿东西的顿一下,原封不动放了回去。
“好吧。”
两人都睡不着,姜幽没有手机没事干,于是把头凑过去和南宫问渠一起看书,南宫问渠发觉那颗毛茸茸的脑袋的靠近,把书往她那边移了一下。
这书里的内容晦涩难懂,姜幽看得慢,有时候南宫问渠看完准备翻页,见到姜幽皱眉专心思考的样子实在好笑,耐着性子等她看完才动手翻页。
姜幽心细如发,何尝没有发现。她心里乐开了花,她面上看得认真,实际上一点也没看进去,只觉得这样岁月静好的时刻很难得,心里甜滋滋的。
“南宫问渠。”她的声音不大,轻轻柔柔的带点困意,像是依偎在爱人怀里的撒娇,听得南宫问渠心里一软。
南宫问渠:“嗯?”
“你多说说话,我想听你的声音。”
南宫问渠翻书的动作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心里泛上丝丝的痒意。
“南宫问渠,你的声音好好听。”
南宫问渠心乱了,书也看不下去了,心脏迅猛的跳着。这样宁静的夜晚,她一声声温柔的叫唤,每个字都仿佛在对着南宫问渠说:
我好喜欢你呀。
我喜欢你呀,南宫问渠。
姜幽没听见南宫问渠回话,于是张嘴又说了起来。她太寂寞,想找找人说话。
“南宫问渠,你把我关在这儿,刚开始的时候没人和我说话,”她顿了一下,似乎有些口渴,“我每天都在期待你的到来,这样我就可以和你说话了。”
“我无聊的时候就把自己当作个时钟,数着每一分每一秒。”
“可是我发现好漫长啊,数到后面我崩溃了,你还是没来。”
南宫问渠唇线轻抿,张口要说什么,姜幽又开口了。
“南宫问渠,你既然把我关在这,不能好好陪陪我吗?”
她好不可怜,南宫问渠心软了。她掉进了一个温柔的陷阱,看似游刃有余,实际任人操割。猎人已经不是猎人了,她被妖怪迷了心智。
姜幽已经靠在她怀里,她顺势搂住,拉了被子裹住她。做完这些,她眼里迷茫极了,她什么时候这样为人考虑了?
她清醒掉入迷局,甘愿沉沦。
姜幽动了一下,头搁在她肩膀,呼吸打在她脖颈间,密密麻麻流入她的四肢百骸,和她融为一体。她对这样的讨好极为受用,焦躁不安的心有了一个固定的居所,那居所在姜幽身上。她不再担心被抛弃,不再担心无人可依,她和姜幽成了彼此的养分,相互扶持长成参天大树。
“南宫问渠?”
姜幽弱弱的叫了一声。
“你会经常回来的,对吗?”
对上那双水灵灵的眼睛,南宫问渠没法说不。
“嗯。”她说。
只要姜幽不离开她,只要不丢下她一个人,什么都好说。她忽然觉得自己像只被抛弃的狗,只能独自在雨里流浪,突然来了个陌生人对她呵护备至,可她还是患得患失,总觉得自己某一天还会一无所有。
她心底滋生的恶念,想把所有的好留在身边,因此她可以不择手段。
姜幽两只突然亮了,即使没有笑声也能从她眼中看到无尽的笑意,迸发出勃勃的生机。
南宫问渠不轻易许诺,她既然开口了姜幽就信她,可能情绪太过激动,姜幽又问了一句:“那能不能不要关我了?”
话不过脑,一出口姜幽就怕了,她心跳猛地加速,转过眼小心翼翼观察南宫问渠的脸色。
果然,先前才缓和的神色又一次覆上寒霜。姜幽果断认错:“别生气,我错了,我以后不会再提了。”她的心跳蹦到了嗓子眼,连嘴唇的血色都吓没了。
南宫问渠没听到她话似的没一点反应,空气凝滞,姜幽身体逐渐僵硬。
“南宫问渠......”她声音微颤,“我不离开,你多来看看我。”
南宫问渠冷淡的看一眼姜幽,什么也没说,径直走出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