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礁岩》青是草色新

48、碎瓦

　　宠物医院门口立着一个短发的娇小女孩，她站在风里，风并不留情面，狠狠地像是要从人身上刮走些什么。女孩站了好一会儿，一下抬头看看，一下又往左边看去，并不知道她在做什么，等凑近看，发现她攒了一眶的泪。
　　关存宁站在这里好一会儿了，刚刚她才接到医院的电话，说，早上来的时候，几只小猫怎么样也没有反应，检查之后发现已经死了，本来是先打给岑择匀的，但岑择匀没接电话。
　　黑色轿车停在门口，长腿迈下车，来人是岑择匀。他正了正眼镜，一脸刚睡醒的样子。关村宁瞥见了他，一动不动。他没瞧出什么不对劲，张口喊道：“蘑菇头，怎么了？”他站在原地，关村宁没有回答，只转过一双红通的眼睛，只望他一眼又匆匆转回去。
　　岑择匀皱了皱眉，惺忪的眼睛睡意减了几分，他迟疑地看着关存宁，又转过头大步走向宠物医院，握着那柄门把手的时候，他低头，已有了不祥的预感。
　　吱呀，推门而入。
　　医生坐在电脑前忙碌，抬眼看见来人是谁，搁置了手头的工作，他把滑轮椅往后滑，立起身子朝他挥挥手，示意他跟他来。
　　岑择匀跟着医生走进后面的手术室。早上没有人，助手们正忙着检查每一只宠物，只有他跟着医生走得急促的脚步声。医生推开门，岑择匀顺势看去。
　　他明明只是看着，却能感受到那是一种怎样的温度，偌大的台上，几只瘦小的身躯蜷缩着，和发现他们的那天一模一样。
　　冰冷的台面，冰冷的尸体。
　　他的嘴唇张了又合，一时更显得这个地方寂静。他以微微带着疑惑的木讷表情看向医生。医生的面部微垂着，抱歉地对他说：“是猫瘟。”岑择匀轻轻晃了晃脑袋，又瞧了一眼台面上的小猫。他问：“你告诉刚才那女孩子了吗？”
　　“没有。”
　　“你们会怎么处理，这些？”他神色已经恢复如常。
　　“火化，病毒死亡的宠物一般都是会火化。”
　　“好，麻烦你了，诊金多少你回头发个账单给我就好。”说完，他离开了这里，只路过玻璃窗口时，才又轻轻瞟了一眼。

　　他打开门，看见不远处的女孩。她小小一个，蹲在那里的时候，就像个小蘑菇一样，顽强又可爱。他朝她走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女孩整个脸上都是泪水，不住地颤抖着，他一向知道，他这位邻居，哭起来总是会不受控制地颤抖，她的情绪过于悲伤，看到他的时候想忍住哭腔却又止不住，不断地哽咽着。
　　岑择匀拍着她的背，为她舒缓。
　　“不哭不哭，小猫回家了。”他轻声安慰着她。
　　关存宁哭的更大声了。岑择匀把她搂进怀里，摸摸头拍拍背。他感受到自己的厚毛衣濡湿一片，棕色的毛衣不多时像沾上墨水一样。
　　等到怀里的人不哭了，扬着脑袋问他今天怎么没接电话。岑择匀一时语凝。
　　关存宁等待着他的回答，她和他对望。
　　过往别人说岑择匀如何她都不信的，她坚信自己所见即是真的。
　　如果她没闻到他身上这阵香水味就好了。
　　在这于人生来说不过一刹的间隙里，她脑海中闪过很多画面。眼前的人不是她熟悉的邻居哥哥，是那些“假话”里的主角。她看着他沉默的模样，深刻地体会到了“人是会变的。”
　　岑择匀也不知道自己这张巧舌如簧的嘴，怎么一句话也编不出来。遇上许多如今天一般的场面，他都回答的非常好，独独看着这张脸，没有再撒一次谎。他看着眼前的女孩子逐渐脱离他的怀抱，以一种从未有过的目光打量着他，他在那样的目光里读出了，厌恶、犹豫、不解。
　　“你和阿水睡了是吧。”青春期还有些童稚的面孔，质问着他。
　　“嗯。”
　　她努了努自己的小嘴，应该是怕等一下就又在岑择匀面前哭出来。忍着继续发问：“所以没接电话是因为你们……？”她朝左边轻轻侧了侧，望着地板思考如何接着把下面的话说完。岑择匀感到一种被摧残的疼痛，那疼痛来自于她，问出这些话的时候，绞杀着他，也绞杀了她自己。
　　关存宁得到回答微微点了点头，整个人忽然没了精神，之后，路过他身边，与他背道而驰。
　　“宁宁。”他叫着她的小名。想到从前太阳落下时没能教她写完的作业被风吹动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