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礁岩》青是草色新

56、异样

　　李亦然一个人走在食堂里。她还是不太习惯自己来人群密集的地方，总会让她感到别人以异样眼光注视着自己，这是种奇怪的错觉，明明现实里并没有那么多人注意到自己。她走到邵清要的那几道菜的窗口前，一些酸臭的气息在人群里发酵着，挤进一股不同的香气，李亦然循着气息找去，看到了关存宁。关存宁也发现了她，她的嘴在人群里发出的声音那样小，只能看见口型：然然。李亦然只得向她打了招呼，她腼腆的点了点头，之后就消失在人群里。阿姨把饭盒打包好递给李亦然，刷了饭卡之后总算是挤出了这要命的人堆。
　　在回宿舍的路上，踩着草坪上布置的石砖，边上的缝里挤出几株野草。李亦然想起关存宁那副模样，和之前相比多了些恬静。在巨大的阳光下，她眯了眯眼睛，一些在脑中刚组织起来的思绪突然断了。

　　“咚咚。”门外传来敲门声，邵清把脸抬了起来，望向门口，说了声“请进。”
　　李亦然推门而入，望了一眼行李箱，才走到邵清床边，宿舍这会还没有人。她边拆包装边说：“今天你要吃的那几样都没有了。”邵清忍不住啊了一声，她就差“那你打了什么别的？”还没问出口，突然反应过来，李亦然从进门到现在一眼没看她。她鬼头鬼脑的伸了脖子在李亦然耳边说：“李亦然啊李亦然，手机带进课堂就算了——”她目光上下打量着，又往前探一些，刚好可以看见李亦然的眼睛。她的鼻子挺翘，正盯着包装的结，面上有一缕绯红，“竟然还骗我这个病人”她得意洋洋的就要笑，笑容来不及浮上，李亦然就以这个姿势微微移动，封住了她那张粉红。她的眼神看东西总是很深情，那样厚重氤氲的一双眼睛，盯着一个人看，可真是——太折磨了。邵清如是想到。
　　没多久，李亦然松开了邵清，包装盒打开，呈现一片红黄相接，饭菜散发出诱人香气，她把饭递给邵清，整个过程没有再看她一眼。在放置好一切后，她拿起腿边的水杯，邵清今天只吃了面包，刚接过饭菜就大快朵颐起来。李亦然放下水杯后盯着她。
　　“怎么了吗？”
　　“你也骗我。”邵清瞥到一旁的水杯，尴尬地笑了笑，张嘴就要解释。李亦然却是把她想说的先说了。
　　“我也知道别人的水杯你不会喝的。”
　　她又拿起那个保温杯站起身往阳台走去，邵清坐在床上，看不见她的动作，但听到水声，她想，水放了一天一夜，估计是凉了，李亦然才去倒掉的。她看着那个人背着光走回来，忍不住偷偷笑了。
　　她却没有再用保温杯去打新的，只是把保温杯放在原来那个角落。她又重新坐在邵清身边，邵清吃着饭不太明白这个空杯放在这里做什么。李亦然抽了两张纸巾边擦手边对她说：“等下雨菲回来了，记得谢谢她。再把这个杯子当着她的面洗一次。”她像是怕邵清这个没心眼的等下说错话，又多补了一句：“别和她说你没喝这里边一口水。”
　　饶是邵清再没心眼，也知道李亦然这是为她好，处理好宿舍的关系。邵清吃着饭点点头示意她明白了。李亦然又用手背去贴她的额头，额头的温度和这只手背相比有些热，但应该是退烧了。李亦然问邵清感觉怎么样。
　　她突然僵住。
　　喉间一哽，那一勺饭在嘴里含着吞不下去。她这个时候不敢和她对视，眼睛也往下低一些，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带着心虚的感情。
　　她想到那份一直渴望着的、离她千里万里的爱，那么难以触碰，眼前这个人却是实实在在的在她身边，给她前所未有的感受。
　　“你是不是还不是很舒服？”李亦然俯着头侧着看她，她看到她的嘴巴鼓鼓的，像在隐忍着什么。又看见红红的眼眶，就那样接受她的目光，在目光里一动不动，直到眼角淌下来的那滴泪被李亦然看见。李亦然不知道她怎么了，想询问她，但此刻她好像发不出声了。
　　她只好用手小心地贴在她的发边，眼神无比虔诚地注视着她，嘴唇贴上额头，烙下一个柔软的印记。越是这样，邵清就越是挣扎着想要说些什么，明明已经感受到自己曾经妄想得到的事物，却在接受它的时候想要临阵脱逃。她就那样含着饭支支吾吾的，一句话也吐不出来。那一个吻好像链接了邵清，使得李亦然在这刻与她感同身受，即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却也疼得不得了。邵清在李亦然面前头一次这么失态，李亦然看过了光鲜的、生气的、嬉笑的、发呆的邵清的多种模样，独独没有在今天这样一个看起来与平常没有什么不同的时光中瞧见她落泪。
　　她看着她不想哭但又怎么也忍不住的表情无奈地笑了，有些狼狈有些童稚。把她掉落的刘海拂到耳后，又拿抽纸给她擦泪。
　　那天到底如何收场，已经变得模糊，只记得听到舍友回来的声音，邵清又收住眼泪大口吃饭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