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窗窥雪》夏诺多吉

1、01

　　听到叫号声，凌泉茫然地抬起头。她胡乱把手机塞进包里，触到一张小纸片，拿出来一看，是一张黄色符纸。

　　五分钟后，神色温和的女医生从凌泉的左侧肋骨上端收回手，低头在病历上记录，说："大概率是复发了，等片子结果出来再来找我。"
　　凌泉愣了愣神，半天挤出一个"哦"字。
　　"下次来，带着家属。"女医生抬头打量凌泉一眼，"有男朋友吗？"
　　"还得带男朋友？"
　　"就是问问。"
　　"没有。"
　　"行，可以了，去拍片吧。"女医生把就诊卡和病历本递给凌泉。

　　凌泉走到门口，新的叫号声涌入耳朵，她给下一位女病患让步，两个姑娘对视，都瞟了眼对方的胸。
　　这姑娘的胸是真好看，凌泉抿抿唇，在对方眼里看到同样的赞美。互相一点头，有那么点相互打气的意思。

　　等做CT的时候，凌泉在一家三口的群里发了个流泪的表情包。等她做完出来，群里鸦雀无声。
　　她以为她那对感性的爹妈正为她的病情发愁，急忙发消息给老凌，让老凌先稳住徐女士的情绪，一句话编辑到一半，徐女士在群里连发了三个"小鸡拿刀杀掉你"表情包。

　　凌泉发了一串问号过去。
　　徐女士：你爸初恋回国啦！还带着帅儿子！你爸说不定要给人家当后爸！
　　凌泉又发了一串问号过去。
　　徐女士：泉，不要怕，妈妈带你走。
　　凌泉：你有毒吧！！！

　　CT结果要下午才出来，凌泉在医院附近的商场找了地方休息，打算下午去回诊。火锅店和烤肉店和推销员分别塞了两张宣传单到她手里，成年人不做选择，她大步走进一家既可以吃火锅又可以吃烤肉的自助餐厅。

　　群里徐女士和老凌正在激情battle，凌泉第N次听这段成年往事，漠然地在小火锅里涮肉吃。
　　老凌的初恋叫小池，跟他在师范大学同窗四年，据说当年是校花。后来两人分手，小池嫁给隔壁医科大学的校草……
　　凌泉第一次听这个故事的时候，就一个感触——老凌当年能搞到校花，可以啊！因为她问徐女士，老凌当年是校草吗，徐女士说不是。
　　至于别的，凌泉觉得都不重要。

　　徐女士：凌泉，你倒是说句话，我跟你爸要是真离婚了，你跟谁？
　　老凌：她肯定跟我！
　　徐女士：@凌泉
　　凌泉：先离了再说。顺便提醒二位一下，我今年26了，不是6岁。

　　说完凌泉耐着性子往上翻了翻徐女士发的，老凌和夏唯的聊天记录。老凌有句话是"我们家凌泉长得和我夫人一样好看"，不是"她妈"，而是"我夫人"。

　　这就是凌泉觉得老凌初恋是谁根本不重要的原因。徐女士跟老凌这婚根本离不掉，他们爱得深着呢。

　　徐女士：凌泉你在哪儿呢？
　　凌泉拍了张吃吃喝喝的照片发过去。
　　老凌：在仁济医院对面那个商场？
　　徐女士：你跑那儿去干嘛？
　　凌泉深呼吸一口，说：我复查！！！！！
　　老凌：？？？
　　徐女士：？？？

　　凌家有亲情，但是不多。凌泉记得她早上出门前是说过这件事情的，可是他们都忘了。
　　退回到她跟老凌的聊天记录，她没有编辑完的那一条消息写着"爸爸，结果可能不太好，不好好跟妈妈说哦，让她不要哭……"
　　凌泉飞快删掉这行字，换成"转三千给我，快！！！"。

　　没过多久，带着歉意的老凌扣扣搜搜转过来2500，并附上一条"看病记得用医保"的消息。
　　凌泉：为什么少五百？
　　老凌：我什么情况你不知道？我的钱姓过凌吗？
　　凌泉：OK！我记账，你下个月发工资给我补上！

　　凌泉收了钱，给购物车里一件很贵但她一直不舍得买的内衣付了款，给她爷爷养的鹦鹉买了个新笼子，剩余的钱，都转给了徐女士。

　　徐女士：发工资啦？
　　凌泉脑仁疼。她辞职三个多月了。
　　徐女士：谢谢，收了。你看病记得用医保！！！

　　凌泉咬烂了一根奶茶吸管后，大步走进医院大门。门诊大厅在更换宣传栏里的权威专家介绍，凌泉随意瞥了一眼，看到了曾经医科大学那位校草，现在是小池的前夫。她当即拍下照片发给老凌。

　　老凌：帅哦！

　　凌泉也觉得老校草很帅，即便老了，也很帅。她又翻出老校草和小池生的儿子的照片，仔细对比一番，嗯，都很帅。
　　突然，她心里生出一个念头，既然那家伙都回国了，而她又说不定保不住她的胸了，那么……

　　回诊叫号之前，凌泉发了条消息给好友列表里那个也姓池的家伙。
　　凌泉：听说你回国了？

　　徐女士说小池带着帅儿子回国的时候，凌泉内心并不是无感，但不重要，现在天大的事都没有她的小命重要。

　　叫号的一瞬间，手机震动一下。
　　池澈：是，有什么指示？

　　凌泉收起手机，走进医生办公室里，给医生看片子。

　　等待医生宣判的这一两分钟里，凌泉低头编辑消息，换了三种措辞——
　　见一面？
　　吃个饭？
　　回来待多久？

　　最后，她发出去的是——
　　就是问问。

　　池澈：在忙，回头联系。

　　医生看了眼凌泉盯着手机屏幕的眼睛，问："你家里人没来？"
　　凌泉放下手机，"没。"
　　"不是让你叫来吗？"
　　"哎哟，您就实话实说吧，我能承受得了。"
　　"……"医生轻叹口气，"你上回病那么重，这次明显是复发了，喏，片子怕是你都看得懂了。"
　　"是，大概能看懂。"凌泉笑嘻嘻，"那就治呗。"
　　"心态倒挺好。"

　　凌泉觉得自己也算是上帝的宠儿了，从小无病无灾，父母恩爱，她打小成绩优异，考学顺利，长得还挺漂亮，人生嘛，哪有一帆风顺的，得几次不会死的大病，权当老天爷嫉妒她了。

　　"下周一来住院，先住进来，然后再看手术怎么安排。"
　　"好。"

　　走出门诊大厅，凌泉闷得大呼一口气，站在原地发了五分钟的呆，脑子里跟放电影似的。现在她要是回头去测个心率，恐怕得有120。
　　可她看上去很平静，经过的医生和病患丝毫在她脸上看不出焦虑，顶多觉得这是一个正在等人的普通美女。

　　"凌泉？"

　　得，电影片段就这样写进了现实。凌泉一回头，池澈穿一身白大褂站在三米远的地方，跟漂亮男明星进组医疗剧似的，美好，但不切实际。

　　"来看病？"池澈靠近，凌泉闻见自己身上的香。

　　她用的香水是池澈一年前送的。这么久没见，她还带着他喜欢的味道，多少有点没面子。

　　"帮外地的朋友来看个片子。"凌泉本能撒了谎。仁济医院全国闻名，身为本地人的她帮人挂个号看个片也正常。

　　池澈低头看了下手机，利落的黑发在阳光下聚拢一点高光，跟他眼睛一样亮。他再抬头的时候，飞快地轻拍了下凌泉的耳朵，转身倒着小跑，做出一个打电话的动作，"晚点call你。"

　　凌泉比他矮一个半头，觉得他应该是想拍拍她的肩膀，但太久未见，预估错了高度，拍到了她的侧脸。

　　池澈充满少年感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如同一颗转瞬即逝的流星。凌泉回了神，脑中倍速电影也到了尾声。

　　-
　　凌泉回到家，徐女士和老凌都还没下班。她钻进老凌的书房翻了翻她小时候的照片，翻着翻着困意来袭，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梦里传来一阵抽泣声。凌泉睁开眼，听见客厅里跟徐家平日氛围格格不入的对话。

　　徐女士：“凌泉又要受罪了，你说她怎么这么命苦呢。”
　　老凌：“她命其实还可以，也就是得这个病吧……”
　　徐女士：“她恋爱还没谈过呢。”
　　老凌：“也许谈过但是我们不知道。”
　　徐女士：“你闭嘴吧！”
　　老凌：“好了，不要哭了，我早上给她塞了她奶奶留下的平安符，她会没事的。”
　　“……”徐女士猛瞪一眼老凌：“亏你还是教物理的人民教师，搞这种封建迷信！再说那张符是她奶奶给她求姻缘的！”

　　老凌半晌没说话，好一会儿过去，凌泉听见他哽咽着说：“只要闺女好，封建迷信又怎么了……”

　　嗐……
　　凌泉轻声笑了笑，揉了揉鼻底，抬头眨了眨眼睛。

　　又过了一刻钟，凌泉想等老情侣情绪缓和一点后，装成刚睡醒的样子走出书房，洒脱地跟他们打个招呼，结果老凌先进了书房的门。

　　凌泉："……"
　　老凌："……"
　　凌泉伸了个懒腰，装作无事发生。
　　老凌："回来了啊？"
　　凌泉："嗯，睡了一觉。"
　　老凌："那你去把晚饭做了吧。"
　　凌泉："……"

　　凌泉在厨房拿手机点外卖的时候，听见客厅又传来徐女士的"呜呜"声。

　　徐女士："虚惊一场虚惊一场，你看看这病历，没复发。"
　　老凌："是她奶奶在天上保佑她啊……"

　　凌泉抿着唇笑了，愉快地给池澈回了条消息。她在回家的路上，接到池澈打来的电话，池澈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他耳边好像有风，说话的语气跟微风似的拂过她心尖。她想起十年前在学校里遇见他，也是这样一个明媚的春日。

　　凌泉：你知道我想吃什么。
　　池澈：好。

　　要不是从医院离开时，凌泉灵机一动搞了个假病历，今天晚上的约会一准泡汤。
　　另外，她是真听不得徐女士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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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不见，祝观文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