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礁岩》青是草色新

45、小家

　　醒来就是一阵头痛，其实她不喜欢喝酒的原因就是这个。闻到味的时候就难受，喝下去的时候更难受，第二天醒来时才是最要命的，整个人身上一股酒臭味，头也晕乎，眼睛好像被水注入一样，时不时想闭上，肠胃里那种味道压不下去，一直往上窜，吃东西也没有味道，只能一直吃些干面包，她抓起葡萄面包往嘴里塞，直到喉间那股味道被堵上，她又喝了一大口热水。面包兑着水，勉强支撑着自己起来，男人正坐在沙发上看着手机，女人在厨房里忙碌着，李亦然换下了昨天那身衣服，身上穿着新换上的睡衣，头发外露在外边，等下得先洗个澡再说。
　　“然，你昨天几点回来啊？”坐在沙发上的人没抬眼。
　　李亦然知道他会问这个，面不改色地回答：“和朋友玩的晚了些，十一点多吧。”答完之后抱着自己的衣服浸了洗衣液，从卧室里又拿出衣服去了卫生间洗浴。

　　“叩叩叩。”门外传来敲门声响，李亦然已经洗完了澡，正在吹着头发，她现在只想继续睡觉，身上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嘴巴还是苦的，没有一点食欲。门外的妈妈正喊她出来吃饭。
　　“快了，我在吹头。”热风吹着李亦然的头，吹风机有些年头了，以至于她吹了十几分钟，头发还是有些湿湿的。
　　又过几分钟，吹得差不多了，她就放下吹风机走出门。今年是个寒冬。她穿着睡衣在外面套上外套，收拾好了走到厨房落座吃饭。厨房里他们正在谈论村里人的女儿今年找了个好男人。
　　|“差别还真是大，李老三还真是好福气，还没退休呢，就已经要抱上外孙了。”男人吃着饭，嘴边话完就朝着李亦然看，对着李亦然一阵打量。李亦然抬头和他对视，等着他的下文。他咧嘴一笑：“说起来，小时候和然啊经常一起玩呢。”李亦然想起来，那女孩童年时经常来找自己玩，李亦然也常去她家找她玩，对她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她那个酗酒爸爸，时常以一副醉醺醺的模样出现，她妈妈是个典型的家庭主妇，对她爸一声不敢吭。那个酗酒爸爸对她很是关爱，只是她好像很反感她爸。初中两个人也在一所学校，不过没有在一个班级也不像小时候那样来往，只听外人说有些叛逆。
　　她正想着过往，男人又说：“然啊，你要不也别读书了，找个家世好点的早点结婚了。”他说着说着笑起来，似乎已经幻想到自己的女儿嫁到别人家生儿育女，时不时从男方那拿钱回来孝敬他了。妈妈在边上吃着饭，只说书还是要好好读的。见李亦然没说话，他往李亦然的饭碗里添菜说：“女儿还不是要嫁人，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是吧然啊?”他看向李亦然等着她的回答，却见李亦然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无端生出一种被审视的感觉。他一下恢复平日神色，教育李亦然说：“长辈问话，小辈要懂得回话。”说完给自己夹了一筷子菜吃下。
　　李亦然蓦地笑起来：“婚姻最讲门当户对，我们这种小门小户怎么敢有这样的心思？”
　　男人以为李亦然在认真作答，又回话：“怎么会，然啊年轻漂亮……”
　　李亦然没等他说完，张口道：“年轻有钱又漂亮的大把都是。”她把男人添进来的菜用筷子挑掉，“我刚刚忽然意识到，我们家哪是小门小户，明明就是破落人家。有钱人不是傻子扶贫。”讲完之后她笑个不停，仿佛自己只是讲了个无伤大雅的笑话。
　　妈妈坐在一旁看着李亦然发笑，吃完饭默默收拾走了自己的碗筷，走向洗碗池。李亦然看着妈妈离开，没听清男人在耳边说什么，说了句自己吃饱了，把碗筷收拾完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然啊你真的勇。”电话那头，邵清钦佩带着钦佩的语气说着。李亦然把午饭间的对话大概和邵清聊了聊。
　　李亦然坐在桌前，写着日记，她脑子里有些混乱，一会浮现出那个英年早婚的幼时玩伴，一会阿水那句话又回响在耳边，她决定先放下笔，和邵清聊完之后再一件件理清。
　　“是啊，对付他这种人就要换种方式，为他所说的话语生气不值得。”李亦然这次回应他的方式和以往不同，或许是习惯了他一贯会在午饭时说些不合适的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确实好用。“不说他了，你今天怎么过?”李亦然想，邵清不会是一个人过年吧。
　　“晚上阿姨叫我去她家吃饭。”
　　李亦然听着话筒里她的声音，感受到她的孤独。
　　“晚上吃完饭，我们出来见面吧。”
　　在每一个无法看见她，拥抱她的时刻都令李亦然无比煎熬。
　　“好。”
　　聊过一会，挂断了电话，李亦然续写着她的日记。
　　她想起幼年时有些婴儿肥的女孩，那些捉迷藏老鹰抓小鸡的过时游戏在她脑海里变得清晰起来，再到上初中时远远看见她，脸上的婴儿肥退却，和幼年时期有了些变化的面庞总挂着无所在乎的表情，站在走廊下看着天空，耳朵上扎着几个耳钻，在光下闪烁着，旁人对着李亦然说“她好叛逆”。李亦然翻箱倒柜，找到一块橡皮印章捏在手中把玩，她很想问她为什么不读书了；旁人说的喜事于她而言真是那样么。但她没有联系方式，也没有过问权利。拇指摁着印章的凹凸，上面积累着印泥的暗红色。往事都如这暗红色，鲜红过后就黯淡。她在末尾写到：物是人非事事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