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窗窥雪》夏诺多吉

5、05

　　许知遇没把男神们喝倒，先把自己给喝倒了。她醉倒之后嘴里还碎碎念着一些高中时期的事情，比如"凌泉暗恋过林之然，要是她早点表白，他们俩可能会有故事"之类的。
　　她甚至哭了出来，"我们泉啊，这么漂亮，身材这么棒，太可惜了，她到现在还没睡过男人呢。"

　　场面就这样尬住。

　　凌泉倒不尴尬，反而被这句话弄得伤感起来。许知遇是真的在乎她马上要做重大手术这件事情，为她未来的幸福生活而担心。她却骗了许知遇这么多年，她觉得自己简直是太坏了。
　　她想，她不配做许知遇的好朋友。

　　凌泉递过去一张纸巾，搂住许知遇的肩膀安慰她："没关系的，我不遗憾。"
　　"可是我……"许知遇仍在哭着，然后她看了眼林之然，"小林，都这个份上了，我们俩要是还瞒着凌泉，不太好吧。"
　　凌泉的自责心理梗在了喉咙口，以她对许知遇的了解，许知遇八成是要爆雷。她想不通这雷怎么会跟林之然有关。

　　林之然长了张岁月静好的脸，笑与不笑，看上去都很斯文有礼、诚实可信。他看向凌泉，眉心产生轻微的褶皱。

　　"什么情况啊。"凌泉觉得大事不妙。
　　许知遇："那个……"
　　"我来说吧。"林之然挺直了腰板，"凌泉，我跟知遇上高中那会儿谈过恋爱。"
　　凌泉："……"

　　程叙带着无趣的心情别开了脸。学弟学妹们也老大不小了，这会儿才开始清算一系列青春期中二行为，纯属吃饱了撑的。
　　许知恩一声"我靠"后，看了眼池澈，池澈的眼光落在凌泉脸上，疏淡中有几分若有似无的焦灼。

　　大家安静了几分钟。
　　凌泉在陈芝麻烂谷子的回忆中找到一丝蛛丝马迹，青春的诗篇竟在她的世界里出现了断章。
　　她却懒得问细节了。她的青春在墨守陈规中度过，她一直觉得有些遗憾，但她最好的朋友没有。
　　这是好事啊。

　　"就这啊，我以为什么事呢。"凌泉脸上笑嘻嘻的，撞了下许知恩的肩膀："可以啊你们俩，藏得够深的。"
　　许知遇挺牛的，当年一面给凌泉洗脑池澈比林之然更帅更迷人，一面跟林之然暗度陈仓。
　　初恋是甜的发腻的棉花糖，少女心事是盛夏易融的冰激凌。她能一点端倪不露，可见十分在乎凌泉这个朋友。
　　她一直以为凌泉也喜欢林之然。

　　"具体什么时候？谈了多久？我怎么一点都没发现。"许知恩露出迷惑神色。她高中念的私立，对知遇和凌泉的校园生活并不算深入了解。
　　林之然："两年……"
　　凌泉："……"绝了。高中一共就三年。
　　许知恩："那后来怎么就分手了？就因为毕业了？"
　　林之然：嗯。"

　　程叙看了看时间："要不你们先聊着，我还有事，先走。"
　　池澈跟着他一起起身："我也撤了。"

　　凌泉看向池澈，他绅士地朝她点了下头，眼睛里的神色是疏离的。他好像一直都是这样，没什么耐心去听她的荒唐青春。
　　"学长再见。"凌泉露出两颗梨涡。
　　池澈淡笑一下，"保重。"

　　许知遇的计划彻底被打乱，她带着醉眼迷茫地看着林之然一眼，问他："结束了？"
　　林之然说："结束了。"

　　酒喝完，林之然给三个姑娘叫了车。看着车走后，他独自融进黑夜。

　　许知恩的视线从林之然的背影收回来，对凌泉说："我姐好像还喜欢他。"
　　凌泉耸耸肩，问醉酒的许知遇："早恋是什么感觉？"
　　许知恩替她姐说道："跟林之然这样的男孩子谈恋爱，肯定很甜。你瞧我姐那会儿状态多好啊，高考还是你们学校的黑马……"

　　真好啊。凌泉忽然很想回到那些年，她想要许知遇跟她分享她的恋爱心事。
　　她不会觉得被她背叛、抛弃，她只会送她最美好的祝愿。
　　这不是因为，她真正喜欢的那个少年并不是林之然，而是因为，许知遇是她最好的朋友。

　　这十年，她们都在用自以为最好，实际上蠢得可爱的方式，爱着对方。

　　凌泉无比怀念那个看似没心没肺实则小心翼翼的小蠢蛋许知遇。
　　同时，她希望自己手术可以成功，否则她可能没机会亲口对许知遇说，其实她是睡过男人的，且那男的还不错。

　　-
　　凌泉回到家时，老凌和徐女士正在为一个电视剧情节争论不休。他们的"恩爱"状态和往常的任何一天无异，看上去并不是像是知道了女儿的真实病情。

　　徐女士敏锐地闻到凌泉身上的酒精味，问她："喝酒了？"
　　凌泉："一点点。"
　　老凌："跟谁去喝的？"
　　凌泉："知遇知恩，还有几个高中同学。"

　　问什么答什么，徐女士觉得凌泉今天挺乖的，跟老凌互看了对方一眼。

　　"妈妈、爸爸……"凌泉忽然有些疲惫地往沙发上一坐，"你们俩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啊？"

　　徐女士和老凌快要忘了他们上一回听到"爸爸妈妈"这样完整亲切的称呼是什么时候了，齐齐问凌泉："你怎么了？"

　　凌泉："你们俩对我有秘密吗？"
　　徐女士："什么秘密？"
　　老凌："哪方面的？"
　　凌泉："比如我是捡来的这种……"
　　徐女士和老凌："……"
　　凌泉瞧一眼他们俩的神情，认真问道："我真的是捡来的？"

　　老凌："是的，你就是那年冬天，下最大的雪的那天清晨，我在咱们附中的垃圾堆里发现的。"
　　徐女士："不不不，你是我单位同事的远房亲戚家的小孩，我们就喜欢女孩，你长得又还行，我懒，不想自己生，就把你抱回来了。"
　　老凌："你也可以是充电费燃气费话费送的。"
　　徐女士："你还可以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凌泉其实是觉得，如果她是捡来的，那万一她这次遭遇不测，这对养父母或许可以没那么伤心。
　　当然，这都是她酒精上头之后的臆想，她长得跟徐女士如同复制粘贴似的，她百分之一万是从徐女士的肚子里钻出来的。

　　她就这样瞎想着，陷在自己的情绪里，听着徐女士和老凌插科打诨的玩笑话也不露个笑脸。
　　徐女士和老凌交换了一下神色，谁也不知道这会儿该说些什么。

　　凌泉冷不丁问他们："你们觉得我是个合格的小孩儿吗？"
　　潜台词——我特想知道你们怎么评价我女儿这个身份。以后或许就不能陪你们了。

　　老凌："你何止是合格，你是很优秀的小孩啊。"
　　"……"一听就很假，凌泉继续问："那我孝顺吗？"
　　徐女士："孝顺啊，你特别孝顺。"
　　"你们俩也太对劲了吧。"凌泉叹了口气。她在老凌和徐女士心中的形象她还是有数的。

　　"行吧，不演了。凌泉，孝顺这俩字儿从来都跟你不沾边，你看看你活到二十六岁，连洗碗拖地这种小事都不会，更别提让爸妈吃上你做的一顿饭了……"徐女士卸下伪装，开喷了。
　　潜台词——你起码要给老娘活到可以吃你做的饭的时候。
　　老凌又接着说："就是啊凌泉，你还成天到晚从我这儿敲诈，你那点工资根本不够你挥霍的，每次欠了信用卡都让我给你兜底……"
　　凌泉："……"
　　徐女士："你到现在连个对象都没有，我们虽然懒得管你，可我们在外面面临的压力你知道吗？"
　　老凌："越说越来气，要不你重新做人吧。"
　　凌泉："……"

　　"嗐，原来我这么差劲啊。那你们下周，还愿意陪我去医院吗？"也不知道被骂了多久之后，凌泉弱弱问出口。她知道，徐女士和老凌其实早就知道实情了，只是不忍心拆穿她。
　　老凌摊手："我们不去，你付得起医药费手术费吗？"
　　徐女士补充道："我友情提示你哦，你这个手术吧，扣除医保后还要缴大几万。"
　　凌泉："……"那没他们俩还真的是不行。

　　这一晚，凌泉在朋友圈更新了一则名为"遗愿清单"的状态。仅她觉得她这小半生最要好的那几个朋友可见。
　　实际上她的遗愿只有三条重点内容——给徐女士和老凌补办一个婚礼；给许知遇找一个超级大帅哥做男朋友；谈一次恋爱。

　　她也没想到最后这一条，天亮就可以实现了。

　　那是临睡前，她破罐子破摔地发了条消息给池澈。

　　凌泉：可以跟我谈24小时的恋爱吗？
　　池澈：？
　　凌泉：哎呀你竟然回了，其实我是群发的。

　　池澈却说：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