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近》星澄玉案

3、月色

　　夜幕降临，城市的灯火却将所有沉寂打破，反倒使得夜晚要比白天更加热闹，尤其是刚刚下晚自习的学校附近，简直称得上是人满为患。
　　南川一中的下课铃声在八点半准时响起，江意羡依旧只背着早上那个空空荡荡的书包踏上了回家的路，当然，这个“家”显然不是指她昨天离家出走的那个，而是某个尸体已经凉透了的物理学家的遗产。
　　南川市今年的降温来的猝不及防，好像就在九月初某一天阴天过后，就莫名其妙地冷了起来，飞速进入了秋季。
　　江意羡在八点五十分就精准地推开家门，满室的温暖在一瞬间就笼罩了她，就像在凛冽寒风下苦苦挣扎的旅人在逐渐麻木时身边忽然出现了火堆。当然，这个比喻只是江意羡内心的感受，并非是她身体真实的感觉，毕竟南川的九月冷的也没有那么夸张。
　　她心里之所以会有这么夸张的想法，大概是因为她寄人篱下太久，每次推开小院的大门走进去，一边是灯火通明的幸福一家，另一边是她漆黑的房间，使江意羡走进去总有一种被黑暗吞噬的感觉。
　　“回来了？”一本书被轻轻倒扣在桌子上，江意羡向声音的来源看去时，恰好对上青年温和宁静的眼睛，“今天过得怎么样，小江同学在学校有好好学习吗？”
　　“还可以，”江意羡避而不答最后一个问题，然后开启沉默寡言模式，低着头换鞋。
　　“晚饭吃了吗？”青年站起来走向冰箱，“我记得我还有一袋速冻饺子没来得及吃。”
　　江意羡确实还没吃，于是她从善如流地走向厨房开始烧水，“你吃了吗？”
　　徐清曜将饺子拿出来拆开放在一边，“看书看的太入迷，忘了吃。不过我现在吃不吃也无所谓啊，我又不可能被饿死。”
　　“你就看了一天书？”江意羡十分震惊。
　　青年故作无奈地说，“小江同学，我的死亡生活就是这么无聊，”但他很快将无奈一扫而过，反倒显得兴致勃勃，“要不从明天开始我和你一起去学校吧？”
　　“不行。”江意羡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她可不想自己在学校摸鱼的时候还有一个人在她的旁边“监视”她，况且她实在搞不懂徐清曜为什么要和她一起去学校。
　　江意羡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问了出来，徐清曜好像还很认真地想了两秒，然后回答，“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饺子很快熟了，虽然徐清曜本人说过他不会被饿死，但却没说他会不会感到饥饿，所以江意羡出于人道主义精神，还是决定和徐清曜一起分享这袋饺子。
　　徐清曜家的饭桌就在阳台旁边，头一偏就可以透过玻璃门看到夜空和城市的一些建筑。
　　“所以你的遗愿到底是什么？”江意羡很直截了当地问。
　　“很简单啊，”徐清曜放下筷子，指了指摆在客厅桌子上的航模，“你只要帮我修好它就可以了。”
　　江意羡顺着他的手看向那个航模，咽下差点脱口而出的“就这么简单”，转而说到，“没有别的了？”
　　“没有了。”徐清曜很平静地回答，“你好像有些意外，看来对你来说很简单。”
　　“我以为你的遗愿至少会是什么帮你拯救某个人或者帮你完成你的某项研究，亦或者狗血一点帮你去表白，再离谱一点就是你曾受了很大的冤屈要我帮你洗刷冤屈之类的。”
　　徐清曜听了她的话，忍不住笑了出来，“拜托，小江同学，人生哪有那么狗血？”
　　江意羡倒是不太赞同他的看法，“毕竟这个世界已经狗血到让我遇到了你这么一个灵魂体，那刚刚说的都不算是狗血了。”
　　“好吧，”徐清曜对此深以为然，“不过目前来说，我要你做的也仅仅只是修好我的航模而已。作为交换，我可以满足你的一个愿望，”徐清曜补充，“任何愿望。”
　　一般人听到这个大概率都会想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然后对徐清曜的目的产生深深地怀疑，最终直接扭头走人。
　　不过小江同学对此的反应倒是很独特，她只是点了点头，然后问，“如果我想要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呢？”
　　如果现在在这里的是江意羡的姨妈一家人，大概率会十分震惊地说“你是不是疯了？”或者站在这里的是高参云，那么江意羡还会顺带收获一份嘲讽。
　　即便不是这些人，是她的老师或者同学，大概也会说“别做梦了”，毕竟没人会相信一个吊车尾班级成绩倒数的学生能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
　　但偏偏现在在这里的人是徐清曜，青年的目光沉静温和，声音也一样温和得如同溪水潺潺流过，“如果是这个愿望的话，那可太简单了。”
　　江意羡显然也被他的回答震惊了一下，“你得过诺贝尔物理学奖，就更应该知道这有多难，别开玩笑了。”她说完这句话忽然低下了头，声音忽然变得沉闷，“再说了，我对物理根本没有一点兴趣，不对，我讨厌物理，很讨厌。”
　　“我虽然偶尔喜欢开玩笑，但显然此刻没有，”徐清曜的目光依旧沉静，“只要你说你想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的话不是开玩笑，那么它就能够实现。”
　　沉默在饭桌上蔓延开来，徐清曜没有继续说话，却也没有对他的看法让步。最终，江意羡站起身来向客厅走去，“我去看看航模。”
　　徐清曜点了点头，但很快他忽然气急败坏地喊，“喂，小江同学，你跑这么快，把碗都留给我洗了！”
　　江意羡当然不可能回头，这算是她对徐清曜的一点小小报复。
　　但是当江意羡真的开始仔细研究这个航模的时候，还是被狠狠震惊到了，同时也明白了事情根本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徐清曜的这个航模机身所利用的碳纤维材料是目前世界上航空航天工业性能最高、使用也十分广泛的IM10，这种碳纤维材料只有加拿大的赫氏集团才有能力生产，国内的公司目前为止还没有生产那样品质的碳纤维材料的能力。
　　而这个航模机身损坏的大部分地方是由IM10构成，即便有些运动器材例如羽毛球拍和网球拍可能会有这样的材料，但是碳纤维材料的重复利用步骤十分麻烦，以她目前的条件肯定是达不到的，显然也不适合用来改造成航模的机身。
　　而购买新材料这件事想都不要想了，材料贵不贵还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她完全没有购买IM10的渠道，这样的材料网上一般不会直接有卖，赫氏集团往往直接和相关企业进行对接。
　　要不……用别的材料进行代替？
　　不行不行。
　　江意羡叹了一口气，既然这是徐清曜的遗愿，那么她就不能用别的材料敷衍了事。
　　不愧是世界顶级物理学家，做航模的材料都这么顶端。
　　不过也许还有一个办法，相信徐清曜虽然不在了，但是以他的身份，他生前的朋友肯定会有这种材料，她回头问问他，然后去找他的朋友“借用”一点不就好了！
　　就这样，江意羡很快先解决一个问题，于是她开始继续研究这个航模。
　　航模的成功有三个方面：三轴六余度，静稳定性和动态稳定性。
　　理论上来看涉及这三个方面的地方都很完美，不过令江意羡有些惊讶的是这个航模的发动机部分。
　　这个航模使用的是涡轮发动机，其组成部分包括进气道、压气机、燃烧室、涡轮、喷管、控制系统和辅助系统。
　　而现在航模发动机的压气机受到了损毁，如果是一般的压气机，或许江意羡会觉得小菜一碟，因为一般情况下自制的压气机通常只有一级或者两级叶片。
　　可是偏偏，现在映入江意羡眼帘的，是三级叶片，三级叶片可是专业团队或者经验极其丰富的制作者才能做出来的。
　　而且三级叶片也就算了，在两种压气机的类型里，她所面对的又偏偏是结构更加复杂的轴流式压气机。
　　她知道徐清曜这样的著名物理学家做出来的航模一定不简单，即便拥有这么多buff也是很正常的，但是这些buff叠加在一起，让一个高中生来修，确实有些故意为难的嫌疑了。
　　江意羡静静看着这个航模，虽然修好它确实很难，可是……
　　那只是对于不了解航模的人来说很难而已，这样的标准不适合她。
　　江意羡忽然没由来的弯了一下嘴角，只不过是要比预想的多花一点点时间，好在，她的时间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