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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场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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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灵:【?】
她消息发过去,沈弈回得很快,程灵看到手机屏幕上,沈弈的消息一句一句往外蹦。
沈弈:【我这人呢,疑心病还挺重的。】
沈弈:【你手里有我三个地址。】
沈弈:【万一有一天。】
沈弈:【你趁我不备找上门来。】
沈弈:【我很没安全感。】
程灵:“……”
看到他这几句消息,程灵几乎能想象到他说这话的样子。
他这人懒,一定是倚着哪里,能不好好站,绝不好好站,一点力都不肯使,大少爷作派。
撩着眼皮,看着她,瞳仁漆黑,用着一本正经的口吻,说着不着边际的话。
程灵的指尖莫名颤了下,她收敛心神。话说到这个份上,程灵再无话可说,刚好地铁到站,程灵把地址发了过去,匆匆出了车厢。
地铁站出来就是个大型商超,程灵想着冰箱空了,也没急着回家,去超市买了些蔬菜水果和牛奶,好把冰箱填满。
从超市出来天色已经晚了,正值夏季,白昼也比其他季节更长,天色见晚,说明已经快到八点钟。
程灵拎着一大袋东西回家,东西太重,勒得她手指疼。
她租的房子离地铁站走路还要十分钟,在北樟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十分钟的距离都能让房租高出两千块,她宁愿多走这十分钟。
租的房子也不是多好,都是二十年前的老小区,好在周边生活便捷,买菜方便。
路边种了许多高大的银杏树,几个六七岁的小孩绕着银杏树追逐,偶尔路过两个穿运动鞋跑步的中年人,老大爷穿着白背心打着蒲扇,和老奶奶在路边闲坐,携手散步的年轻夫妻,一边走一边闲话家常。
程灵拎得累了,停下来,把塑料袋换手拎,再甩一甩酸痛的右手。
几个中学模样的少男少女从她身旁路过。
一个扎马尾的女孩伸出胳膊,问:“你们说我刚才买的手链好看吗?”
旁边的女孩看着她,说:“当然好看啊,适合你的风格。”
女孩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真的吗?我也很喜欢,不过上学就不能戴了,老师会发现。”
说完,想了想,又对走在最边上的男孩晃了晃:“你觉得呢?”
男孩:“不好看,丑死了。”
几个女孩子马上同仇敌忾,追着男孩痛打。
“去死啦,扫兴。”
“扁你哦!”
“哪里不好看,你再说一遍?”
男孩边跑边回头:“就是不好看,丑还不让人说啊!”
男孩女孩跑着,从她身边经过,带起一阵风。
程灵回到家,把东西一一摆进冰箱里,又把买的很多蔬菜清洗,然后,提前切好。
工作太累时,再回家洗菜切菜是很麻烦的事情,所以程灵都是在不忙的时候,提前把菜切好焯水冷冻,用时直接拿出来炒两下就可以吃,能节省很多时间。
程灵洗干净杏鲍菇,切片,莫名想到方才那几个男孩女孩。
总能看到别人提起“青春”两个字,程灵一直不懂那到底是什么感觉,但却在这几个小孩子身上感受到了。
——他们还在无忧无虑的年纪,而自己已经是为生活奔波的成年人,没了不顾一切的冲劲儿。
刀从杏鲍菇上一滑,程灵手上一痛,反应过来时,食指已经开始流血了。
程灵搁下菜刀,用纸巾吸干血,走到书桌下面的抽屉翻了翻,找到一盒创可贴。
伤口是斜的,一个不够,她就横着贴了两个。
伤口不断发热,程灵握着手指,坐在沙发上缓缓吸气。
手机响动,程灵起身去拿手机,一看备注,是沈弈。
她按下接听。
沈弈:“我在你小区门口。”
程灵说好:“你等我两分钟,我现在下去。”
她拿起杂志,穿上运动鞋,下楼。
程灵走到小区门口,就看到沈弈穿了一身牛仔服,里面搭了一件白色T恤,正和门卫大爷闲聊。
也不知在聊什么,大爷说得眉飞色舞,沈弈听着,偶尔点头,也回了什么。
程灵步伐停了一下。
她在这里住得也有大半年,但从来没跟门卫说过一句话。
忘带门卡都是等别人进出然后跟在后面,从不会去敲窗然后沟通,她嫌麻烦。
他跟她完全不一样,她总是能在他身上感到不可思议。
沈弈抬头,见程灵出来,他跟大爷挥了下手,然后大步朝程灵走来。
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一盏盏路灯亮起。
两人之间还有一段距离,他一步一步走近,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路灯将他的影子拉长,缩短,再拉长。
她站在原地,抱着那本杂志,看着沈弈。
脑海中想的,却是另一个潮湿闷热的夏夜。
盘根错节的百年老树下,巨大的榕树冠像一把大伞罩住他们两个人,树枝上挂着一个又一个祈福挂牌,风吹过,撞出轻微的声响来。
他站在树下,喉头微滚,眼眶发红锁住她,声音绷得很紧:“行,我不会再找你。”
不过,他说过高中的很多事他都忘了。
曾经那些好的都忘了,那么这些不好的,他应该也都忘了吧。
一定是的。
否则他现在怎么会来找她呢。
程灵回过神,沈弈站在她面前,他的手指搭在口袋边上,微微俯身,嘴角带着笑意:“一动不动的,看入迷了?”
“……不是。”
程灵抱着杂志后退半步,拉开二人的距离,说:“你还真来了,一本杂志而已,路费都够买好多本了。”
沈弈站直身体,挑了挑眉:“我这人呢,就爱占便宜,一天都不能多等。”
“……”
她双手递出怀里的厚本:“给你,免费杂志。”
沈弈垂眼,视线落在杂志上,刚要接,嘴角笑容顿时收起。
再开口,他声线冷下来,眼神也在一瞬间变得复杂。
“你受伤了?”
程灵没料到他会注意自己手指上的创可贴,她抬手看了一眼,说:“没事了,已经处理过了。”
“碘伏涂了?”
“……没有。”
“包扎过吗?”
“……也没有。”
沈弈拉着程灵就走。
杂志掉在地上,程灵叫了一声:“哎,免费杂志掉了。”
沈弈斜睨她一眼,回身捡起地上杂志,捏着她的手腕朝马路上走。
马路上的车自动礼让行人,沈弈拉着她穿过马路畅通无阻。
程灵看着他的背影,说:“我真没事,就是被菜刀切了下,过两天就能好,小时候都是这样的。”
沈弈不理她。
她住的小区对面的马路上有个连锁药房,沈弈拉她进去,这才松开她。
药房有货架。他从货架上拿了碘伏,一包医用棉签,还有无菌纱布,又拿了一盒布洛芬,以及一瓶矿泉水。
沈弈去结账,程灵想着不好让他花钱,连忙到柜台边,说:“扫我的吧,我有医保。”
店员看着她,说:“我们店不能使用医保。”
程灵:“……那你等等,我付款。”
她低头调付款码,沈弈伸手,直接按在她的手机右侧键上,哒,屏幕息灭。
他递上手机,说:“再要个袋子。”
店员在键盘上操作了下,然后举着扫码枪,滴一声,扫码成功。
沈弈左手拎着一袋药,右手拉着程灵走出药店。
他左看右看,最后拉着程灵回到小区,程灵以为他要带她上楼,指着西侧的楼说:“我住的楼在那边。”
沈弈看她一眼,接着拉她到小区里最近的木制长椅上坐下。
程灵:“……”
沈弈从塑料袋里取出碘伏和棉签,放在两人中间,然后要去拆她手上创可贴。
手伸到半路一顿,又缩回来,搭在腿上,说:“你自己涂一下。”
程灵:“好。”
她低头,土黄色的创可贴缠在食指上,她找到贴口,轻轻撕开,不想胶太黏,这一撕,竟扯到手指上的皮肉,她不由嘶了下。
创可贴一半贴着一半撕开,黄色的药物处,已经染了一块血,手指上也有血痕,伤口没有愈合,皮薄薄削开,露出一条血缝,看着触目惊心。
沈弈的语气有些冰:“你轻点行不行。”
程灵:“……这是我的手。”
她要去撕另一个创可贴,沈弈按住她的手臂,眉头皱得很深:“算了,我自己来。”
程灵:“……”
她只好收回手,坐直身子,食指伸向沈弈。
沈弈倾身,一手捏住她食指未受伤的部分,另只手轻轻去触碰创可贴粘连处,小心翼翼撕开一条小缝,然后,越拉越大。
长椅上方正是低矮的路灯,夏季飞虫萦绕。
他低着头,中分的刘海垂下来,顶光落在他立体的眉骨上,投下的阴影遮挡住他漆黑的眼,更显深邃。
右侧卧蚕那颗痣,使他这双眼睛看起来更加深情,他这张脸本就多情,随便看别人一眼,都让人觉得他对你有意思。
而此刻,他盯着她的手指,细致地摘掉创可贴,用棉签在伤口处擦碘伏,又轻轻吹了吹。
被棉签擦过的地方,不知是不是碘伏在奏效,凉凉的,湿湿的,也很痒。
就好像他面对的是这世界上最珍贵的食指,值得他最用心的呵护。
这也的确是程灵第一次被人这样用心对待伤口。
程灵小时候也有受伤,印象中的处理方式——甚至称不上是处理方式——都是不断地擦掉血迹,直到伤口自己不再出血,然后就不管了,伤口自己会愈合。
就是疼——等疼痛慢慢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不疼——伤疤变浅——好了,这样一个过程,每次都是。
所以对程灵来说,受伤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她自己可以挺过来,也都会好的。
她不是特别懂,沈弈为什么突然变得严肃,甚至比她还生气。
但同时她又不敢说话,因为在沈弈看来,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事,她怕自己多说多错。
“怎么样,疼吗?”
他抬眼,眼窝深邃,睫毛浓密又长,根根分明。
察觉到他的视线,程灵第一时间移开眼,落在自己的手指上,逃避跟他对视。
“……不疼。”
沈弈松口气,无菌纱布一圈一圈缠上她手指,给她包扎好,嘴上也没停。
“受伤了怎么能不擦碘伏,肯定要第一时间消毒,医院的针头不比你的菜刀干净?你看哪次扎针前医生没给你皮肤擦药?”
“还好伤口没那么深,不用打破伤风针了,不然感染了都不知道,能不能对自己上点心?”
他左一句右一句,态度也凶,程灵无措地坐在长椅上,双腿并拢,像个小孩子一样听他教训自己。
包扎完,沈弈给她打了个蝴蝶结,放过她的手指,又给她按了一粒布洛芬到她掌心里,掏出矿泉水,拧开,递给她:“吃一粒,过会儿就不疼了。”
程灵没吃过布洛芬,不太敢相信,犹豫地看着沈弈:“真的会不疼吗?”
十指连心,她的伤口火辣辣的,如果不是一直忍着,她真想哭。
沈弈没好气看她:“问你还说不疼?”
程灵:“……”
她不敢再说话,接过他递的水,低头把布洛芬吃了。
吃完,沈弈把矿泉水接过去,拧上盖子,脸色这才缓下来。
程灵说:“真不好意思,又麻烦你一次,不过你说的那些情况都是小概率情况,你不用担心,我自己能处理好的。”
不知道为什么,程灵说完这些话,沈弈刚转好的脸色更差了。
她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又说错了,心里头莫名,但又小心翼翼的,不敢再多说,怕又惹他生气。
程灵连忙闭嘴。
沈弈把东西收回袋子里,站起身,手指着西边,垂眼看着她,问:“你住的楼在那边?”
程灵:“……对。”
沈弈对坐在椅子上的程灵伸出手:“起来吧,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