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礁岩》青是草色新

96、雏鹰

　　这是本学年最后一节体育课，学生们将在这一节课完成体育考试，进入期末复习月。李亦然和邵清坐在树荫底下，邵清今天格外黏人，时不时地就去吸引李亦然的注意。看起来相当刻意，李亦然知道是为什么。有些人的愧疚心在短时间内不会很快消散，这种情绪会使他们做出一些与平常反差极大的行为。好比邵清，放平常再如何在意李亦然，像个显眼包一样做出这些举动，几乎是从没有过的。
　　“你们两个怎么越来越黏糊了？”余函从一边走过来坐下，她和曹萱萱两个人形影不离，曹萱萱也在她的左边坐下。
　　邵清难得的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李亦然，李亦然侧脸看了眼余函，到底是舍友，何况前不久才帮了自己，她不回人话也不好。
　　“邵清还没断奶。”
　　“wc哈哈哈哈哈哈哈。”曹萱萱和余函听到李亦然开这玩笑一下子没憋住，笑声大到连体育老师也忍不住侧目。
　　邵清脸有些红，待到余函曹萱萱两个上了操场，她才转过来低着脸颊，问李亦然干什么那么说。
　　“李亦然、杨婵，你们也过来吧。”两个人拍拍屁股站到操场上。邵清坐在原位，看着李亦然从她边上离开。李亦然一走，她就注意到不远处往她这边瞧的视线。她今天上体育课没戴眼镜，但那个人的身影格外熟悉，她已然认出是谁。
　　对方看见她认出来了，不慌不忙的打了个招呼。
　　邵清和她两个人自从上次坦白过后，就没有再聊天或者见面，她们是初中同学，她是整个初中生活对她最好的人——胡孟颖。邵清并没有抬手向她打招呼，她只是那样远远地认出了她，随后点了点头。
　　上次对话也不是很和平的结束。

　　邵清忆起去找胡孟颖的那天—
　　她问胡孟颖为什么交了男朋友不和她说，在初中时，她们可是关系最好的朋友。
　　胡孟颖说：“学校不允许谈恋爱，就没有和身边的任何人说起。”
　　邵清不死心地追问：“包括我也不能说吗？明知道我不会把我们之间的秘密让第三个人知道的。”她顿了顿又继续说：“而且，你难道没有察觉到你对我而言，是不一样的吗？”
　　胡孟颖站在窗台前抬头看她，脸色颇为讶异。
　　“你说这话，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胡孟颖问。
　　邵清站在窗台外的走廊上，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她沉闷地发出细小、几不可察声音：“是的。我喜欢你……”
　　胡孟颖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她连连摇头并对她的感情做出了否认：“我对你从来没有那个意思，我们不是朋友吗？”
　　”我对你做的那些是朋友会做的吗？“邵清并不想提起自己曾经为胡孟颖所做的事，学校不让从校外带食品饮料，她还是绞尽脑汁为她从校外偷带饮料；只要胡孟颖看上了什么东西即便超出这个年龄段消费水平的鞋服首饰她照买不误；买情侣手串送她谎称是好朋友的证明。她做这一切都心甘情愿沉浸其中。毕竟，在她心里，胡孟颖无疑是最特殊的那一个。
　　“可是我们都是女生。“胡孟颖一句话，就堵死了当时邵清心里所想的一切。
　　”学校说不让谈恋爱，你不也还是谈了吗？”邵清质问她。
　　胡孟颖知道她想说什么，于是反驳她：“可是女的和女的就是不能在一起的。”她又补充话语，邵清没有插嘴的机会，“好了，晚自习要开始了，你回去吧，以后我的事你就不要再管了。”
　　晚自习确实要开始了，邵清咬牙切齿地应了声好，离开了三楼。
　　自那之后，她们俩确实再没往来。
　　也是那天晚上，她和李亦然有了进一步的交流。
　　她渐渐意识到，有些光，并不能时时照在她一个人身上。胡孟颖于她仍旧是特别的，只是不再那么重要。她不信一个外人可以改变两个认识很久的人之间的关系，她们一起经历的，她忘不了，她信胡孟颖也忘不了。
　　但很显然，在后面一段不再联系的日子里。胡孟颖不主动找她，她也不找胡孟颖。遇上什么难处也没有开口求着对方帮忙的时候，她想，也许胡孟颖并不像自己一样那么需要对方。
　　何况，现在的自己也不再需要胡孟颖。
　　为什么过去的自己如此执着于胡孟颖呢，无非是因为那段难熬的初中生活吧。
　　她性格一直孤僻，在班上存在感很低话也不多，青春期一些比较恶劣的孩子时常要捉弄她。被欺负的久了，班上一些同学也不敢和她往来，生怕自己被连累，成了下一个被欺凌的对象，于是她在班上形成了一个常年被孤立的状态。
　　后来，初一下学期，胡孟颖转学过来了。
　　胡孟颖常有说不完的话，她和班上的同学们都处的很来。由于是后面转来的学生，老师安排了她和邵清一起坐。她主动和邵清搭话，这对很久没有和人交流过的邵清来说，无疑是一束光照进了角落。
　　她和她分享自己的一切。包括那些从未向他人袒露的伤疤。
　　小时候，爸妈分居，她一直都是寄养在亲戚家里，亲戚家里有好几个小孩，都比她稍微年长些，幼年时期正调皮着，没少欺负她。小孩子还没有什么寄居在他人家中羞耻的概念。有几回受了委屈就哭着向阿姨告状，阿姨自己家里事多，见她哭并没有多做安慰，只说哥哥姐姐们逗她玩，别哭了。
　　邵清觉着阿姨说的也许是对的，硬是把眼泪收了起来，回头去找孩子们玩。找到她们时，孩子们正围在一起玩老鹰抓小鸡。
　　小小的手搭在石头房墙边，露出一个脑袋做贼一样地观望，明明刚刚都下定决心了要重新和他们一起玩儿的。现在忽然又不敢在他们面前出现了。
　　这时，已经有个孩子瞧见角落的邵清了。
　　“这不是爱哭鬼吗！”孩子们听见，停下了游戏，转过来看着她。
　　“你怎么不哭了啊？”说话的是个头最高的男孩，也是阿姨的大儿子，“不是告状吗？怎么还在这里啊。”
　　“我想和你们一起玩。”邵清鼓起勇气表达了自己想和他们一起玩的想法。。
　　孩子们迟疑了一会，有个女孩正不想扮老鹰，便说："你想玩，那我们让她当老鹰吧？“话一说完，孩子们就点头称是，已经抓着别人的衣服后边站成一排，一瞬间，就剩“老鹰”邵清和“母鸡小鸡们”。他们站在对立面，男孩站在最前头，高大的身躯护住了身后的鸡仔们，瞧着邵清没有动作，又问她怎么不来抓。
　　“我也想当小鸡。“
　　“你不当老鹰我们就不让你玩了。”
　　“可是……好吧。”
　　就这样玩了一把，邵清和男孩的体型差距太大了，孩子们躲避的速度也极快，她跑得气喘吁吁，怎么也抓不住一只小鸡。她累了，停了下来。
　　“我抓不到，你们跑得太快了。”
　　“不许耍赖哦。”
　　邵清稍微休息了一下，又开始去追逐小鸡们。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终于抓住了一只小鸡。她高兴地大喊：”抓到你了！“
　　”好吧，那轮到我当老鹰。“被抓住的小鸡从小鸡队伍里出来，为首的男孩却说：“你不用当老鹰，邵清继续当老鹰。她是后来加入的，要当三局老鹰。”
　　女孩站在原地有些懵，刚刚开始的时候并没有说过这句规则，邵清也为自己极力辩解着：“你刚刚又没有说这个。”
　　“我们之前都是这样玩的啊，你要是不当就别玩呗。”
　　邵清也玩累了，说：“不玩就不玩吧，我回家了。”邵清转过头要回到亲戚的家，听见身后的人又开始议论起她。
　　“玩不过就耍赖。”
　　“她怎么这样？”
　　“别理她，她本来也是寄住在我家，每天占着我家的东西，他爸妈都不管她，都是我爸妈给她饭吃。”
　　她走得不远，听得见身后孩子们的声音。
　　这恰恰踩中了她的痛点，从前那些不舒服的感觉，源头就在这里。
　　她寄居在他人的羽翼之下。

　　坦白了这一切的邵清，并没有受到胡孟颖的冷嘲热讽。她同她交朋友，听她诉说一切。
　　胡孟颖对她的经历产生了莫大的同情。
　　初一下学期后，是邵清青春期最开心的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