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火》步蟾

99、猪笨熊笨

　　“你是谁？”
　　“你不认识我竟然敢跟我上车？”他很诧异地问。
　　“你刚才不是叫我的名字么？”

　　“哦，”他笑了，“需要我再次自我介绍吗？姓叶的美丽的小姐。”
　　我看了看他，突然记起来什么时候见过他了，那个喜欢叶夜的，在酒吧唱歌的，开奔驰跑车的……的谁来的？

　　他很挫败地说，“我叫秦黎。”
　　“哦。”

　　“我自认为我长得还不至于那么大众，怎么碰到美女就没人记得我呢？”他似乎很苦恼的样子。
　　“你觉得我漂亮么？”我问他。
　　他楞了一下，然后点点头，“你很漂亮。”
　　“那你喜欢我吗？”

　　他的眼睛瞪得更大了，然后笑了，“是美女我都喜欢。”
　　“有不喜欢美女的男人么？”

　　他摸了摸下巴，“应该没有吧。”
　　“那为什么会有人不喜欢我呢？”

　　秦黎没有回答，反问我，“你觉得我帅吗？”
　　我摇了摇头。
　　他又泄口气，耷拉着脑袋，“客观点，给点自信。”
　　我点点头。

　　客观认真地说，他确实很帅，很标准端正的五官，笑起来的时候喜欢眼角上睨，带着那么一丝狡黠，其实是很吸引人的一张脸。

　　“和董思佳比起来呢？”
　　“当然是董思佳帅了！”
　　“那不就得了，我这么一大帅哥不也是没美女喜欢。”

　　“那我和叶夜呢？为什么你喜欢叶夜，却不喜欢我？”
　　“你们？”他摇了摇头，“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哪里都不一样。”他看着前方，眼光深邃，“叶夜的漂亮，在于从内而外的那种气质。是一个女人真正由美而生的从内而外的气质，一种自信和傲气，她的任何一个表情动作举止，都在告诉你，她就是一个美女，一个货真价实的美女。尽管她不化妆，不打扮，即使她外表狼狈时，她仍然可以坚定地告诉你，她就是一个美女，一个你无法不喜欢的美女。”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看了看我，“这是你和她最大的区别。原谅我现在无法说出你比她漂亮，事实上，她在我心里的美，是无人能抵的。你的漂亮是外在的，是别人认可的。就像你刚才问我你漂不漂亮一样，如果我说你漂亮，你就是漂亮的。可是叶夜不是，她不会问这种问题，她只会告诉你，她很漂亮。如果你不认为她漂亮，是你的错误。”

　　他又笑了笑，“大家都说美是一个时代人们的标准，标准变了，美就变了。一般的美女也都是这样，可是叶夜不是，她以她自己的标准告诉你，她就是美。”

　　我静静地听着他的话，他在说美，似乎又在说着别的什么。我好象明白，又好像不明白。

　　“记得那天我跟你说的话吗？多笑笑，没准下一秒就会有人爱上你的微笑。可是却每次总这么吝啬，上次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今天又一副失魂落魄。真是对不起你这个外表。”

　　“外表有什么用？你不是说，只有内在的美才会遭人喜欢吗？”
　　“哎，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我报了赵姐家。

　　赵姐正一脸严肃地收拾着东西，地上的东西也堆得乱起八糟的。
　　“大扫除吗？”
　　赵姐嘴一撇，“是，扫地出门。”
　　“怎么了？扫谁出门？”
　　“我。”

　　“这房子……”
　　“那个天杀的！”赵姐咬牙切齿地说。

　　原来这几个月，赵姐又新交了一个男朋友，谁知那男人又是个骗子。赵姐钱不多了，于是连房子也被骗走了。新房主限赵姐半个月搬家，赵姐本来是宁死也不搬的，但也拗不过，最后只能妥协了。

　　“反正天无绝人之路，搬就搬，谁怕谁？还怕饿死人不成？”赵姐最后恨恨地赌气。
　　“那……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赵姐叹了口气，“我打算先找个安身的地方，然后把车卖了，再去找个工作。放心，不怕，就当刚毕业参加工作，房子呀车子什么的，都能挣回来的。”

　　“那……”我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还想找男朋友吗？”
　　赵姐楞了一下，随即爽声大笑，“当然，怎么能不找男人呢？碰到一两个骗子，只能怪我运气不好，又不是世上的男人都是骗子。再说了，其实总碰到骗子那也怪我，一开始就告诉人家我的情况，他们觉得不适合，也许人本来不是想骗我的，最后也骗我了，说起来，还是我害了他们呢。现在好了，我也什么都没了，有人想骗也骗不到了，倒无所谓了，能找了差不多的，也跟我一起工作挣钱，这样也踏实。倒是你，怎么大晚上跑到我这里来？你家那口子呢？”

　　“他出差了，我一个人过不习惯。”
　　“嗨——”赵姐鄙夷地说，“这点出息。没了男人就活不了了？像样点，真是的，不过也好，这两天就在姐这里过吧，等……等他回来了，再回去。我这里，也住不了几天了……”

　　赵姐说着说着突然哭了起来，然后抱着我越哭越厉害，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于是也只是抱着和她一起哭。

　　看过一个笑话。

　　猪对熊说，“你猜猜我口袋里有几块糖？”熊说，“猜对了你给我吃吗？”猪点点头，“嗯，猜对了两块都给你。”熊说，“五块。”

　　熊笨，还是猪笨？
　　有人说，熊比较笨，因为它有期待；也有人说，猪比较笨，因为是猪先亮的底牌。
　　熊笨源于期待，对自己幻想的期待；猪笨，源于先亮了底牌，对自己的内心世界的敞开；

　　曾经也争执过这个问题，但是确切答案究竟是什么，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得出。只是此刻，我才骤然醒悟。哪里需要去比较到底是猪笨，还是熊笨，如果一个人既有对自己幻想的期待，又先亮了自己的底牌，那岂不是最笨的？

　　就像今天在这里抱头痛苦的我和赵姐。我们都是亮了底牌后，还有期待的人。而对方的底牌我们却永远不知晓，比方说赵姐的那些骗子男友，比方说我的那些所谓的男朋友。往往在输掉了全局后才发现，任何一张底牌都是致命的。

　　可是，谁说输掉了底牌，就注定一败涂地？只要还有期待，我们就可以去掀掉一张张底牌，直到赢得那一场博弈。

　　就像，像赵姐尽管伤痕累累，输到一无所有，她却还是愿意去相信世上总有一个好男人是为她准备的，她仍旧愿意相信输掉的都可以努力赢回来，仍旧相信，她的未来是幸福的。尽管现在在哭，可是现在哭正是为了抹干眼泪后变得更坚强，更加期待明天的到来，更加有自信去创造一个美好的明天。

　　那么，我呢？

　　看着漆黑的天花板，想到除夕那晚，程耀轩放的“彩色天空”。赤橙黄绿青蓝紫，烟火过后是寂静的夜幕。他从来没有说过，彩色天空是让天空永昼啊。

　　第二天，我陪赵姐在外面找了一整天的房子，最后也只找到了一个半地下室的空间。
　　赵姐似乎还挺满意，“能有个住的地方就好了。我那车估计也就能卖个两三万封顶，这还有一堆事情要解决，还有工作要先找着，房租，还有一个月的生活费，啊，好久没过过这么精打细算的日子了，看来我的计算能力还没退化，嗯，有希望！初蕊，你也加油！”

　　再回来帮赵姐搬东西的时候，碰到了苏晨。
　　“叶初蕊。”他面带歉意地看着我，“昨天，真对不起！”
　　“没什么。”我笑了笑，“我应该谢谢你才是。”

　　我接过他递过来的包，满不在乎地说，“我和董思佳早就是过去式了，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当时怎样连我自己都不记得了，这样让叶夜安心也算功德一件。”

　　他笑了，“我总算有些明白顾东师兄为什么那么喜欢你了。”
　　我笑了笑，“你喜欢叶夜不也是一样么？”

　　“你是要搬家么？”
　　我点点头。
　　“需要帮忙么？”

　　对苏晨这个免费送上门来的劳动力，岂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正缺少苦力呢。”

　　“他在那边好吗？”
　　“唉，大家都以为我们出国是镀金去了，都以为外国的月亮圆，外国的风景好，其实我们的苦哪有人知道啊，一年连校门都出不了几次。他当然也一样，一心一意做研究，忙得时候通宵也是常事。不过导师同学都很喜欢他，我去找他的时候，经常会碰到他们在一起讨论问题。他做得很好，他说争取早点毕业，然后回国。他说……他说他的牵挂还是在中国哈。”

　　“哦，回去帮我谢谢他的礼物，如果他问起，就说我也很好。”

　　房间的东西已经搬的差不多了，赵姐见我没地方去，又陪我在这里过了一晚上。

　　第二天我若无其事地去公司上班，程耀轩见到我似乎很诧异。看他憔悴的模样，估计这两天也睡得不怎么好。我没理会他，只以寻常在公司的上下级之间的态度对他。

　　工作，项目，我不能半途而废。
　　程耀轩可以不是我的男朋友，但是，他却的的确确是我的上司老板。

　　这几天我往谭怡那里去挤了几天，我只告诉她因为房东突然要搬家，最近忙，没时间找房子。谭怡从来就是个热心的女孩，当然乐意收留我了。

　　我把整副心思全部投入到工作中，每天依旧加班到很晚才回去。谭怡是个夜猫子，我只需要在她睡觉之前回去就可以了。

　　程耀轩没有跟我解释什么，也没问我什么，也跟我保持着淡淡的工作关系。他只问过我一次，晚上在哪里住。

　　我巧笑倩兮，“在家啊。”然后又补充，“在我自己的家！”
　　他也就不再问了。

　　只是我一直没去他那里把东西搬出来，他也不提。

　　在工作中，我不再什么都依赖程耀轩，有什么问题也不会先问他这样行不行，那样行不行。只要是我认为对的，我就会跟他讲明白，因为项目涉及的公司人员调动，可能会牵涉到一些人的利益，我也晓之以理地按计划进行。

　　就像我把技术部的方经理安排到生产部门监护一个月时，他就提出强烈的抗议。最后他说，“你不过是生产部的文员，没资格来调动我的工作。”
　　“在公司我是生产部的文员，但是在这个项目中，我是负责人。方经理您属于这个项目，项目的人事调动是和程总以及各位智能经理按项目计划决定的，我只是行使了一个传达的作用，并不是我来调动您的。更何况，您说的对，我原本是没那个权力的，所以需要您来配合。在项目之外，您的工作依然照旧。与项目有关的工作会另外有项目津贴，项目早日完成，大家早日轻松。”

　　方经理终于是没有异议，其他的也就好说了。
　　我送了一口气，回头看到程耀轩，他眼里莹光流动，竟是赞许的神情。
　　我冲他礼貌地笑了笑。当然，我自己是认为，这礼貌里是带着自信与得意的。

　　秦黎说，一个美女是需要从里到外的一种气质的，他说的那种叫做“美”的气质，其实，就是一种自信。他说，有这种气质的女人，会勾起别人征服的欲望，而没有这种气质的女人，只会引得男人收服。

　　现在我明白了。我缺少的就是这样一种气质。所以程耀轩带着可怜和同情的姿态出现在了我的生命中，却从来不是为爱我而来，而仅仅只是，收服。

　　他做到了。

　　那么，是不是该我做点什么了？

　　项目第一期结束，接下来是更重要的第二期，所有的资金调动人事调动，在这一期会是更大的挑战，我已经有自信可以做好了。

　　项目饭上，李主任再三夸我，最后饭局结束，我主动送李主任一程。
　　“叶小姐，现在见你和几个月前变了不少啊。”
　　我带着职业的微笑，“这都靠李主任栽培。谢谢您给我这个机会。”

　　李主任哈哈大笑，“好，好。我就喜欢懂事的女人。”

　　李主任说他是真的喜欢我，但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除了征服和收服之外，还有欣赏的。而欣赏是最难得到的一种喜欢。因为男人骨子里对于女人的那种优越感，使得他们很难去真正欣赏一个女人。我这里说的不是外表，事实上，每个男人都会去欣赏女人的外表，只要这个女人的外表值得欣赏。所谓的征服与收服，不过都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和魅力，其实与女人无关，女人充其量是男人的一个起点，他们的作用在于成为男人潜台词里的那句“看，连这样的女人我都能征服。”这是对一个女人的肯定，但更是对男人自己的肯定。所以，我要说的是，我，叶初蕊，既不是来让人征服，更不是让他们来收服的。

　　李主任想送我回家，我报上了程耀轩家的地址。