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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二 醉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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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罢了,”崔子琰摆手,眸中苍凉的神情隐退了,脸上又浮现出笑来,“今日请二位喝酒,我扯这么远作甚?白白搅了大家的兴致!”
崔子琰斟酒,“是我的不是!我自罚三杯!”
顾长风冲着慕容矜使个眼色,慕容矜赶快抬手挡了,“崔兄这说的是哪里话?我们倒是觉得崔兄见识卓绝,这一番话听得我们都佩服地很呢!”
最后三个人碰了杯,大家其乐融融又饮过几杯,其间顾长风和慕容矜给崔子琰讲了讲他们一路走镖以来的种种见闻经历。听到轻松处,崔子琰便捧杯大笑,听到惊险处,崔子琰便啧啧称奇。这位崔公子不仅一点没有架子,而且周身还流露出一种与顾长风他们相投的豪爽义气。
聊到尽兴处,三个人又添了酒。
“这么说来你们已经走了很多年镖了呀?”崔子琰胳膊肘支在桌上,歪着头看他们两个。
“是啊,”慕容矜本来想回答,却被顾长风抢了先,他便微微侧头,看着顾长风,顾长风鬓边的碎发散下来些,她侧颊染上颜色,眼底有星光,“五年了,五年了,我们去过好些地方呢。”
顾长风有点醉了,她的酒量一向不好。
她半趴在桌面上,右手扣在桌面上,食指轻轻点着桌面,“漠北的风沙,驼铃,马奶酒...江南的杏花春雨,吴侬软语...扬州的灯红酒绿,京城的花开十里,我们都一起见过的...”
崔子琰听得很认真,他等着顾长风一处地方一处地方地说完,点头,郑重道,“真好。”
“嗯,”顾长风眉眼间蕴着很温和的,醉人的笑,“我也觉得很好。”
她转过头看慕容矜,也不说话,就是笑。
醉眼朦胧,但是盛着闪耀的星光。
慕容矜看着顾长风,听到自己心脏化掉的声音。
“阿姐...”慕容矜试探着抬手贴上顾长风的额头,“...你喝醉了。”
“嗯,”顾长风含混应一声,把额头在慕容矜掌心蹭一蹭,“醉了就醉了吧,难得醉一次。”
坐在对面的崔子琰看着他们两个笑,“都开始说醉话了。”
慕容矜抬眼看崔子琰,眼中有浅淡的柔情和无奈。
柔情是冲着他阿姐去的,无奈是给崔子琰看的。
“听到没有,阿姐,”慕容矜拨一下顾长风的额发,“你都说醉话了。”
“我没有。”顾长风反驳,然后她把脸埋进胳膊里,没了声息,看样子像是睡着了。
“哎呦,又是我的不是了!”崔子琰长叹一声,“早先并不知道镖头酒量如此,早知道我也不会带你们二位来喝酒啊!不如我叫一辆马车送二位回去吧?”
阿姐的酒量就只有一壶的量,今晚上显然是已经过量了。所以你该知道为什么最开始见面,你说要请阿姐小酌一番,我会动手揍你了吧?慕容矜心想。
阿姐要是去外面与别人喝酒,轻易就醉成这样,岂不是轻易就被别人占了便宜?
“我没事儿,”本来被以为已经醉过去的顾长风突然又支棱起脑袋来,“今夜已经多番叨扰,就不劳烦崔公子啦!我们两个走回去就成。”
“慕容,”顾长风把自己半伏在桌面上的上半身支起来,然后冲慕容矜伸出手,“来,拉我一把。”
慕容矜抓住顾长风的手,把她带起来,“阿姐你能走得动吗?”
“小瞧我?”顾长风挑一下眉,唇角微扬,露出一个晃人的笑。
既然顾长风已经这么说了,那今晚就算是顾长风要从凉州走到并州,慕容矜也会毫无怨言地陪她走过去。
两个人与崔子琰道了别。时候已经不早了,正夏节也接近尾声,之前的喧闹渐渐消散,只剩下街头巷尾微凉的空气中还弥漫着先前胭脂香粉油炸糕的味道。两个人就这么在清朗的月色下往回走。
凉州的街道是石板铺就的,澄明的月色月色映照在上面,映照出流水般的光泽。
顾长风踩着石板与石板相接的那条线,歪歪扭扭往前走。
慕容矜怕她摔了,在旁边小心翼翼搀着她。
他们走镖五年,慕容矜还没有过那一次护送货物是像这么小心翼翼的。
“慕容,”顾长风沉默半路突然开了口,慕容矜耳朵已经支棱起来了,却不料顾长风用一种近乎撒娇般的语调问道,“还有多久才到啊!”
“已经走了半路了,阿姐累了吗?”
顾长风醉酒后觉得自己有千钧重,不过走了这么点距离,就已经觉得有点累了。可是顾长风像是会说“累”的人吗?
“没有,问问而已。”顾长风摇头,一脸矜傲。
但是慕容矜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顾长风是走累了。
“阿姐要是累了,不如我背着阿姐吧?”
“不要!”顾长风拒绝地斩钉截铁,而且看着慕容矜的眼神还有些微诧异,“你一个小破孩子,要是把我给摔了该怎么办?”
“阿姐,”慕容矜叹一口气,他是不会跟一个醉鬼讲道理的,“我今年已经十八了,已经比你高大半头了,也扛得动鬼头刀,是不会把你摔着的。”
“那我也不要你背!我自己能走!”顾长风很固执地转头,拽着慕容矜的袖角,继续阔步往前走。
“行,”慕容矜拗不过她,只好跟在顾长风后面走,“那我们慢些走好不好?”
慕容矜怕顾长风自己把自己给摔了。
两个人走过一个街口,先前昂首阔步的顾长风步子慢下来。
她踌躇一会儿,然后转头,看着慕容矜,“怎么办,我走不动了。”
顾长风看着慕容矜的时候仰头成一个角度,银样的月光照在她的脸上,慕容矜看见她英气又妩媚的眉眼,还有唇上已经被她蹭花了的胭脂。
“那就我来背阿姐回去。”慕容矜喉结微动,他在顾长风面前半步的位置,背对着她单膝跪下,做出一个要背人的动作。
顾长风犹疑一下。
“阿姐,我不会摔着你的。”慕容矜道,声音里带点笑。
“行吧。”顾长风嘟哝一声,趴到慕容矜背上,双手环住他的脖颈。
慕容矜站起来,托住顾长风的腿弯,把她往上托了托,“阿姐抓紧了,别让我不小心把阿姐摔着了。”
“刚才不是还说不会吗?”顾长风埋首在慕容矜颈侧,呼出的气息灼热,那是凉州佳酿葡萄美酒,怪不得会如此醉人。
“嗯。”慕容矜低低应一声,轻轻咬住自己舌尖,不敢再多说一句。
他迈开长腿,背着他的阿姐,踩着满地寂静月色,慢慢往前走。
“慕容啊,”顾长风在他耳边低低地叹息,她勾了他一缕发,在指尖绕着玩,“从你十三岁那年起,我们都一起走过了那么远的路了啊!”
“嗯,”慕容矜又把顾长风往上托了托,“要是阿姐愿意的话,之后的路我们还会一起走下去。”
往后余生,漫漫长路,全部都一起走。
“阿姐,你愿意吗?”慕容矜听见两段节奏不一的心跳声,一段是他自己的,在前胸,猛烈滚烫。一段是他阿姐的,紧紧贴着他的后背,缓慢宁长。
也只有趁着阿姐喝醉的时候,他才敢这么问一句。
阿姐,你愿意吗?
身后没有回应,也许是睡着了。
慕容矜听着自己的心跳也渐渐慢下来,逐渐贴近顾长风心跳的从容节奏。
然后很轻很轻的一声,贴着他后颈钻进他的耳朵里。
“我愿意啊。”顾长风下颌搭在他的肩上,很轻很轻说道。
是醉话吗?
是醉话也不要紧。
阿姐说她愿意。
阿姐亲口说她愿意。
慕容矜嘴角控制不住地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