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礁岩》青是草色新

11、愁予

　　班主任的课堂一向不乏窃窃私语之声，只因班主任是个历史老师，而且班主任脾气声音小。大家在底下说话，她在讲台上生闷气，总是吼完一次过不了多久，班级又会像蜂窝一样嗡嗡嗡。这节课其实上回讲过了，不过才讲到一半，班主任分成两节来讲，所以今天距离下课还有二十分钟，课就结束了。班主任拧开保温杯，喝上一口水之后深呼吸一阵，好似从战场上拉回魂了一般，面对着大家说起下个礼拜校运会的事。
　　一说到校运会有人面如土色，有人喜笑颜开。因为校运会意味着不用上课。
　　李亦然和邵清侧靠在墙边对话：
　　“无语。”
　　“我感觉没一个我能报的，我能做后勤不？”
　　“这种好事能轮得到你吗？当然是我来。”
　　刚说完，邵清就举起大手对班主任说，班主任我要当后勤。
　　班主任看了邵清两眼说：“人高马大的做什么后勤。”
　　邵清的舍友学着说了一句做什么后勤，大家忍不住都笑起来，邵清只好一屁股做回凳子上。接下来大会开始报名，班级里还是有几个运动分子的，率先选择了自己要参加的运动，什么接力赛啊篮球啊，班长拿着笔在那边填写。班里的刘扬和郭齐芯报了男女接力，同学们用一种可疑的目光盯着他俩，随后开始起哄。邵清也围到班长身边，事已至此，只能找些不怎么出丑的项目了。
　　李亦然还是靠坐在墙上发呆，看着不远处的同学们，她眼睛木木的，俨然一副神游的样子。
　　邵清虽是在和班长讲话，却和舍友郑岚岚靠得很近。
　　“李亦然就剩你一个人还没报项目了。”班长喊着，没听见回应转身又喊了声李亦然的名字。李亦然问怎么了，知道是报名之后，她也起身过去看。
　　表格上写了很多名字，只有四百米和八百米那栏还差一个人。
　　“四百米？我体能不行短跑冲不上。”
　　旁边冒出一个脑袋，“不然你跟我换吧？我1600米，跑完腿肯定断了。呜呜”边上的女孩子做一脸衰样，李亦然打了个冷颤，忽然觉得400米也不是不行，至少，比起1600米跑完人都要瘫痪的感觉好。
　　“然啊跟我换，我的接力赛……”
　　“班长就这样吧。”她没打算听完邵清的话，她知道邵清报了什么。班长在上面写下李亦然的名字。李亦然瞥了一眼坐在郑岚岚身边的邵清，径直走回了自己的座位，拿支笔在本子上不知道涂画什么。

　　下一堂课是语文课，李亦然还算听得进去，认真地听讲。
　　老师解析文章，这篇文章主要描写战争年代闺中思妇盼归人的情怀。李亦然看着纸上那首简短的现代诗，她莫名有些伤怀。只是她摸不清这伤怀从何处而来。也许是自己能够共情这些冰冷的文字里透出的情感。老师在黑板上写下注音和解释，她的语气控制的极好，再调皮的同学也在这一刻被她眼里和语气里的那种淡郁而影响，李亦然亦是。她垂着眼睛对着课本上的文字看了又看，好似要看穿，看看这字里行间是不是有江南的烟雨青瓦色。
　　“一切都静静的，连一个足音都没有。春天或许已经来了，那绿树和鲜花已经在绚烂地开着了。然而，没有心灵盼望的足音，春天等于没来，春色仍藏在深深的帷幕中。”语文老师的身形很完美，既不过瘦，也不肥胖，她今天穿着一件粉白色旗袍样式的服装，应该是旗袍设计后经改良，搭着那木簪盘起的发，倒真有些江南风情，温柔美好。
　　李亦然沉浸在老师的语境中，拿过一边的圆珠笔在课本上画画。她很喜欢画画，基本上每本课本上都有她的画，不过之前那些什么数理化的课本上都是些即兴之作和课本没什么太大关联，可总不好在老在课堂上睡觉，画画打个小差得了。这次她随着老师发出的声音，浸淫在自己的幻想里，画着那番景象。
　　晚秋江南，青石深巷。
　　“全班一同朗诵一遍吧。”语文老师道。
　　之后，班级响起了读书声。
　　我打江南走过
　　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
　　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
　　你的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跫音不响，三月的春帷不揭
　　你的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
　　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
　　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文章引自郑愁予《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