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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十五 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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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矜和方宇赶到的时候,崔子琰已经带着那位江淮江公子等在崔府门口了。
江淮一身挺秀的白衣袍,挎着个月白锦缎的包袱在胸前,站在一匹高头大马旁边。
慕容矜和方宇走到门前先下了马,四个人相互见过礼,然后再寒暄絮叨两句才会出发上路。
“之后路上便有劳慕容与这位兄弟费心了!”崔子琰与江淮向着慕容矜和方宇一揖。
“使不得,使不得!”慕容矜和方宇分别把两个人作揖的动作给拦住了。
慕容矜拍拍崔子琰的肩膀,“这就见外了。”
方宇对江淮咧嘴一笑,露出两颗虎牙来,“我叫方宇,江公子直呼我的名姓就成!”
江淮也露出个清风朗月的笑来,“既然这般,二位也莫要叫我江公子了,叫我江淮就好。”
四个人又说了几句,展眼看天际已经亮出了一丝光线,慕容矜打断道,“时候也不早了,快些出发吧,这样也快些到歇脚的地方。”
一路上的路线慕容矜出发前就已经和方宇计划好了,考虑到江淮可能不能像他们一样高强度地赶路,他们总共会用十七天走完这一段路。其中比较重要的地方有两处,一处是出凉州的时候,一处是进入临安府地界的时候,他们会在这两处的驿站与顾长风通信交接。
“行,既然如此,你们便早些出发吧!”崔子琰托着江淮上了马,他看着江淮与慕容矜和方宇一共三人打着马沿着长街慢慢往前走,站在后面冲着他们挥手,“一路平安!”
“一路平安!”江淮应声回头,浅笑着回了一句。
只有江淮知道,他此行的目的地不仅仅是临安府。
他此行的目的是一番太平盛世。
这太平盛世将从临安府开始。
马蹄声叩着长街青石板,一声声渐远,消失在寂静晨色与浩然天地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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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是在凉州城外的一处小馆里解决的,江淮看上去像是个白面书生,但是骑术出人意料的还不错,所以他们到达那处小馆的时候比预定的时间要更早。
三个人点了四个菜,在一处靠窗的位置上坐着。
窗扉开着,窗外是浓绿树荫,潇潇木叶,有阳光漏过木叶的间隙落进来,落在桌面上,江淮右手搭在桌面上,骨节分明的,轻轻叩着桌面。
慕容矜看着他叩桌面,突然想起阿姐好像也很喜欢做这个动作。
“慕容和方宇走镖走了多久了?”江淮在上菜的间隙与他们两个叙些闲话。
“我走了五年了,”慕容矜答,他的视线又落到方宇的身上,“方宇也走了有好几年了吧?”
“四年了。”方宇笑着答。
“是啊,”慕容矜抬手揉一把方宇的头发,“刚来的时候才十四岁,还没有马背高。”
方宇笑着躲开,“慕容哥你这话说的!好像你十四岁的时候有马背高一样!”
“总之是比你高。”慕容矜拽了双筷子,用筷子在桌面上和方宇打架。
“但是你大我三个月!比我高不是很正常吗?”方宇手上的筷子被慕容矜夹住,动弹不得,他做个投降的手势。
“你们两个都这么小就跟着镖队走镖了?”江淮看着他们两个,露出一点善意的好奇的打探的眼神。
“嗯,可不是吗,”方宇把自己的筷子放到盘子上,“你别看慕容哥对着谁都笑嘻嘻的,打小就可着我欺负!”
“谁欺负你啦?”慕容矜靠过去,单手勾住方宇的脖颈。
方宇对江淮做个苦脸,指指慕容矜。
江淮被两个人逗笑了。
店小二传菜上来,都是很家常很淡素的内容,但是刚从灶下炒出来,还腾腾地冒着热气,三个人又赶了一上午的路,胃口都是出奇的好。
江淮一边夹菜,一边压着视线看慕容矜。
和记忆中那个人的模样很像。
可是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了,很多年。
久到那个人的模样都逐渐在他的记忆里面模糊了。
两个人都姓慕容。
应当不是巧合。
当年信陵侯府那场大火灭后,只发现了八十七具烧焦的尸身。
慕容矜...会不会就是慕容家那位唯一死里逃生的小公子?
“二位,当初是怎么进的镖队啊?那么小的年纪。”江淮夹起一根笋尖,浇头在碗沿留下一点细微的痕迹。
“我爹当年就是走镖的,后来我爹伤了一条腿,走不动镖了,就把我托付给镖局了。”方宇夹两筷子菜,往饭里一拌,就开始往嘴里扒拉。
“镖头是个很好的人,当时也没嫌弃我年纪小,二话不说就把我收下了,我就跟着镖队一直走。”
江淮轻轻颔首,然后视线转向慕容矜。
是询问的视线。
慕容矜喝一口店家放在桌上的苦荞茶,把嘴里的饭里咽下。
不过是好奇随意问问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十三岁那年家中起了一场大火,除了我之外...家里人都没了,也是阿姐将我救下了,一直把我带在身边。”
江淮握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敢问慕容家住...何处?”
慕容矜抬眼,眸色镀上一层锐利,“并州。”
并州。信陵侯府便在并州。
江淮放下筷子。
竹木磕在磁盘边沿,发出不大不小的一声。
慕容矜的眼皮跳了一下,他仿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敢问...你从前家中,是否有一位兄长?”江淮喉间干涩。
慕容矜握着筷子的手僵在半空中。
他家中当然有一位兄长。
在那个大火肆虐的夜晚,是兄长将他抱上了马。但是兄长却再没有从那场大火中走出来。
“方宇,”慕容矜喉结滚动两下,“还有一道菜还没上来,你去厨房问问看什么时候才能好,我们赶紧吃完了好继续赶路。”
方宇察觉出了他们两个人想单独聊聊,他干脆利落地说声好,转身去后厨去了。
桌子边空下来,只剩下慕容矜和江淮两个人。
慕容矜看着江淮,听着自己一下一下的钝重的心跳,“敢问...江公子到底是何许人也?”
慕容矜听见自己刚开口的时候语气里带点儿颤。
“我不过是个无名小辈,不足挂齿,”江淮垂眸,“只是许多年前尚还年少,四处游历,曾遇见过你兄长,与他相谈甚欢,引为知交。”
慕容矜蹙眉,他的指尖有些抖。
“都说君子之交淡如水,我们当时一同游完了中原,西蜀,分手作别的时候并未约定何日再见,谁承想到,这一别竟是永别。”
“慕容,”江淮看着他,眸中有痛惜的神色,“当年信陵侯府到底发生什么了?”
当年信陵侯府到底发生什么了?
慕容矜面上显露出一点痛苦的神色。
他那一夜高烧,烧到视物不清,烧到什么都不知道。
他本该和所有人一起葬身在那片火海的,可是他却活下来了。
既然活下来了,那就好好地活下去。乱世求生已是艰难,前尘往事都可以先暂且忽略不计。
慕容矜摇头,哑声道,“都已经过去了。”
“慕容,”江淮握住慕容矜的手腕,然后又神色复杂地放开了,“罢了...”
“都是前尘往事了,人只在衣食无忧的时候才有功夫去想这些前尘往事,”慕容矜收回手,复又拿起筷子,“现在我还只能先向前看。”
意思大抵就是,从前是隐情也好,是阴谋也罢,我现在实在是没有余力去纠缠从前的那些事情,我现在就只想先走好面前的路。
“说得对,”江淮苦笑一下,“倒是我想的实在太多了些。”
等方宇端着一盘荤菜回来的时候,两个人都已经撂了筷子。
方宇把盘子放桌上,发现两个人都没有再拿起筷子的意思。
方宇有点诧异,“大家都不吃吗?”
“嗯,我已经饱了。”江淮微微笑。
“你多吃肉,这样才能长高。”慕容矜道。
方宇察觉到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有些怪异,但是他又不知道问题出在了什么地方,于是便只好继续闷头吃饭。
这一盘子荤菜他得吃完,不然就浪费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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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又继续赶了几天的路,转眼就要出凉州地界,进入并州了。
这几天一路上都安顺,大家相处起来也和气,没什么大的风浪。
出凉州地界之处有一家驿站,驿站里头有一方鸽舍,慕容矜他们镖队是惯常在这个地方用鸽子带信儿的。
慕容矜趴在驿站的柜台上,毛笔沾了墨,提笔给他阿姐写信。
想说的话有许多,千言万语都在胸腔中汹涌,话到纸边却又只化作潦草的四个字,“安好勿念”。
慕容矜封了信,递到柜台里面。
“劳你们家鸽子飞一趟,送到凉州城内那家鸽舍去。”
“行嘞!”柜台后面包着头巾的驿员答得很爽快。
慕容矜点点头,付了银钱,往门外走。
方宇和江淮正在一株柳树下等着他。
微风习习,拂动柳枝。
正当慕容矜走出驿站的时候,他面前突然跑来一匹快马。
骑手拉马的时间卡的晚了,那马儿被马缰拽的前蹄腾空,嘶鸣一声。
慕容矜皱眉,正寻思着这家驿站的驿员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毛毛躁躁的了,只见那驿员连滚带爬地从马背上翻下来,气都还没喘匀就手脚并用地往驿站里面爬。
“不好了!皇上驾崩了!”
“昭王靖王两方各据人马,在京城两方开始对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